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马顿时朝着那球冲了过去,伴随着惊呼与叫好之声,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曲长负抱着手站在场子外围看着。
他想自己大概过几辈子都无法理解,周围这些人为什么会为了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而如此激动。
一场球赛,输也罢,赢也罢,能给人带来什么?多无聊啊。
趁着没人注意,曲长负掩袖,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在他的走神当中,两场马球已过,双方一输一赢,胜负就要看第三场了。
前两场分别是太子和魏王带队,第三场便轮到了靖千江,他的对手是梁国大将蒋昆。
这个蒋昆作为使臣,一直十分的沉默寡言,大多数郢国人不了解他的性格。
靖千江之前却曾经在战场上跟对方打过几次交道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马前卒。
蒋昆不说话,是因为他性格急躁,并不长于言辞,生怕给梁国丢脸,他的本事,可全在这骑射功夫上面了。
眼看着就要开始了,梁国那边忽然来了个侍卫,站在马下冲着蒋昆说道:
蒋将军,孙统领突然腹痛,无法参加了!
蒋昆眉毛一竖,骂道:不长进的东西!
这样一来,梁国的人就不够了,他们正在商议由谁顶替,刚刚打过一场的齐瞻已经换过衣服走了过来。
他听闻这件事,目光一闪,笑道:贵使若是为难,本王倒是有个提议不若令思平王上场罢。离乡多年,他必然也很想同亲族好好相聚。
李淳皱了皱眉。
齐瞻也是够缺德,他所提的这个思平王,正是李淳的八弟李裳,也是梁国送来郢国的质子。
他从小便在异国为质,文采武功自然都得不到精心栽培,性情更是懦弱,齐瞻这样提议,明摆着想看梁国出丑。
但拒绝的话也实在不好说,李淳只是稍作犹豫,随即便微笑道:有何不可?八弟,你也来同玩一局罢。莫紧张,输赢无妨。
李裳从人群中站出来,神情木讷怯弱,行礼称是,也上了马。
靖千江勒住马缰,在旁边瞧着他们商量,脸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才道:成了?那便开始吧。
*
鼓响,双方开球,你来我往。
刚刚文比的时候,万关奎已经被曲长负压了一头,蒋昆这次是铆足了劲要给梁国将面子挣回来,球杖挥舞的分外凶狠。
只见郢国这边,宋绎将球抢到了手,凌空击出,传给靖千江。
靖千江刚刚要去接,蒋昆便一杖挥出,竟是不管不顾,冲着靖千江的面门就抡过去了。
双方的马都在疾冲,眼看避无可避。
一片惊呼声中,靖千江却忽地双腿一勾,他骑术精湛,竟然在这一瞬间翻身藏到了马背之下,那一杖就落空了。
蒋昆一怔,却见靖千江瞬间翻身坐直,同时拨马回头,甩手挥杖。
这一连串的动作潇洒流畅之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球已经被打进了梁国的球门。
少顷,喝彩声才轰天一般地响了起来。
正在这时,靖千江却忽然断喝一声:噤声!
他性子素来冷诮,但也没有这般连旁人替他喝彩都要发怒的道理,众人诧异地安静下来,却听见一声隐隐的野兽低吼。
竟有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老虎,冲破猎场四下所设围网,向着球场这边猛扑而来!
这老虎身形庞大不说,关键是动作十分灵敏快捷,场上众人手里拿的都是球杖,根本无力与它当面抗衡。
一时错愕之间,便只见老虎竟直冲着齐徽冲了过去。
快,保护太子!
殿下,殿下小心!
众人远远在高台上也看到了这一幕,皇上猛然站起身来,随驾在侧的骊妃则惊的差点晕去,嘶声道:徽儿!
侍卫们不敢放箭,电光石火之间,老虎的前爪已经朝着齐徽挠下,齐徽抬臂一挡,他的胳膊上顿时皮开肉绽。
但他也借着这样的一下格挡,就地一滚后跃起,迅速闪到老虎身后,呵斥道:还不放箭?
