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不合时宜,但萧疏在这一刻忽然想到山河镜幻境中的一幕。当时陈生把给他的那碗汤里的肉全部捡了出去,连一块肉都没给他。
想到那件往事,萧疏淡淡道:不必了。
陈生因此有些失望,但他没有死心。
类似有种一个投食者离去,必须有另一个投食者顶上的急切心理。
陈生正在为自己寻找新的喂食者。
他将目光放在了萧疏的身上,也看出了萧疏暂时与自己分不开的事情。
这件事似乎有利用价值。
今夜萧疏待遇一变,有幸从地面来到床上。而那向来是裹在陈生身上的被子也分出了一半给他。
并不知道萧疏并不需要,陈生难得分出被子给萧疏盖上,他将萧疏与自己放在一起,躺在萧疏的身旁先是闭上眼睛,接着又悄悄睁开眼睛去看萧疏还在不在。如此重复了几次,当那双眼睛再次瞥过来的时候,闭着眼睛的萧疏说:合眼,安歇。
陈生说:好。他乖巧地说:都听你的。
说完这句,萧疏见陈生麻利地爬了起来,熟练的吐出了一根金线开始补蛋,不知陈生这个都听你意义在哪儿。
而陈生显然已经将阳奉阴违刻在了骨子里,并且一点也不怕他违逆的人知道。
傅娘走后的那日沈云没归家,下人给陈生送来饭,陈生也不吃,只趴在房间里白天睡觉,晚上补蛋,时不时还要给萧疏表表忠心,告诉萧疏跟他在一起好处不少。
而好处一事陈生说的次数太多,一直寡言的萧疏听了许久,施舍了一句:好处是什么?
陈生说:我吃什么都会分给你。
萧疏却说:可你这两日什么都没吃。
陈生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什么都没给你。
到头来只是说得好听。
对此萧疏嗤笑一声。
说来奇怪,陈生的话自傅娘走后多了起来。等到沈云回家的那日,陈生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将厚重的衣服脱下,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衣物,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慢步走到了沈云的房前。
他来的时候沈云正在与侍从说话,其实是侍从在说沈云在听。
侍从说的那些事情陈生听不懂,他只是蹲在沈云的门前,安静地等沈云发现他。
手拿着一本书,沈云垂着眼帘看得专注。他翻开下一页,眼睛扫过书页上的内容,好似读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文字。
侍从说话的语速逐渐慢了下来,眼睛移到门口几次,眉头微微皱起。
其实沈云早就察觉到门口有人,只是他并未想理会来人,因此也没有开声,只装作不知。
如此拿着书看了片刻,等又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沈云把书放下,对着侍从说:开门。
侍从应了一声,打开门看见了屋外的陈生。
陈生一张脸冻得红紫,皮肤的颜色有些吓人。他在门外等了许久,经过寒冬磨练的身体不住地发抖,瞧着十分可怜。而那懵懂茫然的表情也让他看上去十分纯真无害。
等面前的门打开,陈生挪动着僵硬的身子,慢步走进沈云的房中。
房中的沈云读书的姿势未变,他听见陈生进房也没理会陈生。
陈生并不在意沈云的冷淡。。
不多时,洁白纸张上多出一根红绳。
长睫上抬,沈云顺着红肿的手指看到了眨着眼睛表情木讷的陈生。
陈生那头乱发使得他的面容呆愣之余瞧着又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憨态。
他见沈云看过来,小心地挪到沈云身旁,蹲在沈云的面前将脸贴在沈云的腿上,茫然的喊了一声:兄长。
这还是陈生第一次对沈云示弱。
沈云盯着陈生的眼睛看了许久,放在书本上的手终是移开了。
拿起红绳的沈云虽是没有给陈生梳头,但他找来了一个温柔的侍女,侍女接过沈云手中的红绳,可不管怎么哄陈生,陈生都不让她碰。
陈生只专注地看着沈云,用固执可怜的声音小声地喊着:兄长?
