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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122)

    甲板上躺满了受伤或已死的人,血被雨水冲刷,随着浪涛倾倒进了海水中,柴筝走到夭夭身边,拉着小姑娘远离地上趴着的克勤王。
    战场上装死的不在少数,她非木桑人,要想让此战平息,柴筝只能远远做个保护夭夭的局外人,巫衡杀王可以,甚至贤夷来补刀也成,但柴筝要是解决了克勤王,当场沦为罪人。
    吃不准克勤王是否真的断气,柴筝只能让夭夭远离,就算克勤王再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也不会伤到夭夭。
    雷电与火把交织中,忽然有人道,参见巫衡,恭迎巫衡回朝。
    紧接着窸窸窣窣跪了一地,夭夭那双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璀璨如宝石,她的嗓音稚嫩,都起来吧。
    贤夷带着骆河姗姗来迟,停战的号令刚刚传出,前方海面的炮火声逐渐止息,骆河脚步匆匆,他从船舱里一冒头就被甲板上的情况惊到了。
    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让他们的主帅走到克勤王的身边,克勤王的身下淌着大量的血,人已经半晌未动,骆河尚未伸手去探鼻息,夭夭便道,人已经死了。
    方才那种情况,夭夭拼尽了全力,下手极狠,竹篾刺穿眼睛直接扎入头颅,而就在刚刚,夭夭的那双眼睛骤然一松,前尘往事转瞬而来,她终于想起那些被封禁的记忆。
    柴筝看着夭夭,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将伞放在夭夭手中,随后自她身边退开。
    从此以后,木桑巫衡与大靖将军亲疏有别。
    诸位,克勤王当年谋逆篡位,今日死于巫衡之手也算神罚,而这位就是贤夷太子,按祖制,皇位应该归于他手中。骆河在军中一向很有威望,他肯倒戈,所有事情顺理成章。
    柴筝作为一个外人,站在甲板边缘靠海的地方淋着雨,百无聊赖中想,骆河还真的瘸了一条腿,可惜这辈子我得指望他退兵,否则还能将他气得吐血。
    克勤王虽然很器重骆河,但说到底,先帝才是骆河的伯乐,若不是先帝任人唯贤,骆河也爬不上现在的位置这军中多是克勤王的亲信,他憋着造反,又手掌兵权,早几年就已经开始铲除异己,骆河若非忍辱负重,这会儿连命都丢了。
    骆将军,贤夷开口道,我们先退兵吧,主帅已死,时局动荡,现在的情况不宜再战。
    这一仗骆河其实也不愿意打,自从克勤王造反之后,木桑国内没有一刻太平,至今日十几年间战役无数,休养生息的机会却少之又少,王下海军的几支都打秃了,不断征兵,到最后征不来得靠抢,家中有适龄男丁的都恨不得藏起来不欲人知。
    而这次克勤王整个人都有些疯狂,陈列于海上的是木桑绝大部分兵力,此时木桑国内空虚,倘若有小国背后偷袭,恐怕也撑不了多久,骆河甚至怕占了大靖一半疆土,木桑也就此沦陷,连故土都回不去。
    此刻贤夷让他退兵,骆河心中总算舒了一口气,赶紧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传令。
    末了,他的目光又在夭夭身上打量,这位就是巫衡?
    夭夭那双眼睛实在太有辨识度,就算别人想冒充估计也不可能,随着禁制的解除,瞳孔中那一圈红逐渐隐去,正在缓缓恢复正常的眸色。
    骆河已经多年未曾见到这种惊心动魄的虹光,夭夭不必给出太多的自证,骆河已经坚信她的确是木桑的大祭司,于是又见礼道,属下参见巫衡。
    不必了,夭夭的神色很漠然,她开口道,我有几位朋友都在主舰上,希望骆将军放他们平安离开,今日闯入主舰之事也不要追究。
    他们既然是护送太子与巫衡而来,我自然不会追究,骆河拱手,属下现在就去安排。
    薛毓在前方海面上苦苦支撑,木桑炮火猛烈,中型舰闯入己方舰阵之中,虽然有旧船废船的阻挡,奈何火势凶猛,还有桐油助势,天上这如瀑般的暴雨非但没有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让火势流动的更快。
    他虽然已经提前下令所有船舰远离着火地带,可惜整个海面都是火星,边缘又有木桑战舰的穷追猛打,硬生生将想要突围的舰船又逼了回来。
    薛毓已经被雨打得透湿,就在他想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时候,木桑舰船忽然开始撤退!
