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分三层，房间不算多，顾清知道爷爷的级别，只往最豪华的房间找。霍舟看着他动作，跟在顾清身后。
    直到顾清看见急救室门前的赵田教授。
    赵教授没想到会在这见到顾清，没来得及说话，顾清眼睛已经红了。
    里面是我爷爷？
    霍舟头一次听见顾清这种声音，像是哭了，但又强忍伤心。
    眼看顾清想要闯进去，霍舟立刻拦住。赵教授没办法，只好承认：对，里面是顾老，小清别哭。
    赵教授手忙脚乱，无比心疼眼前的孩子，他们这样的身份，也免不了生老病死。顾老的病已经有段时间，急救室也进了三四次，不少人对他身体心里有数。
    急救室灯一直亮着，顾清呆愣坐在椅子上，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但真正面临还是不敢相信。
    怪不得爷爷不给他打电话，总说忙，甚至不让自己留下来。
    顾清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直到霍舟指尖在他脸颊上擦掉眼泪，顾清才意识到自己哭个不停。
    他不知道在哭什么，脑子是空白的。
    他都想好了，大学毕业后就到爷爷身边，陪着他做研究，陪着爷爷在这里生活。
    但时间不等人，根本没有等到他计划的时间。
    霍舟看着肩膀颤抖的顾清，帮他挡住来来去去的目光，顾清头抵在他胸膛，眼泪让霍舟心疼。
    虽然他心里有很多疑惑，但这些疑惑跟顾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没事，爷爷一定会没事的。霍舟安慰道，前几天你不是见过，我们请最好的医生过来。
    顾清眼睛发红，深吸口气：嗯，会没事的。
    顾清站起来看着急救室的门，霍舟怀里突然空荡荡，有些不适应。
    半个小时后，急救室门被打开，床上的老人紧闭着眼，又被推进ICU。
    医生看见顾清的时候惊讶片刻：是小清吗？都长这么大了。
    顾清勉强笑笑：我爷爷生的什么病？
    问到这医生没回答，拍拍顾清肩膀：顾老一会就醒，你们聊吧。
    顾老醒来，看见顾清在旁边，叹口气笑道：还是让孩子找来了，不想让你担心的。
    爷爷，你病多久了，对不起我没在身边。顾清紧握顾老的手，显得有些无措。
    老了毛病就多，疗养院什么都不缺，你回来能给爷爷治病吗？顾老安慰，原本想身体好点了，咱们再见面。
    聊了大概十分钟，顾清红着眼从病房出来，爷爷的血管老化，是常见的老年病。生病还能治，人老了怎么治？顾清垂着眼，半天没恢复精神。
    霍舟看着赵教授，上次顾清在学校出事，霍家请赵教授帮忙解围，却没想到原来赵田教授跟顾清早就认识，关系还很熟。
    赵教授也在打量霍舟，开口：小霍先带小清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说着身后的人给了张通行证，既然顾清都知道顾老的病，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之前赵教授就想让顾清回来陪陪顾老，有家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只是顾老一直不同意。
    回到酒店，顾清还在愣神，上次父亲的死亡，他没有亲眼目睹。
    只知道有七八天的时间，爸爸没出现，有人跟他说爸爸住进医院了，去世了。现在看着爷爷躺在病床上，顾清意识到，看着亲人生病，比他想象中还要难过。
    记得我妈妈吗？霍舟开了罐啤酒，放在顾清手边。
    顾清有点呆愣，干脆坐地毯上，轻轻抿口。
    她身体一直不好，我十二那年就住到医院，基本不能出来。霍舟声音低沉，所以我被送到姥姥姥爷那上学。
    从那之后，霍舟只有每个寒暑假才能见到妈妈，刚开始妈妈还能带着他去医院花园转转，后来插着呼吸机，拉着他手，眼里都是不舍。
    她得癌症，我当时问霍恒一，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连我妈的病都治不了。霍舟想到当初的混账话，有点想笑。如果能救他母亲，霍恒一恐怕会拿一切来换。
    顾清看着霍舟：很多病根本治不了。
    嗯，治不了。霍舟轻声道，但我们可以陪着他们，你爷爷的病要养，咱们就好好养，别难过。
    不知不觉，一罐酒喝完，顾清已经睁不开眼。
    霍舟笑笑，把人抱到床上，如果不让他喝酒，估计今天晚上顾清会睡不着。
    床上的人皱着眉，似乎有解不开的难过。霍舟下意识抚平他眉头，忍不住亲在顾清鬓角。
    他无比庆幸这次跟顾清来这里，霍舟不想顾清独自面对这一切。
    天蒙蒙亮，酒店门被敲开。
    来的人竟然是赵教授的助手，霍舟刚从狭小的沙发上起来，还没睡醒：怎么了？
