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花颜:君临天下 作者:寂月皎皎
秋夜长,谁织罗网困羽翼(二)【14000】
云鬓花颜:君临天下 作者:寂月皎皎
秋夜长,谁织罗网困羽翼(二)【14000】
云鬓花颜:君临天下 作者:寂月皎皎
秋夜长,谁织罗网困羽翼(二)【14000】
木槿回到自己卧房不久便见郑仓也跟来了。
“公子太子妃今夜可能有用人之处让我过来听候太子妃吩咐。”
木槿便知楼眠并不放心特地叫郑仓过来帮忙。
他并未过问她的计划完全放任她自主行事却以行动表明他对她一万分的支持媲。
可以想见若是她中途出了什么讹误他必会全力相助哪怕她独断专行这么大的事都不曾跟他商议过一丝半点……
她这楼大哥不仅容色绝美性情温和更兼聪颖敏锐善解人意简直就是完美男子的典范。
木槿心中感慨遂向郑仓笑道:“仓鼠回去叫楼大哥早些安睡吧我便是因他病着怕他费心才没找他商议。如今一切安排妥当再不会有差错。若楼大哥能安心养病尽快复原便不算辜负了我这片心意啦”
郑仓见她得笃定这才放了心仔细再将木槿打量几眼才舒展眉眼含笑离去。
也不计较他那么个高大威猛的大汉被这丫头称作仓鼠了。
木槿这才转头看向青桦等问道:“在外还算顺利罢?”
青桦点头“咱们呆的那个酒楼雅间后早预备了两名机灵兵丁藏着。只等我们过去便可装作咱们的模样在那里呆着然后我们便可悄悄扮作下人跟织布回侯府行事。谁知正好遇到离弦……”
“离弦”
木槿不觉紧张地捏紧袖口。
“对”
青桦略一踌躇答道“我后来再见离弦时向离弦转达了公主之意。离弦本来已应允回蜀了但不知怎的又留了下来。昨日我问起时收到了太子秘信言道江北近日恐有变乱故而依然留在了高凉。其实是怕公主有事吧?昨日见我们出府当即便跟咱们进了那酒楼。他比咱们身手都好遂跟我入府劫了澹台氏和季氏留了顾湃在那里还不时出去找人话想来更加不会有人疑心到咱们身上。”
“便是疑心也无妨。只要他们觉得许世禾还有价值就行”
青桦点头“既然离弦在这里我已拜托他帮着照应呆会我们再出去盯着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五哥什么意思呢?变乱……”
木槿让青桦退下沉吟着慢慢端了茶来喝。
许思颜不在那套霁红瓷的茶具终于免了死无全尸的惨淡命运依然好好地排于黑漆填金的花梨木大托盘内。
明亮如雨后初霁的清艳霞红光洁如玉依稀是许思颜那俊雅好看的面庞。
若连萧以靖都看出江北不安想来许思颜更该心中有数吧?
否则临走也不会悄悄给她留下了一支百余人的精干人马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知道他脸上那四条血痕有没有褪去了如此出去见人其实真的不太雅观。
难得他居然恍若无事照旧策马扬鞭闯向不测之地……这脸皮真够厚的。
虽然很多时候脸皮厚真心不算什么坏事。
她做了个鬼脸敲着茶盏听那清澈的回声悄声笑道:“大狼你脸皮该比这茶盏还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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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乡郡驿馆。
许思颜刚送走客人便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他叹道:“诶必定又有谁在背地里骂我……”
沈南霜忙将一件袍子披到许思颜身上笑道:“太子想什么呢?分明北方冷不心站在风口里了吧?太子还要多多保重才好万一着凉皇上京中遥闻只怕也会不安。”
“嗯。”许思颜微笑“庆将军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
沈南霜有些忧虑“南霜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听庆将军口气是不是近期会有什么变故?”
“该来的总要来我们也不是全无准备。何况如今又有庆将军相助等后天我去庆府秘密见过晋州武将再商议吧”
许思颜思忖“也不晓得眠他们在泾阳侯府怎样了……” 沈南霜道:“有楼大人在谅泾阳侯也不敢怎样。何况太子妃那性情也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
许思颜摸摸自己刚褪去疤痕的面颊轻笑道:“可不是么野猫似的……也不知萧寻怎么教的养得这样刁蛮居然还敢跟我装傻不该可怜她受伤把她留在那边享福若她和眠在该能助我一臂之力吧?”
