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闻到？
    江潇脚步一顿，半垂着眼看过去。
    是啊。林烨不疑有他，摸着下巴老老实实回答，应该是薄荷没错吧，闻着很冷但是又挺甜的，不过你身上怎么会沾上？
    江潇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用手把林烨推得老远，语气听不出喜怒：好了，离我远点。
    林烨：？
    出了机场，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他们面前，从车上下来了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司机老林帮江潇开好车门，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又回到驾驶座。
    引擎发动，宾利顺利汇入机场高架车流，驶往北城市中心内环的某处别墅住宅区。
    这一处住宅区地理位置极为优越，拐过一片绿化带，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大气又别致。
    小潇你一路辛苦了，午饭马上就好。一进门，管家便上来接过江潇的行李，江先生现在在书房忙呢，你是先回房间洗个澡休息休息还是........？
    我先去找我爸吧。江潇摆了摆手，几步跨上楼梯，往二楼的书房去。
    叩叩
    往门板上敲了两声，推开书房门，就见一个英朗周正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他带着副银边眼镜，正在低头翻动着手中的文件。
    江潇和江泽坤一看就是亲父子，两人像了有七八分，而不说话的时候，那凌厉的长相和气势更是如出一辙。
    听见动静，江泽坤抬头，面上微微柔和了一瞬：回来了，这段时间在江城怎么样？
    挺好的。江潇在会客椅上坐下。
    学习方面呢？
    就知道开口问的第一句永远是这个，江潇耸耸肩：就还是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江泽坤皱了皱眉，摘下眼镜放到一旁，你这三次的考试成绩我都看了，能次次保持第一确实不错，但是你要知道，江城之外还有北城，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不能掉以轻心。
    你觉得你现在是全校第一，甚至是全市第一了，可上头还有全省第一，全国第一，要始终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学习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长篇大论的念叨永远不会变，得不到肯定，有的只是无止尽的比较和压力，江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哦。
    见他这样，江泽坤眉头拧得更紧了，声音严厉起来：不要又闹脾气，你的前途是你自己的。
    是我自己的么？你不是一手帮我规划好了？我高考要去哪个学校哪个专业，我能自己选么？
    你还小，这种事情没办法做到最好的判断。
    要我懂事的时候就说我长大了，现在又说我还小。江潇似笑非笑地对上江泽坤的视线，那我这到底是大还是小？
    江泽坤啪得一下拍了桌子。
    江潇也不怵他，径直推开椅子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走了。
    他的房间就在二楼，北城的冬天要比江城冷不少，管家知道他要回来，早就提前开好了暖气，过热的温度激得江潇一时有些头昏脑胀。
    他握着把手背抵着门，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这才走到床边，大字朝下地把自己摔了进去。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一早上没看手机，微信里有不少未读消息，可是没有来自纪乔的。
    江潇点开最上面置顶的那个头像是一条小白狗，狗鼻子拼命凑在镜头前，随手抓拍的样子搞怪又可爱。
    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整个人后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聊天界面，上面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的那条晚安。
    现在应该吃完饭了吧。
    怎么一早上都不找我？
    江潇撇了撇嘴，撑着坐起身来，低头在对话框里打字，然后发送出去。
    【江潇】：你吃饭了吗？
    信息才刚发出去没几秒，对方竟然马上就回复了：【刚回教室，你到北城了？】
    【江潇】：嗯。
    【江潇】：已经到家了。
    聊天界面上信息一来一回刷得很快，往往是一个气泡刚弹出来，另一个气泡又跟上了，那种有些急切的心情就像是在四十度的天气遇到冰可乐，温度和气泡都在翻滚。
    江潇很想打电话过去，想听听纪乔的声音，可这样的天气要去外面接电话实在太冷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捧着手机发了一句话过去。
    【江潇】：想你了。
    纪乔手一抖，嘭地一声，原本握在手里的手机直接磕到了桌肚上。
    他长呼一口气，心跳的频率快得不正常，像是有把□□不停地在胸膛里砰砰作响，以至于半边身体几乎都要麻了，有种血液倒流的窒息感。
    前头的程煜听见动静，有些纳闷的回头，结果就看见他乔哥正垂着眼在看手机，眉梢眼角的线条都很放松，连带着耳朵都是红的。
    乔哥。程煜拖长音调地喊了一句，挤眉弄眼说：你是在笑对吧。
    嗯？纪乔一怔，抬头时倒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怎么了？
    啧啧啧，一边笑一边玩手机。程煜嘿嘿笑了两声，满脸好奇压都压不住，我就说你有桃花了嘛，和你聊天的是谁啊？哪个Omega？
    ................
