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月夜
    江潇愣了愣。
    纪乔的眼底里映着银色的月光, 看起来通透又泽亮，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很清晰的吐字：生日快乐, 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江潇不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像是不太想破坏这一刻空气中流动的淡淡氛围。
    你自己看。纪乔又开始下命令了。
    行, 我自己看。江潇像在哄小孩一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纪乔喝醉之后会这么好玩，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接过礼物盒后在床沿边坐下来。
    江潇从小到大收到过很多生日礼物, 自觉对拆礼物这件事已经波澜不惊，可等到真正接过那个小小的黑色礼盒时, 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紧张。
    而等到真正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 江潇的心像突然塌了一块, 很长时间都没眨眼, 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却在这一瞬间也完全忘了。
    不是手表，不是打火机，也不是商铺货架上可以买到的新奇小玩意。纪乔送了他一个手工做的赛车奖杯, 全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机车, 嵌在米白色的圆形背景里，而奖杯底座的正面，很简单地刻了他的名字。
    怎么样。纪乔微仰着头看他，坦坦荡荡的眼神，给人一种他好像完全没醉的错觉，在简单要一个送出后礼物的评价。
    纪乔准备这个礼物有一段时间了，更准确点来说，他从知道江潇生日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准备了。
    只不过该送什么？
    江潇看起来什么都不缺, 而他手头上也没什么太多的预算，于是就这么一个对别人来说或许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情，纪乔却花了好几个晚上来想。他不想和其他人一样，也不想送太过普通的东西，曾经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涂涂改改列举了很多东西，可是最后又都觉得不满意，直到几天前才终于定下来。
    他知道江潇很喜欢赛车，那就
    自己做一个赛车的奖杯给他好了。
    准备这个礼物其实并不难，他从平时兼职的那家陶瓷挂件店买到了机车形状的白瓷，又在五金店里买到了六块小长方形形状、大小合适的合金铝片，再之后是拼接用的胶水，底部填充用的小铁石，纪乔还在纸上换了很多种适合的配色，专门空了一个周日的下午来做这件事。
    手指被胶水粘在一起好几次，待定了四五种配色，最后挑出了一个他最喜欢的版本。
    他没觉得这样的费心或是纠结有什么异样，也没刻意去想心底里若有似无的期待到底是为什么。
    江潇是他的朋友，也帮了他太多太多的忙，于情于理，这都是应该的。
    江潇回过神，眨了下眼，目光从小奖杯移到了纪乔的脸上，嗓音有点哑：喜欢。
    真的？纪乔问。
    嗯。江潇垂眸看他，抬手揉了揉纪乔的头发，真的喜欢。
    哦。纪乔点了点头，闭起眼靠回了床头，大概是因为做成了一件事情，能很明显地看出他松了一口气的动作。
    不过下一秒，他又睁开了眼：江潇。
    江潇立刻应道：嗯？
    纪乔叫完他的名字，顿了有那么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直直地看着他。
    我要睡了。纪乔开了口，眼睛里的醉意明显地漫上来，你走吧，记得关门。
    江潇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就这么靠着睡？他嘴角噙着笑发问。
    纪乔愣了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背着书包，坐在被子上，只要站起来就可以随时去上课，总之不是要什么要睡觉的样子。
    ...........你烦死了。被点破这件事让他觉得丢脸，当即卸下书包放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好了，现在睡了。纪乔再次闭上了眼，他喝醉之后很坦诚，小孩子式的直白，说要睡那便是真的困了。不过几秒，呼吸声就慢慢地缓慢了下来。
    真是.......
    江潇闷笑了一声，站起身膝盖压上床沿，替纪乔掖平被角，之后他并没有立刻走，而是鬼使神差地留在床边，微低着头看着睡着的少年。
    空气中有淡淡的薄荷清香，这是属于他和纪乔之间特殊的连结，高度匹配的Alpha和Omega，而且还经历过两次标记，此时此刻，就算是用了阻隔剂，也不能再完全阻止江潇闻见纪乔身上的气息。
    纪乔睡得很沉，没关严的窗户里有微风丝丝缕缕地吹进来，深秋夜里，渐缓的呼吸声听上去格外清晰。他睡着时眉眼是舒展开的，睫毛像薄薄的蝉翼似的轻轻颤动，虽然不常笑，可江潇知道，只要笑起来，他眼尾的睫毛就会交叠在一起。
    他的视线往下移，最后停在了纪乔的嘴唇上，因为酒精的作用，往常不太有血色的薄唇此时正泛着浅红，还带着点润泽的水光，有那么一瞬间，江潇甚至想伸手去触一触。
    又或者........