仿佛又被木槿那被剪掉指甲的手指从脸上挠过柔暖之后是微微地赤热。
然后莫名地有一丝甘泉般的沁甜之意从心头萦出。
他抬头正见皓月当空秋色澄晖天清似水恰照着院里一丛木槿姿形蔓妙枝叶繁盛。
此时夜间花谢铺了一地碎锦浅紫粉红煞有风姿。
他拈过几枚花瓣皱眉道:“这里的木槿花怎么回事?白天瞥一眼明明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个傍晚居然全凋谢了?”
沈南霜道:“木槿花又叫朝开暮落花花只一日红当天便会凋谢的。”
许思颜皱眉“当天便会凋谢么?怎么这几日我每天都见这木槿开得热热闹闹?”
“因为现在正是木槿开花的时节今晚谢了第二日还会有旁的花骨朵儿陆续盛开。”
她一边答着一边凝望着许思颜。
他容颜如玉双眸蕴采随意披着衣衫拈花浅笑雍容雅秀尊贵出尘竟叫她一时竟移不开眼去。
许思颜全未在意只抚着那花瓣沉吟“以前倒未注意。”
沈南霜道:“木槿本是再平常不过的花儿寻常人家常用它来扎篱笆称作槿篱倒也实用。咱们太子府金砖碧瓦富丽堂皇自然用不上那个太子不曾注意到原也不奇怪。”
许思颜不觉笑道:“拿木槿扎篱笆?听着好生有趣”
他笑颜乍展敷着层清莹月华却如菡萏一瓣瓣迎风而绽清幽袭人比往日更几分温柔可亲。
沈南霜瞧着却觉心头也似生了一株菡萏从含苞待放渐至花颜巍巍而展眼见他衣衫飘飘拂拂不急不缓从跟前走过径自走向屋内心里那菡萏也便瓣瓣而绽只朝着那优雅高挑的背影静静绽放。
她已不晓得这株菡萏已生了多久。
当年在那泛着腐臭和死亡气息的大牢内她去救纪叔明被一群不知哪里钻出的高手擒住硬是按倒压跪于地头部被按得几乎要碰到满是污血的地面。
她满怀的愤懑和不屈盯着眼前缓缓飘来的石青色袍角。
生长于村野尼庵她认不出那衣袍质料有多么名贵只觉这袍角虽素净无纹明明是沉静且不张扬的颜色却有莫名地威压之气袭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放开她。”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全无预料中的威严凌厉。
她终于能看起头看到少年绝美笑颜在大牢内昏暗的油灯照耀下浮动笼雾萦纱倾了星光般的眼眸清明地倒映着她狼狈的模样。
有怜悯有惊艳。
让她强撑的刚硬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下泪来。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便支起她的下颔眸中笑意愈深。
“居然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呢”
大庭广众之下他并不掩饰他的欣赏手指摩挲在她细滑的面颊轻笑道:“带回府去”
旁边官员愕然“太子这……”
而他只甩袖离去走了老远才轻飘飘丢下一句:“孤喜欢她”
他居然是太子他居然喜欢她……
不论随行官员怎样的怨念和不满天大的理由抵不住太子的一句“孤喜欢她”。
可待她洗浴完毕被送入他的卧房两人单独在一处时却再不见他摆出太子的谱来称孤道寡。
他亲切得像她的亲人令人奉给她一盏暖茶握着她的手细细问她劫狱的缘由。
她觉出他的善意和爱惜忽然间便控制不住哭着起自己的身世。
她母亲沈氏是青楼名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为免入风尘而沦落尼庵母亲死后纪叔明来找疑心她是他的女儿。
其实最终他们也没弄清他们到底是不是父女但纪叔明记挂着当年沈氏在他不曾高中时的种种深情厚义为她施银施粮翻建庵堂仿佛在此修行的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他视她如女她自然视他如父。纪家被权臣陷害入狱她自当舍身相救万死不辞。
她哭倒在他怀中时他便静静地抱着她。
虽一句话不曾承诺她已觉出纪家应该有救了。
若是纪家有救她付出性命都不妨遑论其他更遑论面对的是如此优秀如此尊贵的男子……
他抱起她放上床榻时她羞红了脸一动不敢动。
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