    报!一直在观察敌方的斥候第一时间来报,将军,正前方的敌军正在后撤,其它方位也有松动的迹象,要趁此机会追上去还是突围?
    传令突围,不要与木桑正面冲突,违令者,斩!薛毓当机立断。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心里知道这是柴小将军成功了只要再晚上一点,他这支南海水师恐怕会全军覆没!
    骆河原本就存了后退之心,因此命令一下达,整个舰队瞬间有条不紊的退到海防线以外,骆河遣先锋带半数舰船往家赶,防止木桑群岛被偷袭,剩下的一半仍然留在这里。
    柴筝已经擦干了身上的水渍,幸而天气不冷,她的伤口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木桑军医过来看过,重新换了一层药,除了外层的皮泡的有些发白,倒没什么大事。
    贤夷和夭夭坐在上首,骆河带着一干将领拜在下首,其它活着的大靖人也已经安排妥当,都收拢于其它船舱中,重伤的在救治,能吃能动的以礼相待,只是不许离开船舱。
    柴筝是被特批进入这里的,她此刻相当于大靖使者,有些事多少得参与一下,况且贤夷与夭夭都信任她,骆河也不好多说什么,留点神就是了
    他还没发现柴筝就是当年坑了他的假巫衡。
    海上的雨下得大,收得也快,一夜不间歇之后终于见了太阳,海面平缓,连风都小了许多。
    船舱中异常安稳,药效还没过去,柴筝的精神头依旧很好,可忽然的,在众人留意不到的角落中,柴筝的胸口狠狠疼了一下,并非扯开伤口的疼,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楔进了心里面,尖锐的疼痛之后就像缺了一块,空荡荡无处可依。
    小阮柴筝轻声道,你是不是有危险了?
    阮临霜与她千里之遥,当然无人来回答她这声喃喃自语。
    船舱中是骆河先开口打断了沉默,他道,希望太子殿下与巫衡能随我一起回木桑,现在木桑形势并不好,属下虽然已经下令封锁克勤王已死的消息,但随着部分舰队回到国内,这个消息并不能隐藏多久一旦传开,朝堂内外必定大乱,祭司院也不能独善其身。
    骆河说得是实话,群龙无首,只要能够往高位够一够的人都会想争夺帝王甚至是大祭司的尊荣,只有现在回到木桑,贤夷有骆河这支水军的拥护,加上巫衡在侧,血统纯正,他才能尽快稳定局势。
    另外,骆河觉得柴筝有些眼熟,只是女大十八变,柴筝当年与他相识,穿着打扮大为不同,他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这并不影响他自负的本性,问柴筝的是,小姑娘,你能做大靖的主吗?若是不能,最好还是让你们的主帅来见我。
    柴筝想将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一个人能这么招恨也是难得。
    骆将军放心,我能做大靖的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问问你的太子和巫衡。柴筝没什么气性,她淡淡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有另外的事要忙,你们木桑还不值得我多费心。
    骆河给气着了。
    幸而贤夷能看出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在两边都有点交情,赶紧道,骆伯,在你面前的这位是柴国公爷唯一的女儿,大靖的柴小将军,现在统管南海水师,她的确能做主。
    柴筝!骆河垂死病中惊坐起,他哆嗦着声音道,你就是柴筝!当年就是你
    骆将军,两军交战,兵不厌诈,当年你我是敌对立场,不将您击退,您就要杀入我通州城了,在下也是没有办法。柴筝这会儿又乖巧起来,将方才的不耐烦都收了,甚至还赔礼道,若是骆将军始终觉得放不下,我下次一定登门道歉。
    骆河被哄得有些臊,他咳嗽一声拿腔拿调,倒也不至于,小公爷年少英雄,又是太子与巫衡的恩人朋友,我自然不会介意。
    柴筝心中道,那就好,你们赶紧撤兵,我着急回长安一趟,小阮那边是什么情况,怎么好像出事了?
