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一愣。
    殷明铮继续往前走，反正无论说什么都是我的错。
    少年的身影纤细又倔强，像一只年幼的刺猬，因为遭受的恶意太多，便一直竖着刺，对抗整个世界。
    他的话又冷又硬，换了任何人处于舒宁的情形，在帮助殷明铮洗脱冤屈后得到这样的对待，肯定会觉得殷明铮不识好歹，很生气，然而舒宁却从他冷漠的态度、冰冷的话语里听出几分委屈。
    一种我就不想说你能怎样，反正你们都不听的委屈。
    历史遗留问题。
    舒宁摸摸眉毛，走到他身边，好吧，不想辩解就不辩解，以后我来为你辩护。
    殷明铮奇怪地转头看他，你为我辩护？
    嗯。舒宁点点头，露齿微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殷明铮眼神明显不信，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主干道又日常堵车了，暴躁的司机们把车按得叭叭作响，红灯跳到绿灯，两人顺着人行道，混在匆忙的人群中过街。
    走到交通灯下，殷明铮拉了拉书包肩带，昂着下巴，跟只小公鸡似的道：别跟着我，不想和你说话，我们早就绝交了。
    早就绝交了。
    如此小学鸡式的发言从殷明铮嘴里说出来，舒宁忍俊不禁。
    仔细想想，初一学生，也不过是只大点儿的小学鸡。
    好好好，我们早就绝交了，不过，你今天和我说了好多话。舒宁故意惹他。
    小反派愣住。
    交通灯变红，下班的社畜们风尘仆仆挤过来，把呆愣的殷明铮挤到另一边。他赶紧让开位置，冷哼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舒宁心头暗笑，追上去道：殷明铮，殷同学。
    殷明铮不理他，闷头往前走，步子越来越快，少年人的背影有几分狼狈。
    舒宁笑眯眯地缀在他身后，忽然道：殷明铮，你是不是长高了？
    殷明铮立即转头，眼睛明亮，真的？
    舒宁忍住笑，走到他身前，比划一下身高，我记得我们差不多高的。
    他站在小反派身前，少年皮肤白皙，鼻管挺直，头发短短的很漂亮，似乎真长高了些。
    会不会是鞋子的原因？舒宁低头伸脚，我今天穿的平底鞋。
    他穿的是一双白色板鞋，鞋跟不高。
    小反派也伸出脚，展示他那双泛黄的蓝色板鞋道：我也是平底鞋。
    你的鞋跟比我高。
    小反派很生气，哪里高？明明比你的矮，不信比一比。
    说着拉起舒宁走到路边平地，将自己的板鞋紧紧靠着舒宁的鞋子，蓝色板鞋和白色板鞋一对比，显得很陈旧。
    舒宁微微沉吟，是不是该给小反派添点儿鞋子衣服什么的？
    看，明明你的鞋跟比较高。小反派低下头仔细对比，声音里隐藏不住的高兴，我真的长高了！
    舒宁回过神，听到他兴奋的言论，嘴角微微露出点笑意，你鞋子比我大，穿多少码的鞋？
    39码，你呢？
    舒宁吸了口气，大脚丫啊！我才36！
    小反派得意地扬眉，听说大脚丫才能长得高，你这脚丫子有点小啊。
    一句话让舒宁忧愁起来，他的确听过脚丫大骨架偏大、脚丫小骨架偏小的说法，难道我是个矮子吗？
    舒爸爸又高又壮，满脸横肉，身高一米八几，是个强壮的东北大汉，而蔡女士婉约清秀，只有一米五几，万一他遗传蔡女士而没遗传舒爸爸
    我要回去吃牛奶钙片，还要做伸展运动。舒宁握紧拳头，我一定会长高的。
    小反派一愣，做伸展运动会长高？
    当然，打篮球、拉伸都有助于长高，不信自己网上查。舒宁说。
    小反派默默把舒宁的话记在心里。
    你现在多高？舒宁不甘心地问。
    小反派得意扬眉，两个月前，我身高166.
    舒宁一愣，比我矮？我之前量出来167.