然后抱起一床被睡到一边软榻上去了……
虽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没提过给她名份可这一夜后谁都已知道她是太子的人。
纪家出了个太子喜欢的女人太子年轻好色决定对证据确凿罪大恶极的纪家从轻发落。
荒唐却顺理成章。
沈南霜看不出此中玄机但她对此案的结果很满意。
纪家虽落了罪名可终于得以满门平安回转老家。纪叔明满怀感慨和感激过来和她道别时甚至悄悄暗示他早晚会起复且太子必会善待于她。
而她既是太子的人自然也不用回尼庵了。
她不仅容貌出色更兼稳重贤惠武艺不凡不畏艰辛。许思颜带着这么个既能料理日常起居、又能上阵对敌的女侍在身边亦觉十分方便遂愈发器重。
她始终没有名分但她从不认为自己便比慕容良娣或苏保林等太子侧室低贱多少。
太子的确很宠慕容依依。她甚至好几次有意无意听到了慕容依依在太子身下重重地喘息失控地娇吟但一转头太子也能叫苏以珊或其他女人欲仙欲死同样一脸的温柔多情仿佛也和这些恋慕他的女人一样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慕容氏所谓的厚宠便是太子让慕容依依尽兴、也让自己尽兴后转头吩咐沈南霜去预备赏赐。
淡漠的神情仿佛是嫖客随手丢下嫖资。
沈南霜是女子且是许思颜最细致最贴心的女侍。所以她打听着慕容依依等人的喜好不时以太子的名义赏下东西。
都是出身大富大贵人家原不在乎钱银等物。
刻了她们名字的珠钗适合她们风格的衣衫或跟太子在外时随手买的玩意儿太子用膳时多做的几份菜式……
最后都能以太子的名义送到她们跟前遂叫人愈发称叹:居然连这些都想到可见太子心中无时无刻装的都是她们……
她还代太子送过熏香和胭脂但不久便被太子阻止了。
她留意了许久才发现她们平素所用的熏香不论是哪类都会被人悄悄加入某些东西;她们平素所用的胭脂不管换哪家的也会悄悄被人放点额外的调料。
那些东西自然是无关紧要的。
慕容氏怎样留心让太医检查慕容依依平素所用之物太医也挑不出错来。
只是熏香和胭脂里的东西合起来日日嗅日日敷到底会有怎样的作用便只有天知道了。
沈南霜只知道慕容依依跟了太子九年苏亦珊亦跟了太子四年始终一无所出。
她不认为以太子的体魄会真的生不出儿女来。
她已习惯了看慕容依依以主母的架势统管太子府内务甚至不时欺凌苏以珊和她也习惯了太子妃萧木槿独居凤仪院和皇宫里那些徒具虚名的妃嫔般无声无息。
也许她可以冷眼旁观到慕容依依的失宠;那一天她必定还跟在太子身边纵不曾真的和太子翻云覆雨但她必定还是太子最倚重信赖的人岿然不动地继续旁观太子身边那些女人的沉沉浮浮。
但是萧木槿……
那个所有人认为呆蠢无能的太子妃终于用一双清亮如镜的眼睛打量起太子府上下人等时那唇边微嘲的弧度到底意味着什么?
沈南霜忽然间心乱如麻。
而她的身后忽传来一个温糯好听得出奇的女子声音:“久闻姐姐心思细腻待太子殿下情深意笃如今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沈南霜蓦然抬头却见一双明如星辰的绝美眼眸正含笑瞧她黛紫色的衣衫在落花间翩舞如云妖娆妩媚如花中精灵自黑暗中悄然步出。
沈南霜的手搭到剑柄上“你不在前院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那黛衣女子轻笑明明甚是端庄偏偏有种莫名的媚态迤逦而出如一株夜间盛展的蔓陀罗摇曳生姿端的桃羞李让令人心倾心悸。
她柔声道:“妹妹我冷眼看了这几日姐姐想要什么大约也算看得明白了我想我能帮助姐姐达成心愿。”
“帮我达成心愿?”
沈南霜嗤之以鼻“姑娘你把我当白痴了?帮我之前还是先帮帮你自己吧”
黛衣女子幽幽叹道:“以目前情形看也许只有先帮了姐姐才能帮到我自己吧?”
那双明如星辰的眼睛流转月色般浅金的微芒轻灵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怅惘。
“我自负容色倾城才情出众怎甘这般长长久久屈居人下甚至沦落风尘?等年老色衰或许只能嫁个乡野村夫连寻常侍女都不如”
沈南霜愠怒“你倒是敢想你可知屋里那位是什么人是你可以痴心妄想的吗?”
