随着灶火越来越旺,很快,两边陶盘里的水就都慢慢蒸干了,依旧是两抔田里来的泥土。
伊南将陶盘取下来晾凉。
“你们谁愿意来尝一尝,然后告诉我哪一份泥土更咸一些?”伊南很爽快地把陶盘往村民面前一推。
杜头一个上前:“我来!”
“虽然我不种地,可是大伙儿种出好吃的小麦我也有口福不是?”牧羊人笑眯眯地上前,伸出双手,在两个陶盘里各自蘸了点泥土尝尝,然后果断一指其中一盘:“这个咸!”
其他村民们好奇了,眼见着伊南只是倒了几回水,竟真的能让农田里的土壤不再变咸吗?
这些都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一时间谁也顾不上伊南和大祭司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是非恩怨,一起拥上来,伸手品尝。
“喂,这不是什么点心甜糕,别吃得这么凶啊!”伊南不得不出言制止,她还不一定能完全代入眼前这些村民们对土地的深厚感情。
“真的唉……”
“这一盘咸很多。”
“而这一盘已经几乎尝不出咸味了……呸呸呸,我竟吃了这么多土。”
但也有人心中没底,弱弱地问:“但这盛到盘子里的土,和田里的土能一样吗?”
伊南直接反问:“你们有没有一些田地,就在幼发拉底河岸边,河水泛滥的时候需要打开堤坝把水泄入河中的。那些田地的盐碱就不太严重,对不对?”
她一看大家伙儿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天哪,天哪……这么说来,这土地,是有办法去除咸味,恢复成为原先肥沃田亩的对不对?”
早先对伊南最为不满的胖子哈姆提激动得满眼是泪,不顾一切地冲上来。看样子他像是想要抱住伊南亲吻——被杜果断挡住了。
“当然有办法,将来你们还能改种回小麦呢!”
伊南下了断语。眼前的村人顿时都如同哈姆提一般激动,整个村落被欢乐所笼罩。
“将来还能种回小麦?”
“天啦,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们的土地能种上小麦!”
看来天下苦盐碱久矣——伊南在心里默默地感慨。
这么多年来,苏美尔人遵循古时流传至今的灌溉方式。只一味注重灌溉,但是却不注意排水,反正幼发拉底河两岸都是肥沃丰饶的土地。
但久而久之,灌溉方式的弊病显现。土壤深处的盐份,随着一茬又一茬粮食的种植,渐渐表层化。而春夏季充分的阳光照射促进水分蒸发,加剧了土地的盐碱化。
只要灌溉方式不改变,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解决。
不过解决的方式也很简单——就像伊南所做的那样,把灌溉进田里的水,再从田地里排出来。
这意味着村民们需要修建更加复杂的灌溉渠道,付出更多的劳力。但是这种改变,能够把几乎快要被废弃的田地挽救,重新变为高产的良田。
伊南把村民们的反应看着眼里:现在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估计他们都愿意做。
她三言两语把道理说明白了,然后告诉村民怎么修建水渠,一头是引水灌溉,另一头把水排出农田。
这却有些复杂,不是简简单单靠说就能解决的。但是村民全都亲口“品尝”过了泥土,全都被伊南那“土味实验”给忽悠了,满心满眼看到的都是希望——困难是什么?不存在的。
这时有人如梦初醒:“哎呀不对,这个法子这么简单明了,为什么我们拜神拜了这么多年,大祭司们从来都没跟我们提过?”
伊南差点儿没笑出来,她看见一群人一起呆在原地怀疑人生:“是不是我们还不够虔诚?”
杜赶紧提醒大家:“老乡们,你们咋不问问那些祭司?”
“这么多年了,大家麦子也交了,羊也给了,祭典也参加了,大家就咋不虔诚了?”
“还有,他们说不虔诚,伊南娜女神就真的觉得咱们不虔诚了吗?”
一言点醒了梦中人:到底怎样算虔诚,怎样算不虔诚,难道还不能问的吗?
巫和祭司也是人,他们说别人不懂女神的意志,那他们就一定懂吗?
后知后觉的阿克老爷这时终于想了起来,伸手拍腿,山羊胡子在嘴唇上乱颤:“羊……我们的羊!”
“羊是不是都叫祭司们给带跑了?”
一时间,但凡贿赂了祭司,但却又没有为儿女们争取到机会的“爹们”都急切起来。
如果真的如杜所言,祭司们说的并不能代表女神的意志,那么他们的羊,岂不是白白拱手送人了?
“至于羊嘛……”杜在一旁,得意地伸手摸着下巴。
随着村口外头响起了几声响亮的犬吠,一只体型不大、通体漆黑的牧羊犬突然出现,跟在后头回到村口的,竟然还有几十只咩咩叫的山羊。
伊南连忙低下头,伸出手指抵住自己的额头,免得别人发现她正在肆意地无声大笑。
显然祭司们刚刚从祭坛上甩袖子离开的时候,这个年轻的牧人就已经把牧羊犬小黑放了出去。
论起驱赶羊群的本事,那些仪表堂堂的祭司,绝对赶不上一只普通的牧羊犬。
再说他们也绝对没办法放下架子,脱下身上金贵的宝蓝色长袍,四处去驱赶堵截羊群,跟牧羊犬做斗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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