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神一直不言不语,对明觉离开的事,既不表示欢喜,也不难过。诀别和挽留更是一概没有。
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只是专心地往火堆里添柴。
神使不得离开神袛左右,因此雪神有恃无恐。林知意解释道。
可是,他这副事不关己,毫不在乎的模样,倒也让人心寒。阮星阑如此道,倘若明觉对他有意,光是观雪神这副神态,怕是比巫月蛊发作还要痛苦千万分。
可是,最可怕的事情,难道不是雪神对他根本无意?凤凰却道,神袛无情无欲,本就不会动情,倘若动情的人,至始至终只有明觉,岂不是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此话一出,场上瞬间就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了。
唯有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外头呼呼的风声,又是一夜风雪。
小竹子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都不说话,于是急道:雪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明觉都要走了,你为什么不拦一下?难道你就舍得明觉走?
雪神的神色淡然,闻言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道了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之后便不再多言了。小竹子气得小脸通红,鼓起了腮帮子,站在两人中间,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林知意低声喃喃自语起来,神色显得很落寞。
凤凰听了,也感同身受一般,沉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只有阮星阑不同,他攥紧慕千秋的手,故意用小指摩挲着师尊的手背,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可是,星阑永远不会离开师尊。
慕千秋回攥住他的手,被他撩得心尖一颤颤的。
明觉,你不走行不行?即便要走,也等来年开春啊,现在天寒地冻的,你要往哪里去?小竹子说不动雪神,转头跑去同明觉道,外头正在打仗,每天都会死人的!天斗比望月城厉害,他们就跟土匪一般,蛮横极了,见人就杀!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少年,他们看见了,肯定会杀了你的!
一提到天斗,明觉整个人狠狠颤了一下。神色也瞬间慌乱起来。不过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抿唇摇头道:不了,我得离开了。
那后天再走行不行?小竹子竖起一根手指头,满脸期盼道,后天再走行不行?就多留一天,好不好?
明觉摇头。
就多待明天一天好不好?就一天!明天是我生辰,我爹娘死得早,也没有过朋友。你和雪哥哥陪我过一次生辰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
明觉听了,微微愣了愣。望着小竹子几乎快哭出来的脸,愕然许久。少女白皙娇俏的面容,明媚的让他恍了一会儿,竟说不得拒绝的话,鬼使神差地点头道:好。
说起生辰,阮星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有没有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的,也通通不清楚。更别说过生辰了。
一听这话,竟然还挺羡慕的。
同样羡慕的,还有小凤凰和林知意。他们也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生的了。
甚至连父母的样貌,也早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眼前画面一转,便是翌日清晨。
明觉说话算话,果真多逗留一日。
这一天三人没有像往常那样,驾着牛车去城里拉死尸,而是起了个大早,收拾起了神观。
将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干净净,连门外的雪都扫干净了。难得没下雪,天也放晴了。明觉一起来,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
在用匕首认真雕刻手里的东西,从昨晚雕到现在,已经隐隐有了个雏形。
阮星阑看了一眼,很快就辨认出来了,他道:是一枚簪子。这傻孩子,怎么送人家小姑娘这种东西。容易教人误会。
凤凰不通情爱,闻声道:为何不能送簪子?小竹子过生辰,送个生辰礼有何不可?
阮星阑不知道怎么同凤凰解释定情信物这种东西,并且觉得凤凰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肯定孤独终老,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于是随口道:因为簪子都是一头尖,谁要是寻死觅活,都是用簪子自刎的。送这个不吉利。
林知意一听,立马又用那种很难以捉摸的表情望着他。但也没说什么。
慕千秋听罢,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凤凰点头,很快又寒着脸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什么送簪子不吉利,你此前送二师兄玉簪,当我不知道?送簪子分明就是喜欢,所以才送!
阮星阑哇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惊讶道:原来你知道啊,那你还问?
我只是想看看你可敢承认!凤凰想起当初,阮星阑送林知意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可却扣扣索索送自己一根狐狸尾巴,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着脸道,我便知道你不敢承认!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此前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便听门咿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一道白影倏忽闯入。
明觉雕刻簪子的动作一顿,也没敢抬头。对于昨夜那般难堪之事,一时难以启齿。哪怕对视一眼,都怕看到对方眼中的厌恶与嫌弃。甚至都不敢出声询问。
遂下意识低着头,匆匆忙忙道了句早,然后就要落荒而逃。
雪神却将他唤住,不急不缓地问他:从何时开始的?
谁做的?
明觉不答。攥着簪子的手,连青筋都爆出来了。脸色渐渐苍白,连唇都微微颤了起来。可却一字不发。
雪神不急,慢条斯理道:你不说,那我便无法帮你。
仍旧沉默。
很久之后,明觉才松开了手,抬眸苦笑道:救我?我的命盘从一出生就定下了,就是神明都无法更改。我连生死都掌控不了,谁能救我?
神明便站在他的面前,明觉也认不得,不信神明,不畏生死。
雪神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身中巫月蛊?据我所知,此蛊只有皇室中人方可知晓,难道说,你是
我不是!明觉突然提了个音,紧紧攥着拳头,连面容都狰狞起来,你说我是谁都可以,哪怕是脚下的泥,茅厕里的粪!就是不准你说我与皇室有关!
阮星阑啧了一声,忍不住摇头道:看来这少年真的与望月城的皇族有关,难道说是皇子世子什么的?