黛衣女子道:“我当然知道正因知道才不可错失了这天赐的机会若得他垂怜今生今生都可富贵尊荣更兼光宗耀祖鸡犬升天我需要他的怜惜而姐姐……也需要固宠专荣吧?”
沈南霜心头忽地一阵瑟缩。
人人视她为太子的枕边人只她自己清楚她从来不需要什么固宠专荣。
她最需要的其实……只是他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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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颜自然顾不得揣测女儿家讳莫如深的心事早已回了屋中。
成、周少锋等已在候着甚至还多了个太子府府丞魏非。
江北民风剽悍各方势力纵横交错许思颜以储君之尊微服亲涉险地自然处处当心。除了另有暗卫随行保护早已安排一支精兵秘密相随正是由魏非带领。
在分了百余人留在高凉随侍太子妃后魏非将这支人马一径带入了晋州然后经燕安于北乡驻扎候命。
魏非欠身而笑“虎贲将军待太子果然忠心耿耿恪尽地主之谊。那几个女孩儿虽是北方的可身材娇婀娜容貌妍丽异常都是太子平素喜欢的呢”
许思颜方才对着木槿花的好心情便消散开去淡淡道:“他大约只嫌慕容家在太子府里的女孩儿太少吧?”
成谕已在皱眉道:“这位慕容将军敢情想给慕容良娣添堵呢”
数十年来北疆屡受狄人侵扰驻守北疆的军队多由慕容家掌握。
当年声震天下的大将军慕容启已经逝去但有慕容皇后的支持军队中盘根错节的依然是慕容氏及其子弟的势力。
驻扎于燕安、北乡沿线的主将正是临邛王慕容宣的堂侄慕容继贤。
当然也是广平侯慕容安的堂侄且算是许思颜的远房表哥。
许思颜笑纳了那些美人可背后的主意却只他这些心腹知道了。
魏非道:“遵从太子安排我已见过他的副将郑锦玉。他的家人已在咱们控制之下又久为慕容氏打压被迫曲意奉承早已心怀不满。如今他已决定出首慕容继贤的种种不法行径应该会听从咱们安排。”
许思颜淡然道:“自然会听从咱们安排。日后我会叫他们知道如今这天下依然是许家的天下;这兵马自然也是许家的兵马容不得谁擅权自专目中无人”
“那么太子的意思是……”
“虽那些赈灾钱流入了军中底层士兵依然被克扣银饷偏偏慕容继贤这几年又富得流油那咱们就从我这位继贤表哥开刀吧”
许思颜叩桌轻笑“打了狗主人自然会出来便是主人想藏着掖着狗也会咬的吧?我倒要瞧瞧到底谁在蛀蚀败坏咱们大吴的根基”
听得又有硬茬要对付周少锋精神一振按着剑柄笑道:“有郑锦玉的帮忙这狗应该不会太难打。”
魏非则摇着羽扇道:“不难打不难打……慕容将军送了这许多美人过来特别其中那位紫衣美人端的倾国倾城太子殿下还没谢他呢”
众人不觉相视而笑。
许思颜把玩着手中的木槿花瓣悠然道:“那么快去准备吧若他能睡得悠闲我可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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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很多人没睡好。
虽然琉璃院里木槿和她几名近侍早早就熄灯睡下楼眠卧房中的灯却通宵亮着。
他低低地咳脸色比白天更觉苍白。
郑仓劝道:“公子近来只怕还会有许多事早些歇着保重自己要紧呀”
楼眠掷下手中书卷皱眉问道:“果然都出去了?”
郑仓道:“可不是太子妃年纪虽轻身手并不比她那些近卫弱早就换了衣裳和青桦他们一起出去了”
“可曾被人发觉?”
“公子不用忧心。”
郑仓笑道“泾阳侯不敢明着监视琉璃院。便是有人暗中监视太子妃胆大心细鬼主意层出不穷又有青桦等人臂助哪里会让人察觉?”
“毕竟年少且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吃过苦。论起大风大浪到底见识得少。不然怎会有伏虎岗和前儿陷入溶洞之事?想着忒叫人惊心。”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那些意外总是难免便是换了公子也未必会处理得更好。”郑仓觑着楼眠神色“公子你这是关心则乱吧?”
