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场竞争中的第一个对手，想到两家公司的差距，不由对着巨大的落地窗露出天凉七破的笑容。
    第二天中午，卿钦定了一家米其林日料，在那里和齐总谈配方购买事宜。
    齐总到的时候，这顿便饭已经吃到了高潮。
    主厨正在将一大块鲜红的鱼肉用刀切成一片片。
    这是蓝鳍金枪鱼的大腹。神似大和抚子的和服女子跪坐在身侧，介绍着。
    案几后面，青年披着白色羽织，长发散在身后，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纤巧的金链垂在脸侧，腰间一把太刀却为他带上几分杀伐之气。
    他身后一左一右跪坐一对姐妹花，颇有些美人在怀坐拥右抱的味道。
    齐总本是想要借迟到为自己抬一抬身价，结果见到了这种阵仗。
    他看一看自己的啤酒肚，摸了把寸草不生的头顶，纵横酒场多年，首次生出了点自惭形秽的感觉来，一时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卿钦没有看他一眼，接过吞拿大腹，比和牛更鲜香的油脂在口腔化开，在他未饮先醉之前，寿司米异军突起，带来更加丰富的口感，中和了油腻。
    他闭目享受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齐总的存在，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齐总只觉得气势一下子萎了，恍惚间回忆起早些年在日本商人面前拉投资的场景，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卿钦摇摇头，颇有些强硬地说道:坐下，饭后再谈正事，否则是对美食的辜负。
    齐总委委屈屈坐下，小心翼翼接过寿司，一顿饭下来也没有咂摸出什么滋味。
    卿总擅长使用心理战术，在昨晚熬夜研究齐总的生平历史以后，迅速找到了击溃对手心理防线的方法，在谈判开始之前已经把自己置于主动地位。孟窕一如既往沉默寡言，但是她内心时刻在分析着这一位新雇主，今天更是在《小卿总分析报告》上写下了日后卿钦自传书评里最为经典精准的语段。
    卿钦这顿饭吃得有滋有味，穿过来之前他就打算去吃日料，好在过来以后也以商业宴请的理由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大腹。
    顺便成功完成今日败家计划，一石二鸟，计划通
    饭后，卿钦慢条斯理把最后的分子料理冰激凌刮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需要保持逼格的话，他可能打算上舌头舔了。
    果然卿总是一个对食物充满尊重的人。
    齐总心中感慨，思及卿钦今天找他过来的目的，又动了些小心思，开口便说道:我们的秘法可是老王国时代的宫廷御厨精心研制而出，使用了十二种中草药的枝叶熬制，当年的老圣人都对此赞不绝口。之后更是在全国遍地开花，成为多少人心目中童年的记忆
    卿钦听到十二种中草药熬制的时候，就觉得舌根发苦，立刻对着老配方多了些志在必得。
    眼见着齐总还要哔哔赖赖，他抬起一只手，把腰间的太刀抽出，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齐总本就在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先是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心中更是喜不自胜，还想要再抬一抬价，就被这突然拍下来的一把刀吓得魂飞魄散。
    他下意思就要道歉。
    卿钦伸出右手三根指头，轻轻在左掌心拍了三下。两位助理收到指令，把身前的黑布一掀，居然是码的整整齐齐的两叠人民币。
    够了吗？
    齐总激动地扑上来握手:够了够了，您
    一把刀挡住了他。
    齐总僵住。
    卿钦笑了声:宝刀赠英雄。
    齐总眉开眼笑把刀抱怀里:那我和您助理谈。
    卿钦稍一点头，跪坐在左边的孟窕跟上离开。
    卿钦长出一口气，趴在桌上:孟窈，再给我点十个冰激凌。
    孟窈笑容如同标尺量过的一样:抱歉，卿先生，这不属于商务宴请的花销，需要走私帐。而您现在负债千万。
    卿钦委屈，卿钦不说，卿钦沉着脸上了奔驰，决定去工厂继续败家，争取早日实现财务自由。
    另外一个包厢刚好在此刻打开。
    一双大长腿迈了出来，腿部线条笔直而富有力量，向上，带着匪气的身躯被包裹在庄重的西装下，像一只等待捕猎的狮子，充满侵略感。
    男人把墨镜带好，凝视着走廊尽头青年的身影。
    楼泉，看什么呢？经纪人略有诧异。
