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流程每周都一个样，戴高胜通报完大扫除优秀班级后又多说了几句月考事宜，这才依次念着名字把他们这一批犯了事的学生拎上去。
    纪乔是第一个，他从口袋里摸出检讨书展开，调了调话筒的高度就直接开始了。
    他这边云淡风轻面无表情地念着，下面窸窸窣窣地起了一阵骚动，不仅是感叹于这位校霸领违纪做检讨的速度，还因为他意想不到的检讨内容竟然是当众念校规！
    一场三四分钟的检讨下来，大概只有最后一句话有实际意义，我对我自己违反以上校规的行为进行检讨，以后不会再犯。
    操场上还微微回荡着他的声音，纪乔已经收拾好检讨书，转身下了主席台。
    戴高胜：.........？？
    这份检讨简直是把不走心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偏偏你要挑错，倒好像也没有，他气得甩了甩袖子，手一指：下一个，十班的江潇来。
    江潇依言走上主席台。
    各位好，我是江潇。
    看见他的出现，听见他的声音，操场上的议论动静停了一秒，紧接着就更为热烈地爆发起来。
    甚至还有一两个脑袋，争先恐后地要跳着从人群中冒起来。
    江潇垂眼，视线只落在手中的检讨上：上周我和九班的许越同学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违反了校规，我在这里深刻反省........
    这是正常检讨书的标准开头模式，戴高胜刚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听见下一句说：我不该在公共场合阻止许越同学大声喧哗，引起他的不满情绪以及后续的挑事行为；其次，在纪乔同学出手帮忙的时候，我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纪乔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一下抬眸。
    正抽条拔节的高挑Alpha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检讨书，距离隔得有些远了，他看不清他的脸，但通过话筒外放的声线还在继续，混杂着轻微的电流噪杂，有种奇异的质感。
    这才造成了现在这个打架的局面，我对上述行为进行检讨，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作出类似违反风纪的冲动行为。如果我再犯，那应该是不得已之下的正当防卫，也希望大家监督校园内的这种行为.......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反省语气，但就连站在一旁的许越都听出不对劲了，嘟哝道：......我操，这是他检讨还是替我检讨呢？
    纪乔偏头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又没声了。
    两个帅哥往升旗台那一站，又念了两份如此高调、不走寻常路的检讨，把九班后来那波一看就知道是从网上模版抄来的我忏悔、我发誓、我绝不衬托得索然无味。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没老师的讨论群直接炸了锅。
    十班有两个班级群，一个是班主任坐镇的高二十班大家庭群，平日里除了重要消息通知，张志乐还最喜欢往里面发一些中老年人式的鸡汤软文，收到是学生回复里出现最多的字眼。
    另外一个就是这个叫做作业交流中心的讨论群了，名字虽然瞧着正经，其实本质是个拿来插科打诨的聊天群，今天这事一出来，群主直接开匿名，推送消息瞬间99+。
    【哈哈哈纪乔是冷面笑匠吗！检讨居然一本正经念校规，戴总脸都气变形了。】
    【这哥们是真的拽。[/大拇指]】
    【江潇也牛逼了。这才刚来没几天吧。】
    【他们到底什么情况啊，我听了一通检讨没太听明白......就知道是几个Alpha打架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不保真！】
    【请，瓜子板凳饮料已经准备好了。】
    【听说是许越看转学生不顺眼，打算教训教训的时候被纪乔撞见，结果被秒了。他俩大扫除之后的自习课不是一起回来了么，就是那时候的事。】
    【没错没错，我听到的也是这个版本。】
    【震惊，所以校霸是去帮转学生出头的？我还以为是他先教训人。】
    【这回真不是，江潇在检讨里不是说了么，说纪乔是去帮他的，他没必要偏袒吧。】
    【九班过分了，谁给他脸欺负我十班人的，凭什么他就看不顺眼了，我们班转学生关他们屁事。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次我站纪乔，打得好。】
    【确实，站纪乔。】
    【站纪乔。】
    【站纪乔。】
    复读机模式一开启，整个群里足足刷了几页屏才有人跳出来打乱队形。
    【讲真，纪乔这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人觉得他□□归□□，但很安静么。】
    【我早就想说了！话真的贼少。】
    【而且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凶。】
    【+1】
    【+2】
    .......