    面上却仍然平静的很,似乎真有意跟骆河交个朋友。
    既然小公爷能做主,那我方会退离海防线,也希望南海水师不要咄咄相逼,我们双方约定战事暂停,之后是战是和,都要由我们新登基的王来做主。
    骆河补充道,我清楚,此时对于大靖来说,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但昨夜各位也见过我水师的厉害,倘若再动手,恐怕两败俱伤。
    我们现在退让,却换来一句你们口中的来日是战是和?柴筝觉得有些好笑,谈判不是这样开场的,骆将军不要欺我年幼。
    骆河听得心惊。
    柴筝又道,我需要贤夷太子与巫衡白纸黑字写下双方求和的条约,既然都需要休养生息,又何必穷尽心力咬着不放。
    这骆河抬眼看了看贤夷与夭夭。
    柴小将军说得没错,木桑这些年恐怕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其双方态度暧昧不明,不如今日暂做协定,贤夷道,我在位期间,一定与大靖交好,双方互为友邻,各不侵占。如何,小将军满意吗?
    好!今日巫衡也在,还带着雀玲珑,只要留下凭证协议生效,我会让薛毓退兵,重回船坞,若有小国侵扰,骆将军可以随时来借兵。
    柴筝也十分干脆。
    鉴于双方都有急事,骆河作为武将迫不得已起草了条约,柴筝与贤夷按下手印加上巫衡的雀玲珑,此事也就成了。
    所谓条约,都得靠人遵守,当年克勤王一场败仗,也说好百年臣服,还是双方帝王与大使来来往往,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见证,结果克勤王说翻脸也就翻了脸,因此柴筝并不怕这纸条约不够正规,她信的过贤夷,当年一根树枝尚能定盟,若非迫不得已,贤夷会遵守诺言。
    至于夭夭柴筝叹了口气,将纸张收入袖中,又道,我能与小巫衡单独说两句话吗?
    骆河想反对,夭夭毕竟身份高贵,她这样的巫衡木桑历史上从无记载,可见有多珍稀,而柴筝曾坑过他一次,已经在骆河这儿败坏了人品,万一放她跟巫衡同处一室,她拔起刀就砍,巫衡是个文弱算命的,还打得过土匪?
    奈何他尚未开口,贤夷就先应允了,骆河不好再驳,观小巫衡的样子,倒也想跟柴筝说两句悄悄话,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拱了拱手,带着满船舱的人退下了。
    贤夷留下句,最晚明日收拾完此处残局,我们就要启程回木桑了,有什么话都要说清楚夭夭若是真不愿意回木桑也无妨,我能替她照顾神木。便也随着骆河一并离开。
    船舱中只剩下柴筝与夭夭。
    木桑主舰庞大无比吃□□,外面天气又好,不起浪,船舱里面很平稳,连顾恨生那样见水就吐的也能接受。
    柴筝看着夭夭也不说话,现在这个巫衡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有所差别,夭夭自生下来便与其它孩子不同,这是神给予的天赋,而人是会因为日子累积而变化的,柴筝不清楚夭夭恢复记忆后有多大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却一定存在。
    沉默了许久,夭夭才终于收回目光,看着无聊到抠桌角的柴筝,这实木的桌子焊在船舱里都不够柴筝一个人嚯嚯的。
    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夭夭道。
    有是有,但你不开口我也不好先开口,柴筝笑道,毕竟在我心中,你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小丫头第一次杀人难受吗?
    夭夭又不吱声了,她已经换了衣服,溅上的血也洗干净,但那种温热的感觉却始终存在,夭夭这双眼睛能看透天机,但她并不是什么历经沧桑的老人家,小姑娘才十二岁,从前连鸡都没杀过。
    剥夺别人的性命是一件很苦很苦的事,但夭夭,你以后要是真的成了巫衡,就要面对手里这份权力,在木桑,你万人之上,所有性命都在你鼓掌之间,你要记得,这些人同你我一样,不要轻易分了贵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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