他似乎不懂沈云为什么不像傅娘一样给他梳头。沈云侧目,瞧了他许久,挥手让侍女下去,叫来了下人,准备了一些软烂的吃食。等着吃食上桌,沈云再次端起那晚补汤。
情景重现,这次沈云将汤匙送到陈生的嘴边,陈生没有拒绝,他顺从地张开了嘴巴,缓缓地喝下了沈云送来的汤,在沈云再次抬起手的时候,悄悄抓住沈云的衣角。
等着手指碰到了沈云的衣摆,陈生偷偷的笑了。他的眼中就像是只有沈云一人的影子,看着沈云的目光过于专注,像沈云是他在世间唯一在意的人,眼神有时眷恋依赖,有时又带着一分若近若离的疏离清醒。每次吃下沈云送来的吃食,都会用足以融化人心的开心眼神看着对方。
沈云喂了两勺,若有所思地说:那女子享受照顾你的原因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难得耐心喂着陈生吃完一顿饭,然后随手拿起了一旁的橘子。
陈生歪着头,像是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鲜果,期待又好奇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沈云,仿佛沈云说的话是什么很动听的言语。
沈云将橘子送给陈生,在陈生第二日找上门的时候也并未将陈生赶出门外。
他与陈生掌握了某种很微妙的距离。
沈云将陈生当做宠物,陈生任由沈云来养他。
而萧疏聪慧,看得出陈生的情绪,因此说:你厌恶他,又接近他。
他在问陈生求的是什么。
陈生吐出沈云给他的橘子,说:我活不长。
他忽然的坦白弄得萧疏一愣,只觉得这话的意思有很多种。
这事其实陈生自己很清楚,他知道他就是为了补蛋而生的。而每次补蛋之后他都会变得无比虚弱,因此他能感受的到,他的生命随着修补在消散。
那些他吐出的金线可能就是耗费他心血的东西。
但他并不悲伤,也不害怕。
他只是将这件事当做自己的使命。
所以?
所以我会成为沈云重要的人,告诉他什么叫做离别之苦。陈生坐在镜子前,学着傅娘给自己梳头的动作,平静地说:我很喜欢把别人给我的都还给对方。
萧疏听到这里眯起眼睛笑了,那还真是有趣。
陈生想要勾起嘴角去学对方,可最后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成功,只说了一句:谁说不是啊
第122章 清池
将近年底,沈府热闹了起来。
年节将至,宫里送来的赏赐越来越多。
而今年孟州送来了一块蕴含灵气的白玉,今上得了此玉立刻给沈贵妃送去,沈贵妃拿到玉爱不释手,因此突发奇想,竟是想要一座玉楼。
今上宠她,自是她说什么都行,当下也不管玉楼需要耗费多少财力,只吩咐下边的人建造玉楼,并让工部在正月十五前完工。
过短的限期难住了工部朝臣,连着户部等人也跟着一起犯难。
这两年本就天灾不断,皇帝和贵妃又穷奢极欲,上头的人不管百姓如何过活,国库空虚便加重税收,惹得民怨沸腾,隐隐有大厦将倾之势。
沈云一早得了消息,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宫里来的人照旧送了不少珍宝,因有一件格外不同,所以侍从单拿出来放在茶桌上。
沈云抽空看了一眼,发现那是灵玉所做的棋子棋盘。他见棋子玉色极佳,伸手随便抓了六枚棋子相看。
这六枚棋子入手的触感与真玉不同,珍贵是珍贵,只是并没有珍贵到让沈云觉得不凡的地步。
把玩了片刻,沈云很快没了兴趣,他手指松动,将棋子随意地扔在棋盘上,之后再也没有去看一眼。
陈生醒来时先是闭着眼睛坐在床上缓了片刻,之后半梦半醒,头发蓬松凌乱的他踩着白鞋,往沈云的房间走去。
自傅娘走后,陈生开始寻找沈云的身影。不知为何,沈云没有抗拒陈生的靠近,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陈生来到沈云这里时,沈云还在看书。他听到陈生来了,表现的并不是很在意,黑眸在白纸上停留许久,来到最后一行时才瞥了一眼陈生所在的方向。
陈生很安静,来此之后背对沈云站在茶桌前,不吵不闹,只将双手放在身前,不知在弄些什么。
这时侍从拿着一封信走来,与沈云耳语片刻。沈云接过信匆匆扫了一眼,放下书籍让侍从准备车架准备离府。
沈云要走了。
陈生听到了,可他没有动。
大概是有些好奇,披上狐裘的沈云经过陈生的身旁,斜眼瞥了一眼。接着白鞋往前没走两步,在侍从推门入内之时,沈云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去看陈生,问他:你嘴里含的什么?