    玩你自己的去。纪乔绷着脸，抬手把程煜转过来的身体推了回去。
    可推回去之后又忍不住地在想，原来喜欢一个人的表现真的会这么明显么？
    他觉得该给江潇答复了，可现在这个时间场合并不合适，消息短信又总觉得词不达意。
    一个简单的嗯字完全代表不了心情。
    【...】：你晚上有空吗？
    【江潇】：有。
    【江潇】：怎么了？
    【...】：我有事想和你说。
    江潇盯着手机几秒，像是有了某种预感，心跳不可控地加速，莫名的紧张，连手心都要出汗。
    【江潇】：现在不能说？
    【...】：还是晚上说吧。
    【...】：[/抿嘴笑]
    【江潇】：我只想听好事。
    纪乔闷笑了一声。
    【...】：嗯。
    【江潇】：真的？
    【...】：嗯。
    【江潇】：那我一定等你。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发了好些表情包，像小孩子似的无聊幼稚，纪乔笑了半天才从亢奋的思绪中想起正事来。
    【...】：哦对了。
    【...】：老张发了个登记表下来。
    【...】：我们上次填过一部分但没有填完，我帮你写一下？
    【江潇】：行啊，你想怎么写都可以。
    【江潇】：[/小猫打滚]
    纪乔又弯了弯唇角。
    他从抽屉里拿出上午收起来的登记表，把江潇的抽出来放在桌上，拿起笔想往空白处填。
    可视线聚焦后，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最上方的联系人江泽坤，以及紧跟着这个名字的工作背景和职称。
    笔尖蓦地就顿住了，这是个能很常听见的名字，甚至是个总能出现在新闻中的名字。
    纪乔的一颗心忽然落回了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是在一起前的最后一道坎了。
    可恶，我时速500的码字速度总是阻扰我的计划，但是还会有一更的！要把这个情节搞过去。感谢在20210106 03:39:34~20210106 20:5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吃了吗？ 8瓶；31147035、咿呀咿呀、Conscience 1瓶；
    第54章 坚定
    之后的一个下午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手边的桌椅空荡荡, 纪乔觉得他像在踩在云端，再往前一脚就会一脚踏空，又像是被困在迷雾中, 茫然四顾找不到一个出口的方向。
    他无数次在发送框中输入着什么，却又在点击发送的时候犹豫, 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想问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 难道要问江泽坤是不是你父亲么？可问了之后呢，如果答案是是会怎么样，如果答案是不是又会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沸水下冒出的气泡, 迅速上涌，进而不断爆裂汇聚, 演变成了同一个问题刚刚说好的约定还说么？
    有些事情不说破, 或许还能重新回到原点；有些事情如果连开始都没有, 也就不必为结束难过。
    不然还是......现在就打个电话吧。
    也不一定说, 就随便聊聊。
    这样想着，纪乔给江潇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他出教室出得比其他人都要晚，学校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校园里只剩零星几个人, 脚步匆匆地往校门口赶。
    机械而缓慢的嘟嘟声响起来, 纪乔找了个升旗台边的长椅坐下。
    漫长的数秒之后，电话接通，鼓噪而热闹的声浪顿时挤进了听筒里，有人在那头喂了一声。
    江潇的声线会比这个更低沉些，纪乔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江潇呢？
    潇去前台点酒了。那人笑着说话，礼貌又温和，你是他在江城的同学？什么事, 我等会帮你转达。
    ........