    助手压低声音：小清在吗？让他来医院一趟。
    霍舟瞬间皱眉：怎么了？
    顾老去世，就在十分钟前。
    霍舟回头看向床上的人，顾清已经清醒，两眼无神看着门外，死死盯着赵教授的助手。
    不可能，我爷爷，不可能去世。
    顾清没穿鞋就要往外跑，他不信，爷爷很厉害，爷爷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世。顾清推开门口的人，想要快点去医院。刚下楼就听见来参加交流会的人，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顾甲，顾老，去世了。
    第36章
    顾清一身黑衣, 静静看着面前墓碑，在这块墓碑后面, 是他爸爸妈妈的。
    另一种意义上的全家团聚，顾清勉强笑笑。
    身后无数人盯着这个好看的年轻人。
    顾老去世，全世界为之震惊，这位在教科书上的人物，去世得太突然了。顾老研究所倒是披露一些事，其实老人家在去年开始，身体就不大好，但一直没说。
    今天去世的看似突然，其实早有预兆。
    就算如此，能接受这个消息的人也不多，全世界各地的人都过来送顾老最后一程。
    而顾老的后人，也让无数人关注。
    顾清放下花束, 意味这场葬礼就此结束。
    顾清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在他的计划里, 他病好了，欠霍舟的恩情还完了，就能回来。
    在独自生活的七年里,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 霍舟怎么想他。顾清都知道，忍忍就过去了，他在很远的一个小岛上有家。
    有爷爷的地方，就是家。
    现在家没了。
    顾清眼里透着迷茫，看着格外脆弱。
    即使在他最难过的时候, 也不会有现在的感觉, 四肢冰冷, 心口冰冷。
    甚至在一瞬间里，顾清在想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孤零零的活着世上，好像也没有意义。
    你竟然是顾老的孙子。
    罗禄在交流会上认识顾清，以为他就是联邦过来的学生，当时还惊讶过顾清知识的扎实。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顾家人。
    别说罗禄没想到，在交流会上认识顾清的人都面带惊讶。
    恐怕没有顾老突然去世这事，顾清还是很低调。
    顾清勉强笑笑，没有再理。身后的霍舟帮他举着伞，刚走几步，霍舟往身后看看，似有似无的目光让霍舟觉得很不舒服。
    顾老去世的事，让整个岛上都蔓延沉重气息，当初成立整个岛的时候，顾老就是第一批过来的学者。
    他的离开，无疑是巨大损失。
    顾清不管去哪，都有人安慰他，让他节哀。
    反而一贯瞩目的霍舟成了顾清的陪衬，霍舟没说什么，跟在顾清身后。
    吃饭。霍舟把做好的面放到顾清面前。
    他们两个现在住到别墅里，顾老的一切都是顾清继承，别墅钥匙自然也到了顾清手里。
    之前顾清还以为，他会在这里跟爷爷生活。
    现在别墅依旧空荡荡的，里面没有主人常用的物品，从头到尾，它都称不上是家。
    霍舟见顾清没动，用筷子挑两根面条凑到顾清嘴边：张嘴。
    这动作才让顾清回神，接过筷子吃了几口意识到，这是霍舟做的饭。可现在已经晚了，面条已经放到嘴里，吐也不是，咽下去又怕有毒。
    顾清没有瞧不起他，但霍舟什么时候进过厨房，又什么时候真的做过饭。
    霍舟故意嗤笑：吃吧，尝尝。
    话说得肯定，霍舟却有些紧张，他尝过的，味道还可以。
    顾清尝两口，眼睛软了些：跟你姥姥做的很像。
    嗯，让她老人家教我的。霍舟放下心，才坐下来跟顾清一起吃饭。
    提到姥姥，顾清兴致又下去点，勉强吃小半碗，就放到一边。
    吃过饭顾清要去洗碗，被霍舟拦下来，另一个手开了视频：姥姥跟姥爷找你。
    霍舟姥姥姥爷也听了顾清爷爷的事，眼里都是心疼。
    好孩子，让霍舟陪你散散心，或者回来，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顾清心里一暖，不由叮嘱：您两位也照顾好自己，多去检查身体，没事出去多走走。
    这些话都是他想对爷爷说，而没有说过的，到现在知道多后悔。视频打了两个多小时，到两位老人睡觉时间才给挂掉。
    顾清缓缓神，再看桌子上已经收拾好干净，厨房也很利落。别墅除了他也就霍舟，是谁收拾得不言而喻。
    顾清见霍舟忙前忙后，忍不住道：你别收拾了，我可以自己来。
    刚把两人衣服从洗衣机拿出来的霍舟笑：记不记得你怎么照顾我的？
    那因为我居心不良。