霎时数箭齐发,射向老虎,侍卫们也已经冲到齐徽面前,将他团团保护起来。
马嘶、人语、虎啸,乱作一团,这些人当中,其实靖千江完全有能力与那老虎周旋,但他冷眼看着齐徽,并未动手。
片刻之后,又将目光向后一扫。
在或躲避或救援的混乱人群中,靖千江准确地捕捉到了卢延的身影,也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错愕和惊慌之色。
果然。
早在骊妃单独召见曲长负的时候,他便预想到卢家还会有进一步行动,毕竟曲长负心高气傲,从不肯低头,那么他与整个昌定王府,便是完全站在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
因此靖千江也一直时时提防,未曾放松警惕,他想到了会发生意外,但没想到这意外竟然不是冲曲长负来的,而是找上了齐徽。
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是怎么一回事,卢延知情,这已经毋庸置疑了。
靖千江眼见侍卫们追击老虎,卢延他们那一伙勋贵子弟纵马急退,便将手中马鞭放开,似是漫不经心地垂落于地面。
混乱中,鞭梢一勾一卷,扬起碎石,打在卢延那匹马的马腿上。
听见人群中传出卢世子坠马了的惊呼,靖千江哼笑一声,悠悠打马而去。
*
比起郢国这边的紧张失色,梁国的使臣们都在认真观察着眼前的一幕,蒋昆面露不屑之色,悄声冲着李淳说道:
三殿下,您瞧这郢国之人,性格多诈,却没有一点血性。
方才那个姓曲的小子只会耍嘴皮子,璟王不敢跟我硬碰硬地撞上,反而躲到马肚子底下去。还有他们这个太子,遇险后只是躲来闪去,等人来救,算什么汉子。
李淳瞧了蒋昆一眼,只见他满脸不平之色,却知道对方性情燥进,心胸偏狭,这是输了那场球不自在,故意挑人家毛病。
他道:无论斗智还是斗勇,只要赢了,就是英雄。你可莫瞧着那位曲公子病殃殃的,他年纪轻轻能得皇上如此赏识,必有
可惜今日注定是多事之秋,李淳后面那过人之处四字尚未出口,忽然脸色一变,说道:不好!
蒋昆跟着抬头,却见这郢国太子虽然已经脱险,但侍卫们射杀老虎的举动却惊了旁边的几匹马,一时间乱嘶乱跳起来。
其中一匹,正被梁国质子李裳坐着,此时带着他狂奔而出,直冲球场外围的曲长负撞了过去。
李淳对这个不受宠的弟弟并不甚关切,但李裳可以死,但万万不能在这种结交的时刻。
更何况若是再连郢国丞相的爱子都一块伤及,那就更将是一场麻烦。
他和蒋昆各提马缰,向着那边冲去,却见李裳的坐骑已经到了曲长负面前。
疾风将他身上的袍袖都鼓荡而起,对方却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无力抵抗,竟一动不动。
李淳高喝道:曲大人,你闪开啊!
可曲长负充耳不闻,就在双方眼看就要相撞的一刻,他忽然伸手,竟然生生抓住了这匹狂奔惊马的缰绳。
那个瞬间,李淳几乎以为曲长负是疯了。
但紧接着,曲长负手上用力,借劲身体腾空而起,青衣鼓动,凌空翻了个筋斗,正好落在了马背上。
李裳被疯马带着狂跑,头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抱着马脖子不让自己跌下来,结果忽觉身后多出一人。
他尚未来得及惊诧,腰已经被人从身后搂住,一提一拖,借着直接把他从马背上扔了下去。
众人只见曲长负在危急之际凌空翻身上马,落于李裳身后,广袖飞扬之间,搂着他的腰将他放下马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使得疯马愈惊,加速狂奔。
曲长负握紧缰绳,任由它跑,眼见前方便是一棵大树,他手疾眼快,将缰绳灌入气劲挥出,顿时在树上连缠数道。
而后曲长负身子一斜,侧身掠起,人在半空之时,随手将袍摆一挽,足尖在树干上轻踏,已然飘然在数步之外落地。
他的每一次动作都快到了极处,却又干脆利落,清晰到了极处。
那微耸的清瘦肩背,紧绷优美的腰线,潇洒舒展的身姿,以及在半空中翻卷的袍袖,尽数在目,宛若青鸟翱翔于碧空,转折如意。
靖千江原本也正情急地要赶过去,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却不觉一时怔然,痴痴驻足。
曲长负向来是多病的,懒怠的,上一世的时候,他总是被众人拥簇在中间,轻言浅笑,拿捏人心,以谋略取胜。
便算是手中握剑揽弓,也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敷衍。
这个时候他19岁,正是最应该意气风发的年纪,身体状况亦似乎比上一世好了些许,万众瞩目之下,他神采飞扬,少年飒沓,竟让人恍惚中涌起一股欣喜与酸涩混杂的情绪。
曲家郎君,少年得意,原该如此。
但紧接着,他便看见曲长负落在地上,却是以手扶额,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晕倒。
靖千江连忙要过去扶,结果没想到,旁边还同时伸出来了三双手。
他一顿,和李淳、谢九泉与齐瞻一同将手收了回去,由曲萧这个当爹的揽住了曲长负的肩膀。
曲长负刚才耗力过度,双肩牵扯着胸口剧痛,心神一阵虚弱,这才没有站稳,神志却未失。
他被人撑住,缓了两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是靠在曲萧身上,当下只感觉一阵说不出的别扭,硬生生将把对方推开的想法忍了下去。
李裳今年才只有十七,他死里逃生,呆呆在原地站了片刻,自己竟是被那位多病的曲公子给救了。
那一瞬托在腰间的力道沉定而有力,带来绝境与惶恐当中的一线生机,他未敢回头,未及相询,却没想到,救人的,竟然是他。
李裳眼看曲长负面色苍白,眉心浅蹙,倚在他父亲的怀里,不觉十分担忧,想要过去关切道谢。
李淳拦住他道:八弟,曲大人现在怕是不宜被打搅,你想道谢,等他歇过来罢。
李裳只能停步,低头道:是。
李淳离他愈近,声音更低:此人竟有如此身手?
