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进来的时候, 陆征正坐在沙发上,前头茶几上,就是那盏翡翠莲灯。
可能是知道那盏翡翠莲灯没它好看,也不会动, 小莲灯镶了几天珍珠后, 也不跟它较劲了,可总归还是一莲灯,还是翡翠做的,翡翠比纸贵,小莲灯不太想让温白把它带回家, 于是这翡翠就搁置在了陆征办公室里。
怎么把它拿出来了?温白问了一句。
陆征随手把翡翠莲灯收进了盒子:谢九章走的时候,碰到了。
温白:摔坏了?
陆征摇了摇头。
沉默了小片刻, 陆征再度开口:喜欢玉?
温白也不劳烦陆征了,抱着外盒, 把翡翠小心放到一旁的置物箱里。
没人不喜欢吧。温白玩笑着说道,这话拿来问任何一个阳间人,答案怕都是一样的。
温白把盒子安安稳稳放好,保证不会被人踢到碰到之后,才把置物箱推到下头的格子里。
转过身,就听到陆征又问:除了玉呢。
很多啊,金银珠宝,温白不知道陆征为什么这么问,但他知道,什么金啊玉啊的,陆征是不大看得上眼的,想到这里还笑了下,老板,我们阳间人很俗的,就喜欢金子这种硬通货。
用我们的话说,大俗即大雅。
像温元元那样?陆征似乎有些疑惑。
温白顿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陆征说的是被当成女儿养了几天的、珠光宝气的小富婆。
温白忍笑:差不多。
的确是很富贵了,寻常人家养不起。
陆征若有所思。
这个话题结束,温白才说起正事。
灵压升高?陆征皱了皱眉。
温白:嗯,悬机道长是这么说的。
灵压升高代表着什么,钟时宁已经跟温白提过,后来林丘又把悬机道长的话一字不差转述了一遍,温白基本已经了解。
听林丘的意思,悬机道长已经去了很多趟了,基本每次只要有村民魇住,负责人就会来电话。
那些村民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染了阴气,桃木符破破就好,可悬机道长一直没找到这些阴气的来源。
关键就在这里,观长怕的也就是这个,不解决根源,只会有一批又一批再度被魇住的村民。
现在还好,人不多,等拖久了会发生什么,就没法预料了,所以才让林丘来找一趟温白。
陆征的表情有些严肃,温白稍顿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去看了再说。
第二天,一行人就跟着林丘到了乘风影视基地。
旅游旺季已过,又是深秋,基地外头游客并不多,可温白和陆征站在那边,再加上一个穿着道袍的林丘,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是哪个剧组的演员吗?长得这么好看?
新人吧,有点眼生啊。
他们旁边那个,是不是道士啊?拍的是什么古装片?
负责人在一旁抱歉地笑了笑:两位
温白和陆征一身常服,长相又过于出挑,要不是被林丘带过来,负责人还真以为是什么进组的演员。
后来知道是观长请来的前辈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最后挑了个不出错的:两位仙长,这边走。
这里的确有些奇怪。第一次现场实习的钟时宁在一旁说道。
陆征和温白同时偏头,看了他一眼。
哪里奇怪?温白有些好奇。
钟时宁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阴差的直觉。
温白失笑。
钟时宁说完,脚步放慢了一点,没跟着温白,而是站在了林丘身侧。
看着前头并肩站着的两个人,心思飘得有些远。
他在阳间所有年岁加起来,也就二十来年,其中还有大半时间在读书、学习,根本就没功夫谈什么恋爱,等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人也没了。
生前没有,死后更没有了,因为他不懂什么人间情情爱爱。
他看不懂小白和老板之间的关系,只是在走马上任那几天,周伟一直提醒他,想要过得舒心些,那当着老板的面,最好不要太放肆。
这个放肆,指的是不要和小白有什么过于亲热的举动。
说得多了,钟时宁自然也就明白了周伟话中的意思。
可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又觉得小白和老板之间,好像不是周伟说的那样?
但钟时宁很珍惜这次跟着温白和陆征一起出外勤的机会,除了这次,还想有下次,所以他谨记周伟的教诲。
温白没注意到钟时宁忽然慢下来的脚步,陆征注意到了。
同时注意到的,还有钟时宁身边的林丘。
林丘感觉到身边一凉,再加上之前温白告知过,这趟其实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钟家小太爷,就知道是钟时宁过来了。
是温前辈的朋友,又是钟家小太爷,林丘立刻微微颔首,说了句:先生好。
随即额头像是被什么风轻碰了一下。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温白他们才绕过了前头那片城墙。
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水声?温白有些不确定,直到陆征点了点头。
有的,负责人立刻道,那边是沉沙河。
温白在南城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什么沉沙河。
沉沙河?是新辟的河道?
负责人看了温白一眼。
温白:我是南城人。
怪不得会这样问,负责人一下子明白过来:其实这边一直就是一个古河道,只不过很多年以前,河流改道他移,早早断流了。
仙长应该知道洺江吧?
洺江,不说温白,就是钟时宁都知道,因为是南城第一大江。
这水就是从洺江过来的,这两年洺江下游水路有调整,就通了一点水过来,不过也不多,水位很浅,算不上河,我们平常也听不见什么水声,是仙长耳力好。
负责人往那边看了一下,多说了一句:也挺可惜的,据说几百年前,那边还是一条长河。
温白听着那很浅的水声,笑了下。
就是十年,这阳间都换了一副模样,更别说什么百年了。
穿过最后一个拱形短隧道,负责人总算开了口:到了。
温白站在洞口,脚步一顿。
和前面朱墙碧瓦的屋檐,这边入眼就荒凉一片。
与其说是划出区域保护起来,不如说是被搁弃的地方。
温白正要往前走,忽然被陆征拦了下:在这待着。
说罢,自己走了出去。
温白感觉事情可能有些棘手。
林丘随身带着的包袱里,发出了嘀嗒声响,温白偏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铜黄色的八卦罗盘。
中央的磁针正毫无章法地乱晃着。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钟时宁看不懂罗盘,但这情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磁针嘀嗒的声响在耳边不断萦绕,让人止不住心慌。
温白都来不及问,下意识喊了一声:陆征!