凤凰毫不客气道:就他这样,还皇子,只怕是哪位达官贵族养在身边的禁|脔,不知怎的,偷跑出来了。
248、脑袋被驴踢了
师弟说的也有道理, 此人模样俊美,身段极佳,又因巫月蛊, 有了那般销魂的身子,只怕还真是禁|脔也未可知。
林知意缓缓道, 顿了顿, 神色颇为耐人寻味起来,倘若真是如此,恐怕明觉背后的主子,很快就要露面了。
二人不欢而散。
因为是小竹子的生辰,明觉决定在离开的前一日,竭尽全力逗她开心。
雪神自出生就是神胎,不用修行,便是神袛, 根本不知人间的生辰是怎么回事。更加不知, 如何逗小竹子开心。
如今兵荒马乱, 外头冰天雪地。三个人穷得响叮当,置办生辰的银钱肯定是没有的, 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明觉就打算摸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卖。
摸来摸去, 摸到满袖清风。除了盛世美颜,一无所有,他刚来神观那会儿, 就跟烤焦了的乌鸦似的,连身好衣服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遂想来想去,只能动手雕刻一支簪子。还在上面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手巧的不得了。
明觉不仅会做饭修屋顶, 还会打扫缝衣服。他手灵巧极了,缝的衣服很好看。洗衣服也干净,不像雪神,要么就把衣服搓破了,要么就是往水里一丢,捞上来,往绳上一挂完事了。
不知道为何,阮星阑总觉得小竹子看明觉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至了晚间,外头的风雪又大了。冰天雪地,寒冷刺骨。明觉不知打哪儿寻来半口袋面,亲自动手和面,揉面,擀皮,切丝,而后煮了一碗长寿面,还在上面撒上了葱花。
热腾腾的一大碗,直接端到了小竹子的面前。
哇,明觉,你好厉害,居然连这个都会做!我长这么大,除了阿娘以外,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小竹子一蹦多高,满脸欣喜道,好香好香,一定很好吃!
明觉笑道:长寿面吃了长寿,你今年几岁来着?
我忘了,好像十二,又好像十三?嗨,管他呢!
小竹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火光映得小脸红扑扑的,笑弯了眼睛,穿了一身藕粉色的粗布裙子,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斜着垂在胸前。还是个小姑娘。
少女爱俏,都会在鬓角插几朵绢花。可小竹子既没好看的珠钗,连朵普通的绢花都买不起。
明觉看了她一眼,怅然道:如若不是外头兵荒马乱,应该给你添置件新衣裳的。别的姑娘有的东西,你应该也有。
而后,便将那支发簪取出,递了过去。
这个送你,愿你以后长命百岁。
我才不要长命百岁,如果活着不开心,就是长生不老也没意思。小竹子哼了哼,双手接过簪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欣喜,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可嘴上不肯承认,看在你亲手刻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啦!算你识相,在这白吃白喝白住那么久,我还天天伺候你!
嗯。明觉点头,微微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而后,三人就围着火堆,小竹子呼哧呼哧把长寿面吃了。吃完后又缠着雪神给她讲故事,雪神不肯,她又去缠明觉。
满口明觉长,明觉短的。
若是寻常时候,明觉也不会讲的,可今日是小竹子生辰,他有意让她开心,遂道:好啊,你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
随便是什么故事?
随便就是随便!
好,你想听随便的故事,那我就随便给你讲一个。明觉笑了笑,少年清澈的声音娓娓道来,从前,有一座很古老的城池,那里的王君宽厚仁善,百姓安居乐业。王后心地善良,美丽温柔。
小竹子皱着鼻子道:然后他们生下了一位美丽的公主?我不要听这种!太小孩子了!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了!
明觉笑而不语,很快又接着道:很快,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俊美聪明,天生就是帝王之相,国师在其降生那日连算十六卦,卦面无一不是长虹贯日,紫气东来,贵不可言。王君视这位殿下为继承人,对其千般疼宠,万般爱护。还命人修建神庙,以期上天保佑他平安康健。
然后呢?小竹子有了点兴趣,裹在羊毡里,眼巴巴地问道。
王后又怀了一胎,国师算卦,断言此胎不祥,定不可留。
那王君不会信了吧?小竹子满脸担忧道,该不会杀了王后腹中的胎儿吧?那小孩子有什么错,别人说他不祥,他就不祥了吗,多可怜啊!
王君当时虽想除去胎儿,又恐伤及王后身体,便待孩子出生再处置。顿了顿,明觉缓缓呼了口气,眸色晦涩难懂起来,本来孩子出生即死,可哪知王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的话,那就是一胎有两个孩子,那究竟哪一个不祥,还是两个都不祥呢?小竹子满脸苦恼道,一下杀两个孩子吗?那王后岂不是要难过死了?
话到此处,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明觉,就想听听他怎么说。
明觉摇头道:王君自是不忍,既要顺应天命,除了祸胎,又不肯伤帝后之间的感情。国师便道,可留一除一,王君信了。几经思量,不知留哪一个孩子下来。便在此刻,殿下得知此事后匆匆赶来,请求王君放他弟妹一条生路。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子也好,公主也好,不管杀了哪一个,都太残忍了。小竹子气鼓鼓道,什么狗屁国师!那种人说的话,居然也有人信?脑袋被驴踢了!
明觉笑不出来,神色很冷淡道:王君觉得,膝下已有一个儿子,便要留女儿下来,遂要杀死那名男婴。那位殿下得知后,百般哭求,皆无用处。
啊?不会真的杀了那孩子吧?这也太可怜了!小竹子气得在雪神怀里打滚,气死我了,不听了,不听了!重新讲!
明觉摇头:没死成,那位殿下不肯让人杀死他的弟弟,便暗中派人劫杀王君的人,救下了那名男婴。从此后,便将男婴养在殿中。以奴隶的身份,让那个孩子得以苟延残喘。
小竹子一听,拍了拍胸口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没死就好!转而又骂,我就知道国师说话是放屁!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不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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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的人设完全崩坏(穿书)——萝樱(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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