他实在难以形容曲长负出手那一刻,自己心中的震撼,仿佛一切这般令人惊诧违和,却又理所当然。
李裳道:我、我不知道啊。他好像一直身体不好。
如此妙人也敌不过天意,一身本事却如此多病,怕是年寿不永。
李淳顿了顿,将自己茫然的弟弟放开:可惜可叹,却又幸甚呐。
*
一日的行程结束,虽说中间发生了一些例外,但未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郢国也算是大逞威风,扬眉吐气,隆裕帝的心情不错。
齐徽被他慰问了几句,便被准许回到帐篷中养伤,他刚刚歇下,骊妃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徽儿,快让母妃看看,你怎样了?
骊妃一眼就看见齐徽脸上几道擦伤,手臂包了厚厚的白布,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急忙扑到床前去看。
齐徽淡然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去,这才说道:不过皮肉之伤,无妨。
怎么能无妨呢?你只受了皮肉伤,那是你的反应快,那老虎分明就是冲着你过去的,本宫一定要禀告你父皇明察,看看到底是谁要害你!
齐徽眉宇间掠过一丝疲倦,淡淡地说:要这样吗?
骊妃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齐瞻,这时又想起了什么,同齐徽道:
还有阿延,方才混乱中也听说他坠马了,又被其他人马踩踏了几下,仿佛是断了骨头。本宫还没来得及去了解情况,这当中必然有阴谋。
齐徽道:当然有阴谋了。母妃,你可知道这次游猎,只要是宗室和勋贵子弟,都有属于自己的骑装,形制、颜色相同,随时备好待用,我穿的那身,是曲长负的。
两人都是高挑个头,曲长负要比齐徽单薄,但他内里穿的厚,因此外衣的尺寸也差不了太多。
骊妃听了这话,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齐徽的意思,震惊道:你这件事是卢家办的?你知道他们要对曲长负动手,故意以身相代?
齐徽没说话,但表情显然已经是默认了。
骊妃几乎破音:你为什么啊?
齐徽冷漠道: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成全母妃一番心思!我曾多次同你说过,勿要干涉我的事情,更莫与前朝搅到一起,做出那许多风浪来,母妃总是不听。
我是您的儿子,拿您没有办法,那也只能如此。母妃切记,你若是再起无故害人之心,不定何时,便会害到我的头上。
齐徽向来清楚怎样才能叫人最难受,所谓诛心之言也不过如此,骊妃眼中含泪,气的浑身哆嗦。
你、你可当真是本宫的好儿子,本宫看见你遇险,恨不得拿命过去换了你回来,你却利用本宫对你的疼爱,如此算计!
骊妃咬着牙,愤怒中也有惶恐和害怕:你简直是鬼迷心窍了,做这些就是为了保护曲长负吗?为了这么个人,你如此伤你亲生母亲的心?
骊妃说得对,他一向最知道怎样的手段能让人痛,而且越是对亲近的人,这一招用的越是精准。
齐徽低语道:我以前这般伤他心的时候,多了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骊妃,语气漠然:母妃,总之我言尽于此,你若是连儿子都不想要了,便尽管执意搅和下去罢。
第31章 荣华酒一杯
宋彦走到了帐篷外面,原本是想探望太子的伤势,不料却意外听到了这母子两人的对话。
他稍稍驻足,便闻骊妃那句为了曲长负清晰地传了出来,顿时让宋彦一震。
之前隐隐的怀疑成了真,太子在他心目中,一直端肃冷漠,像块供在庙里的青石头,没想到竟然真的对自己这个表弟动了心。
这对于宋彦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齐徽真的对曲长负另眼相看,那么哪里还有他的位置在?
宋彦的身份十分特殊,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中,他是宋家公子,太子伴读,目前官居五品,任职吏部,可以说家世显赫,前途大好。
但其实他拥有的一切都是虚的。
宋彦并非宋家人亲生,就算宋鸣风这位养父一直待他不错,但论地位肯定也不能和宋家几位正经的公子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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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茶病美人洗白后(重生)——醉又何妨(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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