楼眠扶着额只觉脑壳愈发涨得疼痛锁紧了眉头道:“也许吧……也许许多事咱们不知道更好。便是我想照应她只怕也未必能照应多久。”
郑仓叹道:“公子你又多想了不是?明日若是病得重了太子妃也闹心。”
楼眠叹道“虽她动用了太子暗中留给咱们的那支人马可她要对付的人也不会简单。我先歇着去你继续盯着些。”
郑仓道:“公子放心我已吩咐闵卫暗中保护便是她身边的人疏忽了她也万万不会出事。”
楼眠点头正要起身去休息时只觉眼前一阵昏黑眩晕得差点摔倒。
郑仓连忙扶住跺脚道:“这几日病着本该好好休息才是。便是想教太子妃有大可等以后有空再吧?”
楼眠耳中嗡嗡作响好容易稳住身却只听见郑仓的后半句叹道:“你知道什么?等回了京她是深宫太子妃我是朝中外臣连见一面都不容易更别细细教她些事了……”
他迈步慢慢行向床边声音朦胧如呓语“当年我丢下了她如今……便是再丢下她至少要让她学会自保之道……”
楼眠那边正为木槿担忧再不知木槿此时正兴奋得很。
她从跟人玩闹的时候多自来有父母疼爱兄长娇纵极少吃亏。近来不时被人算计难得这回可以算计别人便是青桦等再三阻拦还是亲自过来了。
坐于高高的树桠上她一边磕着葵瓜子一边远远地看着不远处一栋着火的祠堂。
古话果然得不错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火光冲天、火焰吞吐间幢幢人影呼和来去叱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隐隐见得许世禾镣铐已脱正持了柄极锋锐的朴刀在手砍、劈、刺、扫均得心应手招式变化多端围住他的蒙面人一时根本拿他不下。
他在溶洞中被困二十五年与鳄鱼为伴以鳄鱼为食当然也可能成为鳄鱼的食物。想在那样地狱般的恶劣环境上生存武艺是万万丢弃不得的。何况那里无事可做也只能以练武当作唯一的休闲了。
如今他的眼睛已能适应外界光线此时火光耀目再影响不到他待将那些蒙面人引到稍远的暗林中凭他夜能视物的本领对敌时更是得心应手很快便被他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贴身随侍着的青桦定睛看着那些蒙面人低声道:“公主这批人像是泾阳侯府的人。有几人的眼睛我看着很熟悉。”
木槿道:“泾阳侯应该知道许世禾的存在但许世禾身上的秘密则未必知道多少未必敢倾尽全力精英尽出。但高凉必定有人深知内情会想法不惜一切抓到他。前面都安排好了吧?咱们跟上去看看”
青桦点头“我们从那边绕过去别被他们撞上了”
木槿应了轻轻纵下树来和青桦直奔向前赶向事先和许世禾约定的方向。
她早先便已叫青桦等踩好了地点让许世禾奔逃的方向虽有树木却相对空旷许多并不宜藏身。
但他们等了许久居然没有动静。
青桦纳闷道:“莫非那家伙后悔了自己从别处逃了?”
木槿轻笑“不会。我虽然容他先将徐夕影换了装束送到只他自己知道的安全之处但他身上的蛊毒还未解呢他总不能想着一边策马奔逃一边痒得在马背上翻滚吧?嗯他可以考虑叫许夕影帮他挠痒痒或许更易赢得美人垂怜……”
正着时前方已隐隐传来打斗之声。
木槿悄声道:“看来比咱们心急呢”
两人循声过去查看时却见一群人正捉对儿杀得如火如荼都穿着宜在黑夜里行走的深色衣裳且都蒙了面……
许世禾躲闪过两位黑衣人的袭击便见他们被另一拨人飞快拦截下来反而闲了下来。
他定定神甚至理了理衣裳才返身奔向和木槿约定的方位。
木槿辨了片刻至少已辨出某个身材高大之人正是她的近卫顾湃瞧模样己方吃不了亏却也看不出对方领头人物是谁皱了皱眉转头去追许世禾。
青桦紧随其后低声问道:“应该能生擒到一些人问口供想来织布他们一定会办法。公主咱们打发走这家伙是不是就该回去了?”
