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作为遗民后人，感触最深，也最是痛苦。他回忆自己当年和父母的那番谈话，只有愧不可抑、颓废难当。
    “我们都以为，儒家文化，程朱理学，阳明心学，才是大道……”
    我们骄傲，我们自豪。我们以为，我们为了国家和百姓出仕，抛开民族之分，朝代变迁，承受前朝遗民的责难……是大英雄……
    “皇上说得对，有些人，对，就是我们，就是我们。优越感太高，不是坏人，但都是井底的青蛙一颗心没有针尖大！
    西洋文化有其优势，奥斯曼文化有其优势，甚至接触东西方文化自成体系的藏蒙文化也有优势……而我们，我们的匠艺文化落后太多，几百年上千年的基础！
    我们守着孔孟学说，把女子们养在家里，裹上小脚，自以为够了，自以为够了……”
    我们都以为够了，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开化的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就连百年乱世、大清进关后的一切……也没有打醒我们。
    一个个的，都还暗搓搓认为，自己是文化高贵的人，其他人那就是不开化的蛮夷……
    “想想，可笑。什么三从四德，什么小脚贞洁牌坊、什么男欢女爱……一个大男人一辈子，要建功立业，要发出不同的思想，要研究出飞天的大机器……而不是去维护这些狗屁！
    都是狗屁！都是狗屁！”
    老头子们喝醉了，骂骂咧咧的，骂完后，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打呼声震天响，店小二进来看一眼，默默地给他们调整好舒服的姿势，抱来毯子给他们挨个盖上。
    大清变化太大，在外国人的面前，还是一副上国大国的范儿。年轻人兴高采烈，只欢喜于自己有很多机会施展抱负，年幼的小娃娃只欢喜于家里粮食多了，有糖吃，有玩具玩，可以读书……
    年龄大的人，那真是一辈子的认知都被打破，难堪、伤心、羞愧……各种情绪不一，尤其是江南。
    人都说皇上这番动作，最终也就影响京畿地区，江南人文风鼎盛，自有其骄傲，他们才不会理会……
    其实江南人最痛苦。
    文风鼎盛，文人多，遗民多……代表他们的认知高于普通老百姓的朴素欢乐，江南的文人老头子们面对大清的变化，是最痛苦的一波儿。
    皇上乐呵呵地笑。
    以前八旗人，包括汉军旗八旗，其实都是底气不足的。很多被抬旗的汉人都觉得，这是“汉奸”的行为。
    相对不在旗的人，皇上当然要先护着在旗的人，很多人说皇上偏心，说皇上之所以偏心是因为八旗人没有能力，之前有关于弘星选亲兵的时候闹了一场，现在……
    太子说句大实话：“就算汗阿玛故意偏心其他民族的学子们，这旗人的底气也比以往好多了。汉人中曾经有一个黄履庄，可惜了。不过汉家文人只要过了这么一个坎儿，就会好起来。”
    弟弟们沉默。
    会好起来，但是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文化发生变化就是变化了。
    就好比女子放脚，放脚的女子你要她们再裹回去？不可能的，真当女子是泥巴捏的不成？
    三皇子慢悠悠地放出一颗炸弹：“你们听说了吗？皇太后说，要建八旗女学的事儿，说女孩子也要都识字。”
    四皇子不以为意：“皇太后就是说说，不会真的。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土地兼并。”
    五皇子乐呵呵地笑：“摊丁入亩要开始实施？那估计汗阿玛为了控制人口增长过快，要加高人头税了。”
    七皇子不懂：“汗阿玛着急移民那，这控制人口增长过快？”
    八皇子性格变化不小直言不讳：“人口一下子太多其他方面跟不上，那才是大问题。宁可发展慢一点儿，人口缓慢增长即可。”
    九皇子也不担心：“反正粮食多了，粮食多了，人吃饱了，人口不管怎么控制都是增长的。”
    十皇子好奇：“我听说弘星侄子在和英吉利人询问美洲的事情，那欧洲人口太少了，土地上没人就从非洲买人口……美洲的当地人现在什么情况？”
    “还有什么情况？”大皇子突然上线，“欧洲各国抢占美洲和非洲地盘，之前不还是要去我们亚洲？当地人反抗不成，那就听命，然后送上金子银子供着。”
    太可怕了！
    这是无休止的掠夺！
    太子问道：“大哥你现在在哪里？”
    “意大利、罗马。”
    “大哥你到了罗马？”“大哥你见到教皇了吗”“大哥罗马什么模样都说他是思想启蒙的起源地？”“大哥罗马的女子漂亮不？”“大哥弟弟听说那欧洲人梅毒盛行啊，大哥你小心啊？”……
    一个个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大皇子面对这伙儿糟心弟弟们，想生气都没有力气。
    “我听路易国王说，沙俄要和大清联姻？奥斯曼、缅甸、波兰、丹麦……都要和大清联姻？”
    路易国王这消息太灵了吧？其他兄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八皇子拧着头皮吞吞吐吐的解释：“大哥，这个也是没有办法。弟弟不答应联姻，他们就不给弟弟回来大清。弟弟带去的人马不够多……”
    大皇子脸色黑黑的：“就说，谁嫁谁娶？”
    “当然是大清迎娶。”八皇子脱口而出，他要是敢答应大清郡主出嫁，他汗阿玛能一刀砍了他，“大哥莫担心，几个侄女现在可能干了，身体也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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