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六子趴在桌子上,脸枕在手上,转着一双圆眼笑盈盈的盯着他看,他就脱口而出了:我妈叫我秋儿。
秋儿,这个好,以后我就叫你秋儿了,听起来像个女孩,六子直起腰,吃了口菜又补了一句,长的也像个女孩。
钟意秋:
肖鸣夜回来的时候,就只剩钟意秋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电视,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竟然是在放动画片,一只猫张牙舞爪的追一只小老鼠。
肖鸣夜插着兜走过去,健壮的身体往他前面一站,把电视全给挡住了。
钟意秋正看的起劲儿,肖鸣夜进来时他就看见了,但是舍不得分心打招呼,现在这人还专门挡在了电视前面。
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钟意秋也不理他,伸长脖子歪着身子从旁边继续看电视。
没到达预期效果,肖鸣夜又向前走了半步,弯下腰凑近钟意秋低声叫了俩字秋儿。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磁性,说这两个字时又似是呢喃般的半吐半含,一半还在唇齿间流转,另一半已经到了对方的耳窝里徜徉。
钟意秋只觉的他的额头差点都抵住自己的了,秋儿两个字像是一条湿滑粘腻的软体动物,蜿蜒寻回的钻进了自己耳朵里,麻的他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一身。
他被惊的弹跳起来,起的太猛,肖鸣夜还没收回自己的身体。
两个脑门砰的磕在一起。
钟意秋感觉像是撞在了大石头上,脑袋闷痛,趔趄了一大步才站稳,气急败坏的正想张口质问他发什么疯。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钟意秋理科生的逻辑思维能力像是被蒙晕后突然清醒过来,关键时刻抓住了一个救命的绳索,悠了一圈回到了原位。
他叫我秋儿,那肯定是在路上遇见六子了,六子告诉他的,再看肖鸣夜被撞了脑门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双手插兜挺拔的站着两步外,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绝对是有事!
是不是六子和他说了我说他二的事儿?不然也不会这个表情?六子这个大嘴巴,答应的好好的不和肖鸣夜说的!
肖鸣夜气定神闲的站着,短寸头更显五官刀刻般硬朗,一米九几的身高,肩宽腿长,脊背挺拔,即使这样闲散的站着,也是气势凌人。
钟意秋有点心虚,从下往上的瞄了一眼,向前蹭了两步。
肖鸣夜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看他的表情是反应过来了。
错就错在他竟然相信六子,还千万别告诉别人是他说的,这事儿不就只有他俩人知道吗,还能有谁说!
肖鸣夜换了个姿势,等着这小子解释。
那个,那个什么钟意秋终于蹭到了跟前,我等你很久了,义叔说你房间里有二年级数学的旧教材,我想看看
钟意秋一本正经的扯淡。
肖鸣夜眯起眼危险的盯着他。
你俩干啥子,拜天地呢?王文俊和义叔一起进来,估计刚才在门口看见了。
他光着瘦削的上身,衣服搭在肩膀上,手叉腰贱兮兮的接着说:肖二哥就是肖二哥,原来只看得上城里人啊!
钟意秋听他说些不着调的话,脸憋的通红,也想学上午在镇政府肖鸣夜骂张二瓦那样骂一句,既有气势又解气。
但是他没有骂过脏话,嘴唇翕动了几下,说不出口。
滚蛋!肖鸣夜说了一句,转身就进屋了。
钟意秋舒了口气,幸亏他骂出来了,不然要把自己憋死了。
晚上睡觉前,钟意秋才想起来忘记去借书了,虽然今天已经拿到了这学期的新教材,但是去年旧的教材有之前使用的老师的批注和备课笔记,更好学习。
他推开门出来,看旁边肖鸣夜的房间关着灯,以为他睡了,犹豫了一会,走过去轻轻的敲门。
敲了几下没有回应,钟意秋想这家伙不会因为说他二的事儿生气了吧?