    只要他能低一点头。
    夜色沉寂，不远处的巷口忽然响起了车辆经过石板时的声响，噗通一声，奇妙地和他此时剧烈的心跳吻合。
    心跳的速度太快了，失控地一般横冲直撞，重重地响在耳边，就快要冲破胸膛。
    凌晨一点的小公寓，偌大的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细微的光亮从卫生间的方向漏进来。
    淅沥的水声停下，江潇在镜子上伸手一摸，镜面里映出他此时的模样。
    微湿的黑发被全部顺到后脑，鼻梁高挺，眉额开阔的少年人张扬凌厉，他静静地看了几秒，忽然抬起手，有些走神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
    猛然回神，江潇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一下一下扑在脸上，直到感觉到脸上的热气完全消散之后，他才撑着洗手台，重重的喘了两口气。
    放在洗手池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又是一条祝他生日快乐的消息。
    他的手机里还有若干条这样类似的未读消息，有来自江泽坤例行公事式的十八岁了，要继续朝目标前进，也有林烨卡点发来的兄弟，恭喜你又老一岁，有来自备注过姓名的，也有来自陌生号码的。
    江潇之前在北城附中实在太过有名，尽管是严谨校风中格格不入的桀骜叛逆者，可他更是江家大少爷，常年难以撼动的年级第一，他对不感兴趣的人不会多给眼神，可是认识他的人却太多太多。
    只不过消息再多，江潇却一条都还没有回复。
    又或者说，他没什么心思去回复。
    11月22日，要不是今天在走廊上遇见了那个来送礼物的Omega，他甚至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而就算收到了那份礼物，他也没什么太大波动，无非就是一句谢谢式的婉拒。
    可是碰到纪乔，一切好像就不一样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的悸动和期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发酵了很久之后终于破土而出。
    那会是什么？
    总是想靠近，总是会心悸，总是会有一种完全脱离他控制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只和另一个人的行为举止有关。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一而再再而三，所有的异常便全部清晰指向了另一个答案。
    他有些烦躁，也懵懂，在这个时间点像忽然犯了烟瘾，心痒的厉害。江潇很低地啧了一声，转身拉开了洗手间的门，走到落地窗前点了一根烟。
    已经过了零点，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安眠之中，天际之处零星几点，远方地平线上深蓝一片。
    玻璃窗前映着他的样子，可似乎只要眨一眨眼，就会幻化成另一个人的各种模样巷口初见时的冷傲，熟识后身上的倔劲，他很高，也很瘦，不是干瘪瘦弱，而是那种独属于少年人抽条时的清瘦，明明话少到嚣张的地步，可又会悄悄为你准备生日礼物.......
    纪乔无疑是与众不同的。
    江潇十八年来可以称得上一句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难以排解的情绪，陌生而强烈，几乎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就如同潮水一般吞没了他。
    可是他却不能确定，这样的心动，他在对他标记过的Omega心动，里面到底有几分是因为信息素的吸引作用，又有几分是毫无杂质的纯粹。
    他和纪乔之间的信息素是高度适配的，但是这就一定意味着什么吗？
    江泽坤和黎瑾的信息素也是高度合适的，他们当年在异国他乡相遇，迅速坠入爱河，可当激情褪去之后，剩下来的只有一地鸡毛。
    这个年纪谈爱情似乎太虚无飘渺，年少的喜欢都只藏在细枝末节里，像是透明燃烧着的烟火，干净而青涩，绚烂而澎湃，全然只是出于那一瞬间的心情和下意识的反应。
    于是当你想伸手触碰和确定时，就会发现实在无从下手，甚至不知道该从哪个节点开始捋清。
    一根烟燃尽，十八岁的第一天，江潇有些恍惚地在心底问自己，他这是喜欢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就是喜欢嘛。小江学神你怎么在关键时刻懵逼了！
    这章反复磨了好久，来晚了，抱歉。感谢在20201226 23:57:27~20201228 02:4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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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微妙
    纪乔是被闹铃吵醒的。
    七点半上课, 他一般都订六点半的闹钟，连响铃加振动，嗡嗡嗡地震得头疼。