木槿道:“早着呢这分明是他们的饵大鱼还没出来”
“……”
他们既知许世禾逃亡方向即便保持一段距离蹑踪过去也不困难。
木槿老远看到月光下闪着冷冽光泽的赤金面具光泽已捏起了拳头果然看到大鱼了。
“先用鱼虾引开我们布置的人马再亲自出手劫人好算计呢”
“嗯公主更是好算计把离弦也用上了”
青桦由衷赞赏陪着自家公主继续闲唠嗑瓜子。
金面人带了两名高手堵截许世禾想生擒他自然十拿九稳;可惜木槿想着离弦这么个绝顶高手不用白不用早就让青桦暗中知会过让他一路跟住许世禾以防另生枝节……
于是这会儿离弦加上许世禾那个怪物很快将那三位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从人被刺中心脏一个从人被砍断手臂剩下金面人苦苦支撑还是因为木槿下令要留活口的缘故。
许世禾凶悍暴戾却没离弦那样的耐心。他明知金面人便是囚禁自己的张博所投靠的人心里痛恨出手再无轻重瞧着离弦一刀分散金面人注意力朴刀觑着破绽处迅猛劈上。
金面人肩背中刀人直飞出去口中鲜血直喷但背上衣衫破裂居然不曾见血。
“好柔韧的软甲”
离弦已禁不住称赞心下却更是犹疑“你到底是什么人?”
正要上前揭开那人面具时忽听半空有人冷笑道:“这是我要找的人”
离弦一抬头一道绯红身影伴着一道闪电般划破夜空的剑光直奔他面门而来。
“绯期公子”
离弦惊叫却不得不转身躲闪。
木槿张大嘴瓜子从唇边跌出。她傻了好一会儿才恼恨道:“他……他到底要做什么?整日疯疯癫癫真该让五哥把他关起来”
离弦武艺不在孟绯期之下但孟绯期在蜀国再怎样犯了众怒到底是他主人的亲弟弟再不敢真伤到他于是交手之际处处缚手缚脚很快落在下风。
许世禾踌躇片刻扬起朴刀便上前相助。
二对一斗上了孟绯期再顾不得那边的金面人了。
金面人喘息甫定眼看两拨人都不是自己所能应付的再不敢指望去抓许世禾趁着人不注意时径自飞逃而去。
一气奔出老远他只觉头晕眼花再也支持不住才扶住路边的树站稳身慢慢取下自己的赤金面具擦去满头满脸的汗以及顺着嘴唇挂落糊了满下巴的血污。
他大口喘着气正要伸手入怀掏摸伤药时旁边锋刃破空声起正扎向他手腕。
他急忙闪避时却觉后腰一阵刺痛。
扭头看时正见木槿圆圆脸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手中的软剑已刺在他腰间。
若他动上一动那细而锋锐的利剑顷刻能将他刺个对穿。
他吸了口气宛如刀刻般鲜明的轮廓慢慢松驰下来连原先利若鹰隼的目光也柔和了些。他轻笑道:“太子妃你可认得我是谁?”
木槿轻笑“枭霸沉雄有大将之风本该是慕容一族最年轻有为的接.班之人可惜……你没有你叔爷爷那样血战沙场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也没有你堂兄出生于长房的好运气。慕容继棠实话我觉得你挺倒霉的”
此人正是广平侯慕容安的独子当今皇后慕容雪的堂侄慕容继棠。
慕容皇后是老临邛王慕容启的独女慕容启无子临邛王之位便由慕容皇后的大堂兄慕容宣继任。为了安抚皇后更有才干的二堂兄慕容安吴帝许知言又封了慕容安为广平侯。
来如今的临邛王慕容宣甚是庸常那个被许从悦和木槿撞破奸情的公子哥儿便是他不成器的世子慕容继初;而跟他偷情的正是眼前这位慕容继棠的庶母。
后来许从悦那枝倒霉的黑桃花带了木槿奔逃便是给这慕容继棠赶逐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得不把她丢在了楼眠的宅院。木槿在那日便已见过慕容继棠一面但慕容继棠未曾见到她而已。
眼前慕容继棠见木槿居然一眼认出她脸色变了又变终于道:“我所有行事都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而已。便是囚禁逐杀许世禾也是皇后娘娘下的旨为是的找出《帝策》可以给皇上一个惊喜。”
一下子把事儿全推慕容皇后那里去了……
真或假暂且不论如今娘家后辈里有几个堪成大器的慕容皇后自然心知肚明。之前慕容继棠因强占民女被革职一方面因为他继承了父亲好色的毛病委实不像话另一方面长房也不愿意有个太厉害的侄子暗中也添了不少话这才让他赋闲至今。
但再怎么他也是慕容家后辈里最有才干的一个真的回京处置便是有天大的不是慕容皇后也会保下他。
木槿不觉沉下脸冷笑道:“你在溶洞里再三伤我还打算在溶洞里侵辱我把我手脚喂鳄鱼把我身子送京城也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
她只沉下脸青桦的脸却已经发黑了。
那日是许思颜和孟绯期下的溶洞他虽知木槿受了伤却不晓得她居然受了这样的委屈转头再看向慕容继棠时往日温驯的目光立时森冷起来。