他去河里洗澡去了,你等一会义叔从菜园的小门出来说。
学校前面是郑家庄的田地,郑家庄旁边有个小何,不算大,但是水比较深又很干净,他们夏天都是去那里洗澡。
刚才吃完饭,义叔和王文俊叫他一起去洗,他没去,一是因为不会游泳不敢去,二是因为动画片太好看了
只好偷偷的在菜园洗,怕中途有人进来,像是打仗一样耳听六路,眼盯八方。
钟意秋怕他回来自己错过了,等一下还要再敲门,只好搬出小板凳坐在门口等。
肖鸣夜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啪啪啪的声音,从门里转身进来,看见钟意秋光着两条小腿拧着眉手忙脚乱的赶蚊子。
近乎满月的月光铺满了整个院子,像是投在了平静的湖面。
肖鸣夜第一次见他穿短裤,清冷的月光折射出两条光洁瘦削的长腿,肖鸣夜不合时宜的想,钟意秋其实挺高的。
你回来了,快帮我找书,蚊子快咬死我了钟意秋站起来跺脚。
肖鸣夜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自己态度变了,前几天还你好,谢谢的,说话客气又克制,现在越来越不礼貌了。
找了书出来,钟意秋转身就要回屋。
你就没什么和我说的?肖鸣夜问。
钟意秋转头看他,肖鸣夜洗了澡换了件背心,露着肌肉结实的手臂和肩膀,黑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像勇猛的武士。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是二哥还要叫二哥?钟意秋诚恳的说,看肖鸣夜没反应,他挠了挠手臂求知欲强烈,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回去学习吧肖鸣夜沉默了一会说。
回到房间钟意秋还有点恍惚,他刚才是不是叹了口气。
接下来两天,钟意秋啥也不干了,专心学习二年级数学教材,又找义叔求教了怎么备课,怎样讲课,临时抱了几天佛脚。
义叔教美术,能教给他的也有限,他带了书去找王文俊,王文俊又说自己教语文的不知道数学怎么教。
钟意秋只能自己琢磨,又在义叔那里囫囵吞枣的看了几本师范专业的教材,自我感觉差不多能先应付初期,其他的在工作中再摸索总结。
9月1号开学那天,钟意秋早早的就起来了。
自告奋勇的要帮做饭的肖鸣夜烧火,肖鸣夜也不阻止他。
他挺高兴,结果没到5分钟就被烟熏了出来。
为了第一次见学生精心梳洗的脸也变成了关公,只能赶忙的又洗头洗脸。
农村的学校,开学第一天就是简单的报名、换教室、认老师,剩下的时间打扫校园卫生。
钟意秋7点多就坐在办公室里了,老师们陆陆续续的进来,有和他打招呼的也有当没看见他的,更多的是用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他。
学生们已经在外面沸腾了,小小的校园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孩子,放羊一样到处乱跑。
一个年级就一个班,也不存在分班,每个年级的教室也都是固定的,该上几年级了,孩子们会自动的去到教室,不用老师分配安排。
办公室门口挂着钟,义叔出去拉着下面的绳子打了铃,没到五分钟,一群群的小羊就按照大小不一,各自进来自己的圈。
李宏飞坐在办公室靠门口的位置,铃声响后他走过来叫钟意秋和他一起去教室。
钟意秋跟着他出去,走过四年级和三年级走廊的拐角处,心开始砰砰的跳起来。
他准备了这么多天,又在办公室深呼吸了无数次才平静下来,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了。
紧张吗?要不要准备一下?李宏飞在教室走廊下面停下来问他。
教室里是集市一样乱糟糟的声音,让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钟意秋感激的看着他,就差和他拥抱了,他刚才就一直想叫住李宏飞。
能不能停一下?好让自己喘口气,但是又不好意思,怕耽误了时间。
没事,你就当自己是学生,去上课的李宏飞抿着俩小酒窝笑着说。
钟意秋深吸一口气,像是上刑场似的,声音却很淡定,走吧!
李宏飞走在前面,钟意秋在门口站定,等他介绍了自己再进去。
他听见李宏飞拍了拍手,教室安静下来。
同学们好,恭喜你们上二年级了李宏飞清脆的声音想起来,我是你们二年级的班主任,李宏飞。
钟意秋能看见半块讲台的区域,李宏飞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贴心的标注了拼音。
接下来呢,我要给大家介绍你们的数学老师,李宏飞转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接着说,暑假的时候有些同学已经听说了,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位大学生
钟意秋:怎么还卖起了关子?赶紧的吧!
李宏飞故意沉默了几秒钟吊大家胃口,又接着说:你们很幸运,这位大学生老师分到了我们班,教你们数学!
下面像点燃的柴火哄的一声燃烧起来,叽叽喳喳讨论的、高兴起哄的、拍桌子的,乱成一片。
李宏飞拍了拍手,好了,安静!下面我们鼓掌欢迎一下新来的钟老师!