    他闭着眼摸了半天床头柜, 抓住手机后长按切掉了闹钟，随后脱力似的转回身, 又平躺缓了一会, 这才顶着太阳穴针扎似的疼痛睁开了眼睛。
    ........喝得太多了。
    这是纪乔意识回笼之后的第一个想法。他很少喝酒，其实对自己的酒量也没有多少把握，可昨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胸口堵得慌，好像只有靠喝酒才能稍微排解一点。
    房间里没拉上窗帘, 大脑昏昏沉沉的像有个铅块混着水在晃, 纪乔伸手揉了揉眉心, 侧过身想避一避清晨有些刺眼的日光。
    他微眯着眼, 视线游移，最后聚集到床头柜最右侧边角上的杯子上。透明的高口杯，长柄匙安静地靠在杯沿，里面还有没喝尽的蜂蜜水。
    纪乔愣了一瞬, 关于昨晚的记忆猛然涌入, 断断续续的不太连贯，全都是片段式的画面。
    酒劲上来之后有些控制不住，来者不拒，大概喝了有五六杯。
    送他回来的是江潇，他应该是扶了对方的腰.......Alpha的腰精瘦劲窄，纪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隐约还能感觉到残留在上面的触感。
    回到家的话，蜂蜜水也是江潇给他倒的, 好像再然后.........他就把礼物送出去了。
    靠！他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把礼物给出去了？！
    瞳孔一瞬间放大，纪乔撑着身子猛地坐起来，瞥见床边的书包后赶忙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瓶矿泉水之外只还有一本黑皮封面的笔记本，出门前专门放进去的那个小盒子果然已经没有了。
    ...................
    纪乔感觉到一阵窒息般的无语，并且在这阵无语之中悟出了一个真理。
    喝酒果然非常误事。
    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起床，纪乔先去卫生间里迅速地冲了个澡洗掉一身酒味，换鞋的时候乔小妍也才醒。最近天气变冷了，她早早就穿上了厚毛衣，丝毫不臃肿，反倒更衬得人清瘦婉约，肩膀薄得像一张随时能被风吹跑的纸。
    要出门了么？乔小妍问。
    嗯。纪乔喝醉酒之后的嗓子有点哑。
    怎么才穿这么一点？乔小妍注意到他的声音，忙踩着拖鞋小跑过去摸了摸他的衣服，会不会冷？
    没事，不冷。纪乔摇摇头，反倒是很快地捏了一下乔小妍的手。乔小妍的身体亏空很大，五年前生了场大病，此后又长年累月地用着抑制剂，一到秋冬天，手脚就冰冰凉凉，怎么都捂不热。
    他很快地蹙了蹙眉，转身从鞋柜上的储物箱里拿了双手套出来：今天去花店把这个戴上。
    啊？乔小妍愣了一拍，有点犹豫的样子，中午会有人来送货，等会搬东西收拾弄脏了。
    几点？纪乔问。
    应该是一点多的样子。
    到时候我过来。纪乔淡声说，你别搬。
    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没多给什么商量的余地，门被打开，纪乔单肩挎包走了出去。
    .........乔小妍顿在原地，抬眼看向和她相依为命了这许多年的儿子。纪乔长大了，比她高出很多，很清俊很懂事，背影的肩膀开阔坚实，就这么把这个家撑在身上。
    只可是她更希望对方有时候能不那么懂事。
    今天是周六，纪乔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会在红玉区商业街的一家咖啡厅兼职，负责下单和端盘，中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吃饭时间，工作强度比起晚上的电器小超市简直算得上清闲，于是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地要走神。
    主要是在回忆昨晚。
    真是不该喝的.......
    现在细节什么的都完全想不起来。
    他到底是怎么把东西送出去的？
    纪乔烦躁的时候脸就会越发面无表情，所以其实一中学生在背后用南极冰棍来形容他倒也没错。这根冰棍低气压冻着下了好几单，在九点出头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他垂眼解锁屏幕，看到乍然跃入视线的江潇两个字时，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怎么了？旁边的店员头一回听见他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有些关切，不过更多的是惊讶。
    ...........纪乔抿了抿嘴，手滑了一下。
    解释完这句，纪乔的视线重新落回手机上，他呼一口气，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紧张压下去，这才拇指划一下屏幕，点进了微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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