    班级群里讨论得沸沸扬扬，不过两位当事人倒是一概不知。他们一个没人敢邀请进群，另一个没来得及进群，并且现在都还忙着做中午的值日。
    午休时间的教学楼很安静，因着要通风的关系，窗户全部被打开了，微风掠过浅蓝色的窗帘，接二连三地有书页封皮被吹起来。
    江潇从外面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纪乔还剩黑板的最后一部分没擦完。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干脆手一撑坐到讲台上，晃荡着两条长腿，光明正大又没个正形地等人。
    一中的校服是宽大款，用学生吐槽的话来说，那就是个四四方方的长条麻袋，任你高矮胖瘦，塞进去全都是一个样。但这会纪乔举着手擦黑板，原本没什么美感的麻袋就突然被抻长收紧了，两侧下陷，隐约显出一段轮廓劲瘦细窄的腰身，不像是个Alpha，甚至不像个Beta。
    其实那只是一瞬而过的一个短暂动作，江潇的眼皮却没来由地跳了几下，移开了目光。
    好在纪乔也没让他等多久，把板擦和粉笔都归置好后，事情大功告成，两人一起出校门去吃饭。
    12点15分，纪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视线扫向两侧的小店：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江潇看他。
    我都可以。纪乔说，你说。
    啊。江潇应了一声，认真思考了几秒后说，我也都可以。
    纪乔：.........
    整段垮掉，问了等于白问。
    他刹住脚步，也不打算纠结了，直接朝不远处的一家店扬了扬下巴：那就那一家，吃么？
    行。江潇点点头。
    他们出来的时间偏晚，学校两旁的店大多都已经人满为患，只有街角处零星几个显得冷清一点。
    纪乔挑的是一间新开的小面馆，明明看着很体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几乎没人。
    不过倒正好适合他们。
    面馆老板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此时正翘着脚坐在店里最里面的长椅上看小电视，手里还拿着把大蒲扇慢悠悠地扇风。
    见新的客人来了，老板赶忙放下扇子站起来，热情地递了两份菜单给他们，招呼道：两位欢迎光临啊，想吃点什么？
    江潇翻着菜单：老板有什么推荐么？
    要我推荐呀。老板拍了拍额头，很是得意的样子，那肯定得尝尝我们家最经典的红烧牛肉面了，好吃得让你们说不出话来！
    真的？那我就要这个。江潇点好后看向纪乔，你呢？
    和他一样。纪乔也把菜单递回去。
    小店里没有空调，只有头顶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转着，搅动起闷热的空气。
    纪乔敞开了拉链，而江潇则直接把校服外套脱了，用手胡乱地把额发往后顺了两下。Alpha英挺的眉眼全部露出来，勾成凌厉的线条。
    他这时才发现对方额头上已经没有创口贴了，只剩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粉红色形状。伤口会出现在这种位置，想来当时应该伤得不轻才对。
    最后纪乔还是没能忍住好奇，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块疤怎么弄的？
    你说这个？江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随即很不在意地笑了声，打架。
    ......打架？纪乔愣了愣。
    怎么？江潇像轻易就看透了他的想法，露着点白牙的笑容阳光又痞气，就准你打架，不准我打架了？
    纪乔睨了他一眼，说：起码我打架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江潇微微挑了挑眉梢，忽地凑到纪乔面前，带着嘴角的笑意和他四目相对：关心我啊？
    .........纪乔眼睫闪了闪，迎上他的视线，我是鄙视你。
    哦。江潇点点头，那如果我说，我就挨了这么一下，而他们都进医院了呢。
    纪乔：........