啪啪啪啪,教室里响起来热烈的掌声。
钟意秋擦了擦脸上的汗,呼了一口气,挺胸走进了教室。
站在李宏飞旁边,他尽力弯起嘴角让自己保持微笑,抬头看着下面准备问好。
五十几双童稚纯洁的眼睛,新奇又激动的盯着他。
钟意秋刚张开的嘴,一下子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第9章 汽水
第一次上讲台,第一次面对学生,说了什么话,发生了什么事,钟意秋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迷迷糊糊的回到办公室,坐在位置上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一瓶墨水发呆。
咋了,去班上怎么样?义叔从外面进来推醒他。
钟意秋呆滞的眼神毫无聚焦的看了半分钟才回过神,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太紧张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义叔笑起来,容长的脸满是和蔼的说:没事,第一次都紧张,我第一次上讲台,下面才十几个学生,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钟意秋沮丧的说:我感觉我不适合做老师,他们一看我,我就紧张,准备好的词都忘了,以后上课怎么办?
一个月后你就不这么想了,义叔肯定的说,嫌力度不够还给加了保证,我可以跟你打赌。
钟意秋叹了一大口气,趴在桌子上。
咋了?肖鸣夜走进来就看到这个画面,下巴点了下钟意秋问义叔。
受打击了,说自己不适合做老师。义叔笑着答。
钟意秋听见肖鸣夜的声音,抬起头看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顺口问了一句你坐这儿?
肖鸣夜第一次听他说方言,和他们平时说的有一点差别,话音更轻,也没有那么乡土。
他有点惊讶,笑着说:我以为你只会说普通话。
钟意秋提不起精神,也不回他。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又说了一句:你普通话说的很好,像电视里的。
钟意秋拉着脸,不咸不淡的说普通话说的再好有什么用,可能还是做不好老师。
做不好老师,做的好搬运工。肖鸣夜站起来,低头叫他老师办公用品到了,车在外面,一起去搬。
做了一天搬运工的钟意秋,啥沮丧和紧张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拖着两条面条一样软的腿,在打翻了调色板一样的晚霞里往回走。
干了同样的活儿,走在前面的肖鸣夜却像没事儿人一样,钟意秋更郁闷了。
我今天看了课表,你一天才两节课。钟意秋没话找话。
嗯。
那你每天那么多时间都干嘛?他更郁闷了。
呆着。
哎!
怎么,觉得不公平?
有点
肖鸣夜停下来,隔着半步远的距离,望着钟意秋。
钟意秋:
沉默了一分多钟,肖鸣夜也不说话,眼神似远似近的看着他。
钟意秋感觉他像是有话说却又在斟酌要不要说,深邃的眼睛里装着浅浅的犹豫。
肖鸣夜是个果断的人,会是什么让他纠结呢?钟意秋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嘴唇张合,他终于说出俩字:走吧。
钟意秋一脸郁猝,站着不动。
肖鸣夜走了两步,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瞅他,钟意秋一副你终于发现我不高兴的表情。
走,请你喝汽水。肖鸣夜不管他答不答应,又掉头往回走,打算补偿他。
钟意秋来这儿几天了还没去买过东西,赶紧跟上,刚才的郁闷在汽水的诱惑力下又全忘记了。
学校的右边连着大队部的院子,大队部的右边还有个小院子是卫生室。
供销社在学校左边,刚好卡在十字路口。德营大队9个村,就这一个供销社,有些村子里可能散着些小卖部,但是卖的东西都是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的小东西。
供销社建的很气派,两大间房打通,和学校同个方向开着四扇大门,漆着暗红色的油漆,很是宽畅漂亮。
左边区域是专为学校的孩子们服务的,主要卖文具和零食,花花绿绿的摆的琳琅满目,右边是生活类,摆着几口大缸,装着酱油、醋和酒,往里还有农具、化肥之类的。
昨天听六子闲聊,说供销社准备把里面的一间房也打通了,在另一个方向再开几扇门,卖衣服和女人的化妆品。
供销社就只有一个冰柜平时舍不得摆在外面,盖着小棉被放在柜台里面。买汽水雪糕,自己也不能选,想要什么和营业员说了给你拿。
跟在肖鸣夜后面进去,钟意秋东张西望,觉得这哪是供销社啊,简直像是一个小型的商场了。
柜台里就两个营业员,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老大爷,高瘦的身材,戴着副茶色的眼镜,一个二三十岁扎着大长辫子的女人。
肖鸣夜敲了敲柜台的玻璃说,两瓶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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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老师乡村历险记——再三斯(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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