    顾清有种想把真相说出来的冲动，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现在这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药的成分是什么，如果他不说，没有人不知道。
    见顾清沉默，霍舟擦擦手坐他身边：原来收拾房间那么辛苦。
    但他一收拾好多年，高三时租的房子，大学附近的公寓，都是顾清一个人做家务，做饭，还要被自己严厉相待。
    顾清不敢看霍舟现在的眼神，只能换个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你呢？霍舟反问。
    霍舟知道现在全部京大学生都处在震惊的阶段。
    之前顾清来这里参加全球交流会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谁都知道顾清度过这层金之后，在联邦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然后又传来顾甲顾先生去世的消息。
    最后去R国参加顾老葬礼的人传消息回来，说顾清竟然是顾老的亲孙子。
    当时所有人脑袋都是问号。
    这怎么可能？！
    仔细想想，又是可能的，顾清的天赋在全世界都少见。除了他昏头追霍舟几年之外，展现出来的天赋跟自信，别说在omega中少有，就算是顶尖的alpha也望尘莫及。
    顾清只要回去，必定会被这些人围观，霍舟有些不爽，在他知道的消息里。竟然还有人想追顾清，说想沾染科学的甜美气息。
    他回去的时候，自己肯定要陪着。
    顾清有些摸不准，等爷爷遗物处理完，就可以离开，甚至这套别墅也要收回。本来就是研究所给配的，爷爷不在，房子自然也会收回去。
    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就可以走了。顾清想了想，他发热期快到了，必须回去。
    既然收拾东西，自然要去研究所，爷爷大半生都献给研究所。
    顾清跟霍舟刚踏入这个让许多人敬仰的地方，就感觉格外不同，这里的一切都为研究准备，装饰几乎等于没有。
    这里气氛完全不同。
    顾清推开爷爷办公室，属于研究所的资料都被收回去，能让顾清看的，只是顾老的私人用品。只用两个纸箱就能装完。
    纸箱最上面是两张照片，一张是顾清爸妈跟爷爷的合照，另一张相框有些磨损，是顾家三代人。背景是无菌室，爷爷跟爸爸都穿着白大褂，抱着小小的顾清。
    霍舟拿起来，只觉得那时候的顾清软的厉害，念上面的字：清清三岁生日快乐。
    三岁的清清白嫩嫩的，眼睛清凉，笑得软乎乎。
    跟现在差别也太大了。
    霍舟不由自主笑，帮顾清拿起纸箱，路过无菌室的时候霍舟顿了顿，看看照片的背景又看看顾清。
    顾清点头：嗯，这就是我生活十三年的地方。
    要说怀念绝对没有，但如果上天让他做个选择，是选永远在无菌室里，爸爸妈妈爷爷都能活着。还是像现在这样。
    顾清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但老天没那么好心，不会给他选择题，只会毫不留情剥夺他的一切。
    刚想再看，霍舟挡住他视线：走吧，咱们回家。
    回家？顾清下意识问道。
    嗯，姥姥跟姥爷还在等你回去。
    顾清有心想反驳，但话到嘴边舍不得说。
    两箱东西搬回别墅，别墅里应该没什么东西，顾清还是转了一圈。
    二楼他从未来过，一共有四个房间。前几个都空空荡荡，只有书房还有用过的痕迹，从里面也没拿出什么东西。但是都很干净，应该是岛上的佣人定时打扫。
    打开最后一个门，是朝南的房间，正午的阳光正好洒在里面。
    霍舟见顾清愣住，才往前走两步。
    是婴儿房，淡蓝色的墙纸，柔软的小床。旁边是还没开封的盒子，从婴儿用的奶嘴，到一两岁用的学步车。他的玩具摞起来，估计比他现在都高。但都堆到毯子上，估计是等他出生后慢慢拆。
    顾清指尖有点凉，忍住颤抖推开柜子。
    柜子是整整齐齐的小衣服，有一部分已经拆开洗好，另一部分稍大一点，全是新的。
    这是他爸妈，他爷爷给他准备的房间，玩具，还有衣服。
    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已经被家人的爱包围。但这些东西他一次也没用到。顾家就变得天翻地覆，他甚至都没机会走进这个房间。
    顾清努力平缓呼吸，从玩具堆里拿出来一个拨浪鼓：走吧。顾清已经走出房间，霍舟还没动。
    霍舟蹲下来，把属于顾清的玩具全都收拾起来：是你的都东西都要拿走。不仅是玩具，柜子里的衣服，顾清爸妈给他准备的小毯子，一切装饰，都被霍舟装起来。
    成年人要选择全都要。霍舟故意逗顾清，对不对？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