    波斯猫。
    啊？
    走了。
    另外一间包厢里，孟窕眉眼如同结上了冰霜，居高临下，咄咄逼人：二十万已经是一个很合理的价格了。
    齐总一边抱着刀，一边掏出帕子来不断擦汗。
    在桌上是七宝之前的市场表现，数据精准，字字如刀，一下又一下把他预定的心理价位削了下来。
    卿先生很清楚这份秘方价值多少，在市场上，你绝对找不到比我们出价更高的一方。孟窕继续说到，希望齐总可以收起不该有的小心思，见好就收，须知知足常乐，贪心误己。
    她的话音落下，穿着白色羽织的青年被侍者一路送上了一辆黑色奔驰，他似有所觉得朝这边看了一眼，面沉如水。
    齐总一个哆嗦，这个来历不明的新老板该不会是道上混的吧？气场太强了。
    然后最后一点贪财之心还是支撑他强撑着说:再给我考虑一段时间。
    孟窕点点头，暗恨自己到底经验不足，没看出来这还是个爱财不要命的，以至没能够在新雇主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她带着几分沮丧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卿钦。
    居然只开价二十万，我摆出来的就有三十万了吧！卿钦震惊了，果然你们俩就是我败家大业上的绊脚石是吧？
    他手速如飞，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价格得翻两倍。
    可是这种配方的估值最多二十五万。孟窕想起被新雇主挥霍出去的大半启动资金，表达了自己的疑议。
    我们买的是配方吗？我们买的是他的心甘情愿。你想想这是他的祖传配方，他在道德上天然占有优势，如果我们靠着这个配方征服了大半花国，他突然跳出来给我们扣上个强抢配方的帽子又怎么办？所以我们不仅要用市价收购，还要用一个让其他人看起来毫不值得的价格！
    孟窕犹豫了，她回过头，正好撞上期期艾艾满脸肉疼过来的齐总。
    我觉得这个价格
    卿总说可以出到40万。孟窕不耐烦地举起一只手。
    齐总瞪大了双眼，脖子爆出青筋，如同脱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最后彻底倒在了地上。
    因为兴奋过度而晕倒的他被送往了医院，等他醒过来看到坐在身边的孟窕的时候，特别热情地说:告诉卿总，他这个兄弟我认下来了，从此他就是我们秘方第四代传人。
    孟窕看着他陷入沉思，默默地在今日份的观察日记上继续写下
    卿总有着非常高超的御人手段。在秘方收购一事之中，他谨守着打，压，收，拢四字要诀。
    先是树立权威，在齐总迟到之时给予下马威，这是打字，如同杀威棒。
    之后是打断齐总话术，通过排场气势击溃齐总心理防线，有效阻止了齐总恶意抬价，这就是压字。
    在他被逼到了极点的时候，又给予了一定的甜头，赠刀是收，价格翻倍是拢。
    四个字一用，齐总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卿总则完全了却夺人配方的后顾之忧，再度占据了道德高地。
    总之，除了有过度奢侈这种和首富一脉相承的缺点以外，新雇主心思缜密，手腕过人，是一位商业奇才。
    第4章 产品上市
    在厂房旁边有一栋二层小楼，随着新老板的到来，此处便成为了办公楼。
    你说卿总昨天晚上就睡在这了？李总昨晚就忙着招人，一直到下午才回到产区。
    之前不是您让我去看看旧生产线还能用多少吗？我半夜打着手电筒过来，刚好看见卿总从值班室里出来，和他一起检修的生产线。技术员局促地擦着手心的汗。
    李总眼睛睁大:他懂技术？
    那倒也没有，不过卿总放下话，说是要花多少钱维修找他助理报账。您看
    行。李总一点头，伸手拍了拍他胸口，该报的报，但别老想着捞油水。卿总是个爽快人，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们不能拖他后腿。
    知道，技术员摸摸后脑勺，福利这么好的厂子也难找，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李总把人打发走，拿着新招聘人员的简历走到办公室门口，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这才敲敲门。
    进来。
    李总进去就看见卿钦坐在一米长的办公桌后，桌上摆着电脑，小盆栽和拍了鳄鱼血盆大口的照片。
    青年正专注地翻阅一本大部头，似乎是商标法。
    新招了十个工人，今天下午就能来报到，之后还要培训个三天。李总把简历放在卿钦右手边。
    先把工资预支了吧。卿钦从书中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左手从一边的抽屉里面抽出一叠文件，推到了他面前。