    小反派嘴角下撇，不可能，我们差不多高。
    舒宁说：那现在去量量看。
    两个少年不太服气地走到一家药店的体重身高器前，扫了码，小反派迫不及待地站上去量。
    您的体重53kg，身高170cm。
    170cm才53kg？
    舒宁皱眉。
    你试试？小反派催促。
    好吧。舒宁说。
    小反派走下秤，拉着书包带子，故作淡然道：长高了四厘米，还行吧。
    舒宁站在称上。
    您的体重60kg，身高167cm。
    小反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但居高临下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舒宁下了秤，狠狠瞪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小反派抄着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懒散道：啧，有人输不起了。
    舒宁走在前面，嘴角慢慢扬起，小反派都没意识到，他主动和舒宁说话了。
    第16章
    殷明铮打人事件在得到及时处理后并没有闹大，即便有人讨论，也会说殷明铮并没有错。以前殷明铮只要身上出现伤口，到了学校都会被认为打架，现在真打架了，反而绝大部分的人站在他这边。
    这种体验十分新奇。
    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全因为同桌能及时地给出证据。
    自那以后，殷明铮对舒宁的态度好了许多，两人甚至会聊聊天。
    又到了每周送捐款的时间。
    舒宁坐在中心喷泉的长椅上，捏着手机等待。
    冬天的晚上挺冷，还好楚州市处于南方，全年气温都在零度以上，哪怕是冬天也冷不到哪里去。
    舒宁裹了件黑色羽绒服，长椅上放着一大包新买的板鞋、休闲裤、蓝色短款羽绒服。
    小反派皮肤白，穿蓝色一定很好看。
    不知道小反派喜欢什么颜色的情况下，舒宁暗搓搓地给他买了自己喜欢的颜色。
    他有点懂养崽的乐趣了，把崽崽喂高喂胖，打扮得帅气俊俏，远看着就生出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或许，这就是当爸爸的心态。
    还好套出了小反派的身高体重和鞋码，不然买衣服都不知道怎么买。周娟在小反派小时候从垃圾桶里捡衣服穿，平时也不见小反派穿什么好衣服，可见周娟肯定吝啬。
    还好学校为了防止攀比，强行让学生们都穿校服，不然小反派又会因为衣服被人嘲笑。
    当年小反派被小孩儿误认为偷衣服的那一幕依旧存在脑海，小反派估计很受伤。
    哦对了，当年哭闹着让小反派还衣服小孩儿就是龙乔。
    根据多年打交道的经验，舒宁肯定龙乔已经记不得那件事了，就不晓得小反派还记不记得。
    八点半左右，周娟从大门处走过来，见到舒宁，脸上露出点笑意。
    她很不喜欢舒宁对她的态度，但舒宁是捐款负责人，无论如何都得讨好，万一他回去向捐款人说坏话，停了捐款怎么办？
    有了捐款和补助，他们一家的伙食明显改善，自个儿也不用掏钱付殷明铮的午餐费，生活轻松了一大头。
    舒同学。周娟走到舒宁身边，视线瞄到灯光下长椅上的大袋子，眼睛亮起来。
    舒宁递给她四百块钱，让她在纸上签字，普通流程过后，舒宁把长椅上的大帆布袋提起来递给周娟。
    周娟兴奋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是鞋子、衣服、裤子，而且都是少年人穿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路灯明亮，舒宁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的表情，不由暗暗鄙夷。
    这是在嫌弃没给两个成年人准备东西？
    当日周娟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占用殷明铮那份儿，所以舒宁每个月才准备两倍的牛奶面包坚果等，可现在周娟的表情让舒宁意识到，周娟极有可能撒谎。如果周娟也跟着吃了那些东西，殷明铮就不够。
    殷明铮明显在长个子，营养必须跟上，可是再继续给东西给钱，也不过便宜了这两垃圾。
    世上最讨厌的事之一便是掏自己的钱给不喜欢的人花，若是喜欢的人，花钱花得心甘情愿，再多也愿意，若不喜欢的人，花一毛也心塞。
    这是我按殷明铮的尺码买的。舒宁说。
    周娟提出一双板鞋，看起来有点大。
    不大，39码。
    周娟摇头，太大了，我以前买鞋都买大一码到两码，但这双真的太大了。
    至于买大的原因，不用解释舒宁也知道，为了省钱。
    舒宁愣住，那他到底穿多大的码？
    周娟思索片刻，33？记不得了。
