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仕哲走了以后云澹烟却没有休息，换了睡袍坐在躺椅上，从房间的落地窗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星点。
    仿佛回到了14岁的那年，她也是这么透过落地窗，看见窗外草地上举行的party。那是青雨20岁的生日，整个云家大宅灯火通明，宾客盈门。而云青雨和柯仕哲两人，则是所有灯光的焦点。
    那时，青雨弹钢琴，柯仕哲在为大家演唱歌曲。他们每到间奏或一句终了的时候，都会互相抬头、低头对视而笑，就像公主和王子的化身，完美而和谐。
    云澹烟觉得自己醉了。想到了多年前的往事，一口一口地喝，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她的酒量一般，因为平常都会非常自律地控制。今天晚上突然涌入脑中的回忆，不知不觉让她失控。
    云澹烟恍惚中，又看见了，两个少女在奔跑。是她和青雨，她们手拉手笑得真开心。这时巨大的阴影在她们的背后出现，瞬间变得巨大，扑向她们。
    她们拼命地跑啊跑，云澹烟用尽了全力，可是扔敌不过阴影的追逐。最终，黑影一瞬间吞噬了青雨。
    澹烟，危险
    不要！不要！云澹烟哭喊着从躺椅上坐起来，仍沉浸在梦的恐怖中。她迅速靠在躺椅靠背角落，双手抱着膝盖，头埋进中间，放生尖叫。
    直到尖叫将恐惧感完全释放，她已是泪流满面，一身的汗水。又是那个梦境。梦魇像那个梦中摆脱不掉的阴影一样如影随形。
    室内还亮着夜灯，原来她在躺椅上睡着了。
    一身的酒味，云澹烟皱眉，站起来进了浴室重新洗澡。出来以后，一看钟，凌晨四点了。这本来是一天之中最想睡觉的时间，可是她已经了无睡意。
    靠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莫名地想起尹轻湉来。某种程度上说，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引起了今天的这场和柯仕哲之间龃龉。
    云澹烟叹了叹，伸手到床头柜里拿出了平板电脑，打开来点开浏览器显示出来的就是尹轻湉的照片。云澹烟葱白的指尖在屏幕上随意滑动，照片一张一张地划过去。
    能让人感觉到有阳光的照片。看一看仿佛能驱散阴影。
    柯仕哲说，尹轻湉让他想起云青雨。云澹烟仔细地端详，其实并不太像，青雨性格婉约，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尹轻湉则是一种蓬勃的野心和活力。完全是不相同的两个人。不过或许，有一点一致吧。
    那就是年轻。
    尹轻湉获得奖学金，应是大三的学生，多大了呢，大概是刚20吧。当真和当年的青雨差不多的年纪，毕竟青雨离开的时候只有22岁。
    无怪乎柯仕哲觉得两人像，因为都是青春少女的年纪。而她从没有过这种年纪她的青春少女，在她16岁的那年，青雨离开的时候，已经死了。
    第16章 牺牲
    尹轻湉接到经纪人田志海的电话。田志海的语气特别热情客气：小尹，你最近运势真是不错，人气居高不下，工作机会更是主动送上门，越来越好了。
    有好的机会吗？是什么？尹轻湉却是不报太大期待，她的经纪人人脉还是有些，可惜并没有她想要的电影演出的机会。加上田志海一心赚快钱，要趁手中的艺人有热度的时候尽力地压榨价值，因此他不会花过多的时间让他们稳扎稳打地成长，哪里有利可图去哪里。
    尹轻湉对这样的情形无奈，却身不由己。
    这次的机会包你满意。我派车去借你，赶紧来奥！田志海语气喜滋滋的。
    尹轻湉被车接到公司。一进办公室，田志海就乐颠颠地说说：小尹啊，你真是福娃，比赛能拿成绩，拍广告反响这么好，游戏公司最近都赚大发了。这不，火出圈了，现在有个大牌机会。你看看，国际奢侈品一线大牌呀！
    尹轻湉看了看文件，竟然是PD的代言合同。这个品牌确实是国际一线大牌，业务范围涉及时装箱包。虽然这次的机会是一款专门针对年轻群体的入门级包包的代言人，但是一旦拿下这个代言，说明市场认可她的知名度，品牌方也认可她的形象气质与品牌相符。
    尹轻湉自然是想要的，她不觉带了两分热切：已经拿到了吗？可以给我吗？
    田志海笑：很大概率。不过这种大品牌，都要看人，都要亲自见到人接触过，才会放心把合约交出去。我想给你安排上，就今天晚上，对方可是品牌在华夏区的高级副总，绝对的拍板人。你要先去换身衣服，化个漂亮点的妆，晚上派车来接你，在一个高级私人会所。
    尹轻湉马上多了几分警惕，可是表面上还是单纯无邪的样子：晚上谈合同吗？那公司派人陪我去吗？你会陪我去吗？
    田志海摸了摸鼻子，笑：嗨，我哪有这福气去这种地方。高级会所，去一次消费够我俩开半年工资的。品牌方专门请你去的。
    那尹轻湉明白了。经纪人不去，也不是签合同。说好听的是品牌方的副总要亲自考察代言人，说白了，就是招去陪酒的吧。这种要求田志海不是第一次提了，以往委婉提，尹轻湉就给他装傻，明着提，尹轻湉就索性说学业忙抽不开空。
    到了这次，田志海看来是志在必得，所以说得直白。尹轻湉说：海哥，我恐怕接不了这个代言。要不你先别人。