站在茶桌前的陈生表情不变,嘴唇紧闭,听到沈云问话也不回答。陈生瞪着眼睛,无辜的样子像是再问沈云你在说什么。
侍从催了一声,沈云却没有转身离去。他盯着陈生看了半晌,忽然抬腿走来,坐在陈生身旁的椅子上,白净的手指一动,用带着玉戒的左手掐着陈生的脸颊,上下捏了捏。
物体互相碰撞的细微声音响起。
柔软的腮肉下藏着什么冷硬的东西。有时还会轻撞在牙齿上。
沈云笑容不变,注视着被他掐着脸颊,脸颊肉上堆,眼睛不自觉移开的陈生,好声好气地说:吐出来。
察觉到沈云要把他嘴里的东西抢走。陈生想了想,慢慢地抿起嘴唇,面无表情的人有意做出吞咽的动作。
柔和的眉眼一动,沈云敏锐的发现陈生的意图,那掐着陈生脸的手立刻改成掐住陈生的脖子,果断地制止了陈生咽下的动作,表情温柔却不容人反抗。
他见陈生不肯张嘴,只犹豫了片刻,很快伸手撬开了陈生的唇缝,指尖经由那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了陈生湿滑的舌尖。
两个人的眉宇都因为这一动作出现了变化。
但变化细微,常人很难一眼发现。
没有僵硬很久,白净细长的手指在陈生的嘴里摸来摸去,利落地掏出了两个白色的棋子。
沈云如玉的指尖捏着潮湿的棋子,沾了水色的指尖存了几分艳色。他将这两枚棋子随手扔在棋盘上,等着清脆的声音消失,语气微冷道:吐出来。
陈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迫于无奈,委屈的鼓着脸颊,慢吞吞地吐出了三枚棋子。
沈云拿着其中的一枚,敲了敲棋盘,不耐烦地说:还差一枚。
可这次陈生却不动了。
沈云等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因等下还有事要做,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与陈生耗下去,当下急躁地扔开手中的棋子,强势的拉过陈生,将手探入陈生的口中,反复检查了一遍。
可这次是真的没有找到。
你吃下去了?
沈云掐着陈生下巴的手并未放开。
陈生没说话。考虑到时间,沈云说:罢了。他松开陈生,眸子里是陈生被掐红的脸。
陈生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的棋盘,等沈云转身离去,他悄悄抬起宽袖下的手,急忙往嘴巴里塞了一个东西。
而那沈云像是身后有眼睛一般,立刻说了一句:吐出去。
他背后的陈生一顿,被抓了个现行的人不情不愿地吐出了嘴里白色的棋子,用一双眼睛指责沈云,像是在说沈云欺负人。
晚间沈云没回来,但府外却来了他的亲信,送了一罐子与白棋外形一样的糖给陈生。
这些糖外表好看,是达官贵人互相赠礼所用。
陈生得了糖,眼中喜悦全无,只是在下人走后献宝一般的将糖举到了萧疏的面前。
萧疏没有理他。
见此他又抱着糖带着镜子爬到床上,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糖。很快,陈生被舌尖上复杂的甜味吸引,拿起糖往嘴里塞了一把,一晚上糖就全部吃光了。
萧疏见他这个吃法,心知他的喉咙必然会受不了。
果不其然,陈生第二日开始咳嗽,很有记性的人接下来说什么也不肯吃糖了。
见他如此,萧疏轻笑一声。
午后陈生趴在窗前,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见身侧镜子上浮着一层光,这才想起:你叫什么?
他说话的语速要比前段时间快上一些。
萧疏。
萧疏?是哪个疏?什么意思?
幽寂无人处,清风入空楼。萧疏说:是孤寂清冷的意思。疏离的疏。
陈生不懂:为何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萧疏道:不知道。他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
陈生又问:他是谁?
曲清池。
这个名字陈生不止一次听萧疏说过,他趴在床上,好奇地问:曲清池这个名字也好怪。若姓曲,为何要取清池两字?清澈的池塘多曲折,这名字不算好。
萧疏顿了顿,你说错了。
什么?陈生不懂。
他是先有的清池,后添的曲。萧疏语调平缓:清池是你给他取得,曲是后来他自己添的。
为何?
为命。萧疏说:他觉得自己这一世曲径多过顺遂,所以添了个曲自嘲。
陈生听完这句许久没有吭声,直到傍晚时分,陈生忽然想起:萧疏。
镜中人侧目,又听他说:却也是洒脱,不受拘束的意思。
陈生说到这里起身坐起,一旁纸窗上映上的枯枝倒影。昏黄的色彩调和了一室的冷清,在窗前人脸上盖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暗色枝杈的倒影落在他的脸上,分割出一方清冷,一方慵懒的模样。
暮色下的陈生身上没有人间的烟火气,他眉目冷淡,语调平和:他予你的字未必是孤寂,而是释然。
只是他给自己的曲字陈生不太喜欢。
庭院清池,清澈平顺,无外间风雨可扰。水清月明,是以安顺。虽是气量不足,却胜在安稳。
可好好的清池前非加了一个曲,无端多了几分萧瑟之感。
而世间哪来的那么多曲折不顺。
陈生想要他少受磨难,因此格外不喜欢这个曲字。
萧疏盯着陈生的侧脸,薄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最后却并未说出,只是移开了眼,心中悄然落下萧疏的笔顺。
恋耽美
渣了那个万人迷(穿书 重生)——夏夜秋浦(
同类推荐:
顶级暴徒、
被前男友他爸强肏(NP,重口,高H)、
孽缠:被前男友他爸囚禁强肏(NP,高H)、
重生国民女神:冷少宠妻宠上天、
独占帝心:后位,我要了、
医品太子妃、
金玉满堂(古言女尊NP)、
乱七八糟的短篇集(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