    舒宁见她连尺码都记不清，气得咬牙，这当妈的真是不对，不是亲妈。
    殷明铮的身高和体格，怎么可能才33的尺码？还当他是儿童吗？
    他压下怒气，先拿去穿，不合适再换。殷明铮最近在长高，说不定鞋码刚好合适。
    周娟没管他脸色，点头说好，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坏脸色，那又怎样，占到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送完钱和东西，舒宁怒气冲冲地回到家。
    收了舒宁的礼物，蔡女士最近对他和颜悦色，连说话也温柔得很，见他脸色不对，问道：宁宁，咋了？
    舒宁压下怒气，挤出笑容道：没事。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啪啪啪地在电脑里查找魏家信息，查来查去查不到，然后又点开微博，追查魏家二房嫡子和私生子的撕逼炫富，从两人的照片和新闻摸索魏家人常去的地方。
    又通过新闻查魏家长房太太，也就是殷明铮亲生母亲的消息，追查她出现的地方。
    至于殷明铮的亲生父亲，则似乎都在魏家公司打转。
    经过一段时间的追踪，舒宁已经大致心里有数，决定把资料准备好，趁着寒假去一趟京城。
    敲门声响起，舒宁起身打开门，蔡女士又端着补脑汤站在门外，笑意盈盈。
    舒宁看到补脑汤就头疼，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也会吃腻，何况不那么美味的补脑汤。
    不过他不敢违抗蔡女士，端起补脑汤一口气喝掉，又吃掉里面的核桃、枸杞、红枣等，才把空碗还给蔡女士。
    蔡女士要离开，舒宁道：妈。
    蔡女士回头，咋了儿子？
    舒宁道：寒假我想去京城玩儿。
    蔡女士：今年要回东北过年呢，奶奶很想你。
    舒宁道：妈，过年还早着呢，我想年前去京城玩啊。
    蔡女士摇头，你不是不知道，年前你爸爸最忙，不会带你去的。
    我自己去。舒宁说。
    你？蔡女士挑眉。
    舒宁立马改口，蔡蔡陪我去。
    蔡女士脸色稍微好点儿，摇摇头，年前你爸忙不过来，我得去帮忙。
    舒宁迟疑片刻，那这样，我和朋友约着去京城玩两天？
    蔡女士揉揉眉心，你太小了，我不放心。
    那就找个监护人。舒宁笑着道，巧了，我朋友的爸爸要去京城，我正好跟着去。
    蔡女士狐疑：真的？谁啊？
    王申申，你见过的。
    蔡女士恍然大悟，是他啊，那就放心了。
    就这么说定了。舒宁道。
    蔡女士放了心，到寒假的时候再联系吧。
    舒宁：好~
    蔡女士起身离开房间。
    舒宁趴在床上，赶紧给王申申发微信：【王申申，你爸爸寒假要去京城出差不？】王申申：【不，干嘛？】
    舒宁：【我需要给你找个爸爸，到京城出差。】
    王申申：【？？？】
    周娟提着帆布袋回到家，殷强看到她手上的东西，走过来道：买了什么？
    劈手夺过打开，粗鲁地抓出里面的东西，一双鞋，一件羽绒服，一条休闲裤。
    他正要拿鞋试，周娟嗫嚅道：鞋子只有39码。
    殷强气得将鞋子扔到地上，买小了！
    给明铮买的。
    他不是有鞋穿？买什么买？一天到晚买买买！殷强气得要死，钱呢？把钱给我！
    周娟连忙把今日赚的钱给他，由于太过匆忙，忘了把舒宁给的四百块分开，结果一打开钱包就被全拿走了。
    等等！周娟吓了一跳。
    殷强看到居然有五百多，眼睛一亮，今天赚得很多嘛！
    他高兴地数了数，脸色好看许多。
    周娟张张口，却不敢开口要回来。
    殷强将钱抄进口袋，又试了一下衣服裤子，发现裤子穿不上，羽绒服勉强能塞下他的身体，便把羽绒服拿出来，对周娟说：其他的给小崽子。
    周娟望了望殷强手里拿着的羽绒服，没敢说话，提着帆布袋，默默地走进殷明铮的房间。
    殷明铮正在写作业，听到动静抬起头，妈？
    周娟将帆布袋递过去，说：明铮，这是裤子和鞋子，试试看能不能穿。
    殷明铮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在学校或者外面，表情都很冷淡，到了家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像个小孩。
    谢谢妈妈。
    他赶紧下床试休闲裤，又换上板鞋，妈，穿得上。
    周娟疑惑，鞋子不会大吗？
    殷明铮摇摇头，刚好。
    周娟想：原来真穿39码的鞋啊。
    殷明铮低头看着崭新的板鞋和黑色的休闲裤，黑眸里露出喜色，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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