    田志海当场脸色就变了，可是他很快压抑住脾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尹，我待你可是不薄，这个可不是随便的代言。PD今年的营销力度很大，这次新出的这一款针对年轻人的单品很有野心，为了配合今年的计划，他们给的代言费真是高！我打破头抢的好不好！他们甚至斥了巨资请了云澹烟做大华夏区的代言人。如果成功，品牌宣布代言人的那天进行线下宣传，你就要和云澹烟同台了。云澹烟是个发光体我跟你说，只要能和她同台的女星得到的曝光度不下于得到十个其他代言。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尹轻湉对代言费高到打破头无动于衷，对曝光度不下于十个其他代言也几乎不太关注。可是田志海说云澹烟成为PD大华夏区的代言人，她可以和她同台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云澹烟。
    我跟你说，就是吃个饭，多说几句好话，多劝几杯酒。人家个个都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不会吃了你的！不要一提吃饭就这么敏感
    田志海还在滔滔不绝地和尹轻湉大谈利害关系。尹轻湉只是看他的嘴皮子不停地动啊动。
    咬了咬牙，尹轻湉一狠心：可以。我去。
    我跟你分析分析啊小尹啊，什么？你愿意去，哦哦，去就好，不用我说这么老多。你是我手下最聪明的艺人。田志海笑起来，点点头很满意。
    一个小时以后，尹轻湉换了一条白色的过膝长裙，头发挽起部分，让自己看起来又清纯又美丽。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见招拆招，多撒娇，少被人占便宜。看时机如果不对劲就溜。她还让圆圆过半小时就给她打个电话，她会先悄悄接通，然后默默挂掉。如果圆圆发现她不接电话，或者频繁挂电话，那就赶紧报警救她。
    尹轻湉到了会所以后，发现真的是个她以前听说过，未曾有机会进来过的地方。装修格调极高，偶见来往的服务人员素质也很高，稍微放松一点。
    进了包厢以后，发现来了四五个男人，个个西装革履。为首的是一个叫陈吉才的人。这位陈总是品牌方在华夏的大区销售副总，块头很大，满面油光，讲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席间不停地给尹轻湉夹菜，说尹轻湉和他女儿差不多大，和尹轻湉一见到就有亲切感云云。
    借夹菜，讲话，套近乎的时候，伸手摸摸尹轻湉的背啦，用手指刮刮尹轻湉的脸啦，握着她的手夸到不愿意放啦，小动作层出不穷。
    尹轻湉也不过份反应。来之前她就有心理准备了，心里骂了一万句涩鬼，表面还是一副白幼无知的样子，一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动作，一边若无其事毫无心机地笑。
    一顿饭从八点吃到十一点，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尹轻湉会说话，嘴甜，而且什么话题都能聊上几句，把陈吉才一行哄得眉开眼笑。
    第二天田志海把代言合同交到尹轻湉手上的时候，满意地夸奖了她一番。尹轻湉却是五味杂陈，在这个名利场，多少人被裹挟，身不由己的事情，不知道要站得多高，才能自己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不过能顺利拿下代言，尹轻湉心情好得暂时把这些不快放到了一边。线下的宣传选择在开春的时候，云澹烟的档期正好空下来，且是第一次接下这个品牌的全华夏大区代言人，品牌方和云澹烟工作室沟通过以后才得以争取到她亲自出席。
    这天尹轻湉先到的品牌宣传会的现场，本次PD在大华夏区的品牌宣传会除了请来云澹烟作为大华夏区的代言人以外，还另外设了四位单个产品的代言人。这四个人都是最近人气很高的小花和流量小生。
    尹轻湉到了以后就和另外三个人一起进行暖场活动。活动开始的时候，在后台尹轻湉看见她的同学谢梦柠。两男两女的四个人当中，另外一个女孩是谢梦柠，她最近演的一部古装电视剧正在热播中，人气正高。
    谢梦柠一见尹轻湉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喂，尹轻湉，没想到是你啊！
    仿佛那天一言不合互不理睬的塑料姐妹情不存在似的。尹轻湉内心还是有点抗拒，她还记仇呢，但是表现出来还是笑得无害的样子：谢梦柠，你穿的这身衣服气质真的和你很搭配，PD这个品牌方选人真是好眼光。
    一句话把谢梦柠夸得乐颠颠的。
    两人的前台活动结束以后，在后台休息。云澹烟压轴出场以后，她们和另外两个男代言人最后要和云澹烟同台亮相，大家都在等着最后的同台机会。
    枯等的时候，尹轻湉和谢梦柠两人毕竟年轻，工作场合遇到熟人，于是你一言我一句聊得开心起来。
    我那天晚上比赛的时候写她的论文，根本顾不上紧张，我心思都在论文上，好怕被她毙掉，我全A+的成绩就毁了。尹轻湉翻白眼做出夸张的手势。