跑出去两三步之后,才想起陆征刚刚说的那句话,硬生生停下脚步。
陆征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堪堪停下的温白。
知道这人是在担心他,陆征笑了下,脚步一顿,转身朝着温白走来。
林丘的罗盘一直在动,我陆征到了跟前,温白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所幸林丘接过了他的话头。
前、前辈,灵压好像突然就不稳了。
林丘捧着罗盘,浑身上下绷得很厉害。
他跟了师父很多年,去过的地方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可从没见罗盘动的这么厉害过。
我知道。陆征淡声回了一句。
温白已经冷静了下来,看陆征轻描淡写的样子,也知道没什么大事。
冷静之后,想起刚刚自己的举动,莫名的,竟有点不敢看陆征。
所以是怎么回事?温白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陆征也不拆穿:下头有东西。
下头?
嗯,陆征没多说,想在这待着,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又绕回这个话题。
如果在没发生那事之前,陆征这么问,温白一定立刻回答跟你一起过去,可现在
温白撇过头去:既然没事的话,我就在这里待着吧。
陆征很轻地笑了下:是吗。
说着是吗,可脚步都没动,就好像明晃晃在说继续编。
温白:
钟时宁先举了手:我想过去看看。
林丘也把罗盘放回小布袋,点了点头。
温白:
知道底下有东西后,温白落脚都很谨慎。
你刚刚说,底下有东西,是什么?温白终是问出了口。
陆征:魂魄。
是魂魄,不是阴物?林丘像是很困惑的样子。
见温白看过来,林丘连忙解释道:最初的时候,我师父也以为是魂体,可随着灵压越来越高,我师父觉得是魂体的可能性不大。
灵压很高的地方,一般都是乱葬岗、坟山等地方,比如香山,可我师父查阅了这地方的古籍,这边好像没有这种情况。
温白很清楚,正天观能查到的消息,应当不会有假。
很可能还是一般人接触不到的古籍。
没有上头的意思,负责人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找到正天观。
陆征却淡声说了一句:他查到了多少年前。
林丘被问得一愣,好半晌才回道:差不多百年。
陆征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可林丘却越想越不对,电光火石间,一下子反应过来:前辈您是说,百年之前?
陆征:不止。
这下不只是林丘了,连温白都怔了下。
林丘一急:封了这么多年,那、那怨气!
陆征不咸不淡道:真有怨气,你师父走不出这里。
林丘像是被猛地敲了一记。
是了,要真是百千年的怨气,他师父不可能全身而退,那些村民也不可能只是沾点阴气。
温白拍了拍林丘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随即看向陆征。
觉察到温白的视线,陆征语气放轻了些:都是些寻常魂魄,只是没了意识,陷入了沉睡。
温白注意到,陆征说的是没了意识,陷入了沉睡,而不是意识浑沌。
那灵压是因为
嗯,可能要醒了。
温白一时没了话说。
几人沿着那早被埋在下头的古街,一直走到河岸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小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啊?钟时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征捻了一小截黄土在指尖,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些魂魄没什么怨气,只是数量多了点,处理起来可能费点劲。
光你一个阴差解决不过来,得多叫几个人过来。
至于陆征
这些千年前的魂魄睡在这里,总是有缘由的,也不能这么囫囵过去。
怕自己说话打扰到他,温白往后退了一步,林丘看到了,提醒了一句:前辈您小心点。
温白点了点头,顺着转过身来。
要不是之前负责人说过,这是个古河道,温白是肯定不会往那边想的。
甚至在他说了之后,温白很仔细地看,也没看出一点古河道的影子来。
连溪都算不上。
好些河床甚至都是裸露的。
可看着看着,温白忽然觉得有些晕眩。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眼前的景物不住摇晃,颠倒。
温白闭上了眼睛。
第47章 陸徵
温白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他辨不太清是谁在说话, 很乱,但似乎不是陆征他们的声音。
脑子浑沌,温白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睛, 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树下。
这里已经入夜,可远处灯火交织,把天色和水光都映得粼粼, 宛如白昼。
温白怔了一瞬, 随即揉了揉酸胀的脖子。
起身的瞬间, 才发现自己刚刚靠着的,是一株槐树。
槐树傍着水, 明明已是深秋,可枝叶正盛。
水?
尚有些不清醒的意识在这一刻慢慢清晰起来。
林丘受观主所托,带他们去了乘风影视基地, 陆征说那古街下头睡着很多魂魄,然后他们沿着那古街走到底,走到那条叫沉沙河的古河道。
然后
他不是摔下去了吗?
怎么会靠着一株槐树醒来?
温白伸手在那槐树上敲了敲。
不由地想起,古故事上, 淳于棼就是靠着槐树睡了一觉, 在南柯郡过了一世。
温白原先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不幸的是,周身所有感觉都很真实。
无论是空气中闷热的气息,还是靠着槐树睡了一觉,脖子上传来的酸胀感。
温白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
疼痛传来。
温白:
温白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不是因为这陌生的环境,而是他发觉, 在觉察到自己不是做梦的一瞬间,他第一个想到的, 不是别的,而是陆征。
陆征不在。
这个认知让温白有些无措。
他下意识又喊了声元元,然后才想起小莲灯正在画里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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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冥府之后——七寸汤包(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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