    他短暂地无语了一秒，不过很快就注意到了江潇的用词：他们？
    嗯，一个赛车车队里的，三个人还是四个人，我忘了。
    为什么会打起来？纪乔下意识问。
    江潇细长的双眸微眯了眯，大概是在回忆，像是根本没把受伤这件事放在心上，暑假里一伙Alpha要和我比赛车，结果最后又输不起。
    比赛车？他玩赛车的么？
    这个念头在纪乔心里转了一圈，不过却没有问出口。暑假的事是江潇转学之前的事，玩赛车更是他个人的爱好，纪乔习惯给自己画界限，只允许很少人走近，也就习惯了不去跨越别人生活里的那条界限，点到为止，很有分寸。
    面条来咯
    伴着老板兴冲冲的声音，冒着热气的牛肉面被端了上来。葱花香菜翠绿地撒了半盘，红油碎椒里浸着莹润白嫩的面条，瞧着分明色香味都俱全。
    谢谢。
    纪乔觉得有点饿了，掰开一次性木筷，简单化开面后挑高咬进嘴里，随后动作滞了一拍。
    ........江潇也是一顿。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老板抱着托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俩，是不是好吃到头皮发麻？
    嗯。纪乔面无表情地把面条咬断吞了下去。
    确实麻。
    辣得头皮发麻。
    十分钟后，纪乔坐在花坛边的林荫处，嘴里咬着半截棒棒冰，脚边是两罐已经喝空了的冰镇雪碧。
    冰凉微甜的液体滑过喉舌，他舔了舔还有点火辣辣的上颚，又咬了一口冰。
    身后传来脚步声，纪乔刚想回头，一瓶泛着冰雾的饮料瓶正好恶作剧似的贴上他的脸。
    江潇叼着另外半截棒棒冰，手腕一翻把饮料瓶递给他，同样在小阶上坐下后才说话：雪碧没有冰镇的了，就买了气泡水。
    唔。纪乔点头。
    你之前去过那家店么？
    没有。
    我也没有。
    头顶蝉鸣嘶叫，有几片树叶打着旋落在脚边，又被风吹得一颠一颠地飘远了。
    四目相对上，空气静了一拍，紧接着江潇偏头笑了起来，摇晃的树影落在他握着气泡水的手腕和修长手指上，像精心勾勒出的繁复花纹。
    纪乔起初还绷着脸，可架不住耳边那道低低的声线。都可以变成都不可以的落荒而逃，小面馆里的一顿饭实在是滑稽，他没控制住，也跟着笑了两下，反应过来又赶忙清了清嗓子咬一口冰。
    然而江潇已经发现了，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里还混着笑意：哎同桌，你说面馆老板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
    纪乔偏头看他，没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江潇眨了眨眼：我投魔鬼椒一票。
    ........
    纪乔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把棒棒冰握在手里，闷头笑了好一会，其实好像也没有这么好笑，但他却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大概是因为很久没遇到这么又窘又有意思的事了。
    终于有第二种表情了啊。江潇半侧出身子看他，调侃似的感概了一句。
    滚。纪乔压着嗓音止笑，我本来就有。
    人和人熟悉起来，有时候很难，隔着万水千山茫茫人海，见一面都奢侈；可有时候却很简单，只需要一件小事就好，或许是一顿饭，或许是一场球，或许是一次打架。
    纪乔和江潇一起做了一周的值日，每天的中午和晚上都是最后走的那两个，所以自然而然地一起吃午饭，一起搭伴出校门然后各自回家。
    十班早上的补作业大军从来不缺人头，纪乔更是其中岿然不动的钉子户，而现在江潇有时候也会加入，不过他通常补的是英语，因为汤小梅发起练习卷来从不手软，信奉积少成多的题海战术。
    上课时会有两句玩笑话，犯懒时会互相帮着盯老师，虽然次数仍不算太多，而且基本都是以江潇起头，纪乔冷场的套路结尾，但十班里的同学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变化教室最后排的角落忽然热闹起来了，要是回头往后看，偶尔还能看见转学生撑着下巴笑，校霸一脸你不对劲的神奇场面。
    时间就这样渐渐推移到月底。
    当初戴高胜在升旗台上第一次提月考的时候，纪乔对此还没什么概念，直到各科老师都开始争分夺秒地抢着划重点，出教室上厕所也能撞见捧着书背单词的同学时，他才终于有了一种啊，原来又要考试了的实感。
    只不过有实感也没什么用，他并没有打算听课，更何况这些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逐渐转凉的缘故，他浑身都恹恹的不得劲，没什么精神。
    早自习之后的第一节 课是数学，预备铃还没响，张志乐就已经端着保温杯一路小跑进教室，站在讲台前又是翻教案又是擦黑板，时不时还要对刚进门的同学送上一个点头加迷之微笑。
    他虽然没明着说话，但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于是窝在一起闲聊的，走廊里站着放风的，陆陆续续地都慢吞吞回到了各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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