    你学霸你厉害。我根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连续毙我几次，大一的那门课，我重修了两次啊。最后她变态到连我论文字号不同，标点符号用的全角半角，都要揪出来退给我改啊。我交的纸版的，天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害我一边背台词一边改论文，上戏的时候对着镜头说的都是论文里的内容。谢梦柠觉得自己才是仇大苦深。
    哈，同是天涯沦落人。
    嘻嘻。
    聊完一个话题，两人都收住话，尹轻湉这时又忍不住往门口看了看。
    你看什么呢，退场以后就见你张望个不停。谢梦柠说。
    哦，没什么。看看什么时候能再出去，坐着无聊。尹轻湉说。
    看什么时候能出去，就看云澹烟什么时候能来呗。谢梦柠眼骨碌一转，诶，你想看云澹烟吧，我看你对她相当喜欢呀。她可没忘记上次两人争执起来是因为尹轻湉因为云澹烟的事情怼她。
    我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嘛？全华夏的人都喜欢她。尹轻湉笑着下唇，笑得有点害羞。
    哎哟，别用你那迷宅男的表情对着我。谢梦柠相当有义气地拉起尹轻湉：她已经来了，走，我带你到她的化妆室去找她。
    不好乱走吧，刚才交代过了。尹轻湉不禁有点期待，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好，别怕我带你，我舅就是管事的，这里我熟得很。谢梦柠拉着她就走。
    第17章
    谢梦柠果然很彪悍，走到云澹烟的化妆室前，直接上手敲门。不过尹轻湉没想到的是，来开门的人居然是柯仕哲。尹轻湉眉眼一展，笑了：柯大哥，又见到你了，真巧。
    尹小姐，你也在。啊，先进来再说。柯仕哲打开门把尹轻湉让进来。
    可是云澹烟一见到尹轻湉就火气上来了。这个活动的举办地点是柯仕哲家的地产公司开发的，柯家和PD品牌方算是合作关系，这也是云澹烟会成为代言人的原因，由柯家在中间牵线搭桥。
    柯仕哲于是又特意邀请尹轻湉来。以往的那么多次，他们之间有互动也好，尹轻湉找各种理由来蹭热度也好，云澹烟可以视而不见。可是那天柯仕哲分明说过，他因为云青雨的关系对尹轻湉另眼相看。
    怎么，柯仕哲和尹轻湉，他们俩现在一个是心怀不轨，一个是借机上位，都做得这么毫无顾忌了吗？当着她的面，是要联合起来气死她吗？
    仕哲，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云澹烟语气冰冷，面露怒意。
    云澹烟误会了是柯仕哲有意把尹轻湉邀请过来蹭活动。柯仕哲却是不明就里，怎么了？
    她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这么愿意带携她，你如果要她来，我就走。云澹烟是真生气了。原本对这个小姑娘连看不起的情绪都没有，因为对一个刚出道的小姑娘犯不着。
    后来几次接触，每次看到她弯弯的笑眼叫她姐姐的样子；每次看她满脸期待地对视她的眼睛，期待得到一点赞许；每次她很认真握她的手的时候那种温热且坚持的触感；还有她那天受伤以后怯生生地撒娇，小心翼翼想在自己身上汲取一点安全感，哪怕她对于尹轻湉来说也不过是个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当那些时候，她心里对尹轻湉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怜惜。何况还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那些带着阳光的笑容，让她
    可是没想到尹轻湉的人品如此之坏！在内娱圈子内，用心机耍手段向上爬不是什么怪事，可是云澹烟就是接受不了，为什么尹轻湉会这样！亏得她总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这个小姑娘是个外表看起来娇软，实则内在有自己风骨的人。
    她三番五次地挑战她的怒气，云澹烟有种自己好心用柔软的善意对尹轻湉，却被她反手插刀的心痛感觉，真要气死她了！
    澹烟，这是我们的私事，我们私下谈。柯仕铭心想那天不该说起云青雨的事情。为了那天的谈话，云澹烟躲了他一段时间，今天好不容易借着工作的机会见面想过后和她谈谈，没想到尹轻湉出现又刺激了云澹烟。
    那就是承认了是吧，而且还不悔改那种。云澹烟更生气了。
    尹轻湉更是一脸的懵。她只感受到了云澹烟说你要她来，我就走时的那种愤恨和厌恶。内心有点明白，她表面上借着靠近柯仕哲的机会，一方面争取工作机会，一方面想靠近云澹烟。这本来就是在钢丝绳上找平衡的危险游戏。她一直自视甚高，觉得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对人性的把握，她可以取得平衡。
    那么现在，她似乎玩脱了
    以前云澹烟对她冷淡，不理不睬的样子，但是尹轻湉还是找机会接近她，乐此不疲。因为她能感觉到，云澹烟心里其实不讨厌她。可是这是怎么回事，突然，竟然在云澹烟的脸上看见了如此深的厌恶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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