慕容继棠自然不敢是皇后指使只道:“具体是怎样的太子妃回去一问皇后便知。”
木槿恼怒却微笑道:“那日情形太子亲见具体是怎样的皇后回头一问太子也便知晓。回头让太子与母后多多交流自然会有结果。”
她的手轻轻一动软剑已刺下去虽不深却也已让慕容继棠痛呼一声人已站立不稳。
木槿缓缓收剑拍拍手向来路慢吞吞走着懒洋洋道:“或许的确只是误会而已……方才看慕容公子和许世禾打斗好像受伤挺重的吧?怎么还能安然走路真是希奇希奇”
慕容继棠蓦地觉得不妙狠狠瞪向她时正见青桦拦到他跟前。
那目光却比他凶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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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听得惨叫之声传来凄厉恨毒之极不觉掩住耳才皱眉回头相看。
青桦正不急不缓地收回脚紧走几步跟上她。
而慕容继棠已经滚倒在地抱着双腿弓了身子蜷作一团在地上哀声惨嚎似疼痛到了极点根本不顾翻滚时压到了木槿所刺的腰部伤口。
木槿瞧来瞧去没看到他到底哪里受了伤便问向青桦:“青蛙你伤他哪里了?”
青桦有些为难沉吟好一会儿才算拈出自觉比较文雅的字来低声答道:“他蛋碎了”
“蛋碎了?”
木槿重复着这几个字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幽幽暗夜里回荡。她大惑不解“他又不是鸡又不是鸭哪来的蛋?真有什么蛋碎了岂不正好炒来吃”
青桦听着慕容继棠的惨叫再听着木槿的“炒蛋”建议便觉自己都有些蛋疼。
他咳了一声不得不另寻了委婉些的字眼轻声道:“公主从今后他再也碰不了你啦也……碰不了任何女人了”
木槿呆了呆蓦地悟过来顿时脸涨得通红悄悄再瞥慕容继棠一眼快步向前跑去倒像迫不及待逃开什么一般。
青桦连忙跟上去心下便好生忐忑惟恐她责怪自己擅作主张。
谁知走了一段离那慕容继棠远远的木槿便慢慢顿下身来吐一吐舌头向青桦竖起大拇指。
“青蛙干得好”
“呃……”
木槿依然红着圆脸却向青桦道:“我也想着把他阉成太监得好却不晓得是怎样阉的……”
她几次遇险但对男女之事始终一知半解可以答疑解惑的明姑姑又不在身边。青桦等再忠心到底是大男人再不好询问更多。但青桦这一回倒是难得的善解人意。
但青桦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后反倒有些害怕起来“公主若是皇后娘娘真的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追究什么?”
木槿反问“我们都安然在泾阳侯府里睡觉呢慕容继棠出事与咱们什么相干?是太子的人马设计引诱徐渊案的幕后主使者伤亡难免。至于为什么会是慕容继棠这该是慕容家解释的事也该慕容家去想闹成这样该如何是好”
青桦道:“可如此皇后娘娘只怕会对太子、太子妃心存芥蒂。”
木槿目光一冷“她又几时不曾心存芥蒂呢?何况心存芥蒂并不可怕若是别有居心咱们就可真麻烦了”
青桦不觉变色“你是……”
木槿低头沉吟“总觉得还不致如此。皇后应该不至于如此糊涂更不可能这么快被咱抓住把柄。”
两人正话时织布已带人飞奔而至见到木槿才松了口气“公主那边抓了四五个活口正等候发落。”
他兀自蒙着面一厢着一厢已忍不住向那边慕容继棠惨嚎的地方张望。
木槿道:“赶紧把这位也一起带走秘密押起来先审着。记住分开关押分别审问……尽量弄清他们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又准备在江北有些什么动作”
不指望泾阳侯府派出的人能问出些什么来但慕容继棠显然是个极重要的人证。不论问得出问不出什么有他在手慕容家是否别有野心早晚会浮出水面。
织布也深知轻重忙应道:“是”
“那啥……悄悄找个大夫别让他死了”
“是”
青桦在旁便补了一句:“也别让他好了”
织布愕然。
木槿则赤红着脸掩口附和:“有道理。”
“呃……那么那个许世禾呢?绯期公子追着离弦狠打一通离弦不想纠缠已经跑了绯期公子恼上了如今已追他去了;许世禾却已去那边候着了等公主给他解药呢”
想起孟绯期那我行我素任意妄为的性子木槿不由扶额。好在离弦武艺也高二人半斤八两便是不好跟孟绯期放开手脚打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她叹道:“许世禾总算没让我失望。给他解药放他走。”
“真放他走?”