    这是李总的手微微颤抖。
    张总家的祖传配方，我买下了配方专利的使用权，找个专家还原吧。
    不用不用，李总急忙摇头，这个太费钱了，我就可以。我也是老张总教出来的。
    卿钦皱眉，不，你不可以，你可以了我怎么撒钱。不过转念间，他又意识到，如果来个专家真的拯救了这个配方的话，岂不是失不偿得？
    你水平怎么样？
    还行吧。李总一张黑脸微微发红。
    那就是不怎么样了。卿钦果断拍板:就你了。
    好，保证完成任务！李总立马答应，商标权的事，您要找个律师团队吗？
    我已经有想法了。卿钦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书上。
    李总放下心，他的新老板深不可测，恐怕已经从商标法中找到了破局之法。
    等他出了门，卿钦松了一口气，把手移开。
    只见书的封皮松了点，隐隐约约露出下面另外一本书的封皮，上面赫然写着《破产的一万种方法》。
    为了避免被两个眼线发现自己上班摸鱼，卿钦不得不暗度陈仓寻找破产大法。
    可惜，这本书看上去是救他于苦海的良药，实际上只是个标题党，翻来覆去还是讲如何成功创业。
    哼。
    卿钦把孟窈摆出来的相框向下一扣，大部头往抽屉深处一塞，全然忘记了还有场商标案的官司。
    没两天，李总就带着一玻璃瓶黑褐色粘稠液体出现:卿总，我还原出来了。
    瓶子被放在桌上，如同女巫的毒药。
    卿钦吞了口口水，回忆起配方里奇奇怪怪的草药和不太熟悉的化学物质，有点不太敢尝试。
    但是，作为老板，他必须试一试，不然真的搞出国民饮料了怎么办？那可是一千万啊。
    这样一想，卿钦终于鼓起勇气把瓶子拿了起来。
    看起来还不错。他点点头，然后就着瓶口喝了一口。
    过分甜腻的味道在口腔炸开，卿钦好悬没把早饭吐出来。
    卿总！李总的声音几乎在颤抖，这是浓缩液！
    没事，卿钦吨吨吨灌了几口水，嗓子还有点沙哑，挺好喝的，做的漂亮。
    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总将信将疑，赶紧把浓缩液接过来，护犊子似的抱在怀里:那我就这样生产了？
    不急。
    李总汗下来了:要不您试试
    不试，绝对不试。
    卿钦:每个月给你分成，具体找孟助谈。
    好好好，谢谢您，卿总您真的是个好人！李总点头哈腰，打了鸡血要为卿总燃烧光和热。
    唉，果然是不知道人心险恶，卿钦瘫在椅子上感慨，有的人看上去是个力挽狂澜的好老板，其实心里每天都在想着早点破产。
    他砸吧砸吧嘴巴，浓缩液留下的一点回味扩散开来。
    见鬼了，我居然还有点想再喝一口。
    在勤勤恳恳的社畜李总 007 三天之后，他们的旧包装七汽终于走上正轨。
    修复和改造好的三条生产线同步工作，三十多名工人如同忙忙碌碌的工蚁在厂房工作。
    卿钦巡视着自己的领地，眼前热热闹闹的场景自动替换成一个月后破败萧条折价出售的样子。
    现在公司的帐面上只剩下了七十万。孟窈提醒卿钦。
    啊？居然还有七十万？
    孟窈:
    这是准备给生产所需的原料的。
    卿钦叹气，果然还得一个月。
    对话间，李总迎了上来，满面春光。
    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卿钦黑下来的脸，他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笑容被生生抑制住。
    不能笑，不能得意忘形，没看到老板面色凝重吗？
    卿总，是还有什么问题吗？李总一边问，一边把刚刚生产出来的玻璃瓶装汽水递了过来。
    卿钦一看到着咕噜着气泡的邪恶液体就想起了那一口浓缩液，便只拎在手里，绝对不喝:生产出来之后，经销商找好了吗？
    我们之前和景州最大的经销商源如合作，后来缤纷汽水横插一脚，我们就只能一家超市一家超市的推销过去。李总平时主管生产，这段时间又忙的脚不沾地，此时才懊恼地说道。
    怪不得老板一点也不高兴，合着是高瞻远瞩，早就看到了自己工作的缺陷。
    他赶紧补救道:我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景丽超市的孙经理，他主管供货方面，是个渠道。
    景丽超市是景州当地最大的连锁超市，约莫三十来家连锁，确实是个好渠道，不过对于不复当年辉煌的七宝来讲，恐怕有点高不可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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