    纪乔怔了怔，电话里其他人玩笑说话的背景音不断传来，隐约还能听见潇哥这样的字眼。
    他看向不远处灯笼型的路灯：哦，也没事，不急，以后有空再说吧。
    嗯，那也行，你晚点再给他打。
    林烨的这句话说完，手机里就剩下了挂断的忙音，他看了一眼屏幕，没多想，把江潇的手机锁屏重新放回了面前的桌子上。
    今天这顿晚饭是给江潇办的接风宴，他们那伙从小认识一起玩到大的几乎都来了，难得一见的场面，人多也热闹。
    正好这时，江潇从前台回来了，拍了拍手说：买好了，六瓶，我请你们喝。
    有人起哄哇靠了一声：潇哥阔气！！
    怎么了这是？等坐下来，林烨用肩膀拱了拱江潇，也跟着夸张，直接买六瓶，撒钱啊？
    江潇拿起面前装着冰水的杯子抿了一口，英隽张扬的眉眼带着笑：有好事心情好。
    不过我不喝，晚点有其他安排。
    林烨哟了几声，箍着江潇的脖子严刑拷打逼问，奈何这人实在是油盐不进，光笑就是不肯说。
    闹累了笑够了，他这才想起来电话的事，指了指手机说：对了，刚才帮你接了个电话。
    江潇嗯？一声：谁的？
    好像是叫纪乔来着。林烨回想着说，但是也没说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
    听到这两个字，江潇脸上原本还漫不经心地表情立即消失了。他抓了抓了头发低骂一声，当即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往更偏僻安静的走廊去。
    怎么会这么早就打过来？
    一路上脚步快，可心跳却更快，江潇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没有暖气覆盖，他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流通的风吹在身上是冷的，但他却觉得胸膛诡异地滚烫，平复了好久才把电话打出去。
    可下一秒，手机里响起了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其实纪乔倒不是有意想关机或是怎么的，而是天气太冷了，他这个用了许久的电池撑不住，打完这一通电话就直接黑屏了。
    而他刚好......也可以借着机会整理一下心情。
    公交车晃晃悠悠启动，纪乔坐在最后一排，偏头去看窗外的江城，光影变幻落在他脸上，眼前的十字街口闹市繁华，元旦跨年气氛浓厚。
    他恍然意识到那些在冲动兴奋之下被忽略遗忘的问题，恍然意识到北城是个比江城要繁华太多的城市。和江潇同桌得太久了，他都快忘了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不是江潇在暑假里打了那一架又转学，他们的人生或许就根本不会有交集。
    江潇是个太优秀的人，不管是从学习、长相、性格、亦或是......家世，他样样都不缺甚至是无可挑剔，他注定要比平常人走得更远。
    他的朋友也很多，转学来一中不过才半年，全校都知道他，全校都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很多东西篮球、赛车、拼图、限量版的跑鞋和机车，兴趣涉猎广泛，但每样也都能很擅长。
    而反观自己。
    好像就是个太过无趣的人。
    学习退步到这种程度，身上背着大过处分和难以解释的流言，就那么几个朋友，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倒是会很多东西，可却没几样能上得了台面。唯一算得上擅长的恐怕只有武术和跆拳道了，从五岁学到十一岁，可后来纪天清和乔小妍相继出事生病，他便也没有精力再去顾及这些。
    他想每个人生来就是孤独的，就像是一个独自漂浮又荒芜的岛屿，沉沉浮浮太久，于是偶然窥见一丝天光，那些扎根在土壤里的幼苗就会破土而出，日复一日地疯长，最后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
    可那样的人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光一直就在那，只是他足够幸运，能偶然触碰到罢了。
    所以不要冲动。
    所以应该退回更安全的位置。
    前方蓦地响起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声，纪乔回过神来，把这些话和决心对自己又说了一遍。
    夜色缓缓深了，临下班时间，家电小超市前亮着冷白的灯光，店内有穿着工作服的店员推着车往来走动，一路点货一路补货。
    正安静地忙碌着，玻璃门却忽然被推开，叮当一声响，有人急匆匆地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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