青桦和织布几乎同声质疑。
木槿转眸而笑“怎么了?”
青桦迟疑着低声道:“总觉得此人甚是危险。《帝策》之事公主本是敷衍他算是存心欺哄了他一回。他满心只想对付景和帝后人日后若是听只怕又会生事。不如断了这祸根的好。”
“不用了。我给了徐夕影足够的银两可以让他们一世衣食无忧。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许世禾受了半辈子凡人无法承受的苦楚一旦过上安稳快乐的生活绝对没有勇气再出来为死人争权斗利。便是知道我存心哄他他必定也会装作不知道。”
“公主英明”
青桦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却仍有些犹疑。
以许世禾的所言所行无论如何都能打个图谋不轨、犯上作乱的罪名。即便他再度和朝廷为敌的可能性不大纵虎归山总是不如斩草除根。
木槿已看出他的不认同目送织布带人奔向慕容继棠神色恍惚一阵才低叹道:“我将银两交给徐夕影嘱她从今后自己多保重时她一直心不在焉。她什么都不关心却问了我无数遍许世禾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一去不回……”
青桦默然良久惊叹道:“这月下老人的红线系得也忒离谱了吧?我原还当是许世禾一厢情愿呢那么个怪物啧啧……”
木槿道:“两人都历尽坎坷算是同病相怜吧再则许世禾当年也算是个忠勇双全的少年英雄受了这么多年非人折磨也容易激起女儿家的同情之心吧?”
她摊摊手“若换一个人那样欺负我我早扒了他的皮了不过这怪物……我都不想杀他了就当是为了徐夕影吧”
“公主所言甚是……那徐姑娘着实可怜。”
看来受尽非人折磨的女子一样能赢得男人们的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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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地方沸反盈天某些地方则沉寂如一潭死水。
至于死水下面是不是漩涡密布暗礁林立便无人知晓了。
木槿只知她打了个盹天便亮了睁眼时一切很安静连初秋的太阳都格外温柔。
窗外的紫薇花依然开得热烈但许多花枝已结出了红褐的圆圆果实便多了几分初秋温厚飒爽的气息。
折腾了大半夜她基本没怎么睡。好在楼眠自己也病歪歪的见她一早过来再没抓她看帐册或教她点别的什么了。
因夜间之事进行得还算顺利她也不用再怕楼眠担忧遂将夜间之事一一出。
她困倦之极一边叙一边眼皮发沉待得得差不多再顾不得楼眠怎样倾国倾城的貌绝世无双的才脑袋往山似的账册里一埋径自与周公相会去了。
楼眠卧在软榻上静静听着忽觉没了动静抬头看一眼不觉苦笑。
他起身将她扶抱在自己腕上挽她到自己方才卧的软榻上睡去。
木槿睡梦里觉出他宽大的丝袖拂在自己面颊捏到鼻际嗅了嗅昵喃道:“好香……”
楼眠轻笑道:“胡何尝有什么香?这是梦到谁了?”
木槿模糊间却还明白自己正跟谁在一起笑嘻嘻道:“梦到太子殿下最心爱的楼美人了”
楼眠扶她卧了拍拍她的脸颊道:“我早晚会给你们俩给坑死”
遂为她覆了薄毯才抽出自己袖子来坐到一旁的书案边。
黛云奉上了茶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回卧房休息?或者再给你搬张软榻来?”
楼眠凝视着木槿酣睡的圆圆面庞摆了摆手“不用。我静静坐一会儿便好。”
黛云便垂手退了下去只留楼眠啜着茶默然陪在熟睡的木槿身畔。
他的浓睫低垂神色宁谧看似波澜不惊谁也不知那眸心深处那一抹隐藏了十六年的憾痛已在顷刻间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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