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着乐清的面,她倒是嘴巴抹蜜的甜,并且时不时就要偷袭一下,逼得乐清跟自己动手,十次便有十次会因为力量悬殊被拍进泥里规矩两三个时辰。
刚开始,她两联合起来窥伺乐清的秘密是为了有个把柄,也为了解木桑局势,以后有利用的价值,但现在却掺杂了一些真正的关心。
这木屋几乎是柴筝跟阮临霜的一个避风港,半个熟人都没有,便能作为短暂歇脚的家,时时放在心头的仇恨可以抛却,更谈不上谋国谋社稷,成天累得半死,只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但离开这里,外头便是山河万里倾覆而来,阴谋阳谋遍地横生,日子得汲汲营营地过,故人是看一眼便思量着少一眼,这是命里不可逃避的劫数。
可也该有个去处,能抖落一身尘埃,否则弦绷久了也会断,人能坚持多久?
乐清和夭夭都是木屋附带的一部分,虽无关紧要,却也不能割舍,少了他们,就如习以为常的家里少了桌子与床,总觉得空旷无聊。
阮临霜没有接柴筝的话,习习海风中忽起一个浪头,竹竿被拍得头重脚轻,柴筝踩着的那部分猝然往下一沉,连累阮临霜也躺不安稳,两人齐齐自竹竿上跃起,阮临霜微微皱眉她脚上的负担日夜不卸,这会儿有点拖累到了,至半空她便后继无力,被牵扯的往下坠。
她与柴筝毕竟不同,半路出家的和尚念经途中打个岔,便不记得到哪处了,阮临霜虽没有慌,可脚下没有着力点入水即沉,她下意识喊了声,柴筝!
一根竹竿随即破水而来,恰落在阮临霜脚尖,她踩在上头再次纵起,竹竿虽接住了阮临霜,却也因为冲力下沉几寸,等她重新落下时,双方才刚刚好维持着虚浮的平衡。
柴筝抱着手站在另一根竹竿上,见阮临霜稳住了身形,这才笑起来,乐清不愧是高手,知道你适合什么,也知道该如何教导你,只是
她斟酌了一下,只是小阮,我总觉得你经验丰富,不像是初练武的人。
是吗?阮临霜挽了下头发,兴许只是我悟性高吧。
柴筝明知道这是阮临霜的敷衍推脱,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被堵得有些烧心,连带着目光都幽怨起来,阮临霜非但不安慰,还特意补上一刀,也兴许是你低估了我。
柴筝心想,我恨不得拿十八个心眼来理解你,如何敢低估小阮,你要是能知道我一分辛苦就好了。思及此处,柴筝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胸口,你说我怎么就如此皮糙肉厚,不得人半点心疼。
阮临霜就静静站立一旁,看她翻脸如翻书的表演。
再长的夜终是会尽的,繁星落了幕,皓月也收了清辉,天光乍破,朝霞洒了个天地皆白。
柴筝睡了短暂的一觉,当她睁眼时,阮临霜已经不在身边了,夭夭拿个破盆当成锣来敲,活生生将方圆十里之内的生物都聒噪醒了。
柴筝一直有些轻微的起床气,她在军中时压下来的脾气都成了威严,若是大早上搞偷袭,柴筝下手比任何时候都狠,经常是烧了敌军粮草与营帐,然后再践踏个三进三出才解气,在这儿她也不好意思冲小姑娘大呼小叫,便踹了一脚竹竿,小阮起来了为什么不叫我,混账东西!
竹竿:
直到洗漱完毕,早饭桌上重新见着了阮临霜,柴筝的心情才舒坦了一点。
她盯着一桌子的海鲜禽蛋,师父,这不会是断头饭吧?她不敢动筷子,还示意阮临霜将碗也放下来,虽说只是十几天的露水师徒情,我跟小阮也谈得上孝顺,捕鱼洗碗都不劳您操神,冲这份心,您也不至于下死手啊?
乐清得亏是瞎了,才能忍得住白眼。
吃饭。他手蘸水只写了两个字。
今日的乐清尤其沉默寡言,柴筝也不招惹他了,乖乖端起碗来,将自己塞到八分饱。
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了,阮临霜等周围消停下来,才忽然提起这一茬,师父,希望您已经想好了如何送我们离开,是有关卡要闯,还是有难题要解。
乐清沉默了一阵,才写道,今日的碗不用洗了。
阮临霜秀眉微蹙,刚想问他为什么,乐清又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为难你们,只有一事相求。
是保护好巫衡吗?阮临霜问。
她玲珑剔透的心眼,哪怕一句不经意提起的话,阮临霜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乐清曾认真拜托过,眼下不过旧事重提。
她这句话说出口,便将手伸到桌子底下,按在了柴筝膝盖上柴筝有时候过于重情重义,不如自己这般冷硬心肠,倘若给了承诺发了誓,日后却遭遇两难之境,柴筝会相当为难。
还不如自己从根源上就做好了防备。
乐清蘸了水的指头停在半空中,分散的水渍顺势往下,滴在桌面上,成了不大不小浑圆一个点。
过一会儿,他就着桌上的水渍,写出一个结构分散的:是。
以你们的本事,自保都比较困难,我不求巫衡毫发无伤,只求你们不管逃往何处,都尽力带着她作为交换,巫衡的能力可以为你们所用。
柴筝的耳朵尖在这会儿忽然动了一下,她抓住阮临霜的手,将手心翻过来,在上面写,有人靠近,数目不少。
阮临霜手指微屈,将柴筝写得这几个字拢入掌中,她轻轻笑了一下,今天这出师的排场似乎不小。
出师?乐清摇了摇头,入我门,只有死的人,亡的魂,出不了师。
您这一门如此霸道,怪不得人丁稀少,招不到承衣钵的。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这些人没有特意的隐瞒行踪,单凭着装备与人数的优势,都能将这片滩涂与滩涂上的小木屋踏平了。
房屋里四个人有三个显得很紧张,只有夭夭坐在椅子上晃着小短腿,她够不着地面,也没什么能力保护自己
巫衡乃稀世珍宝,若将人比成物,就是能说会跳的雀玲珑,不求有贡献,只望挂在身上别弄掉就行。
乐清走到夭夭跟前,半蹲下来,椅子有些高,乐清不得不仰着头,才能与夭夭对视。
他还真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雀玲珑,穿了线挂在夭夭脖子上,这东西虽然不大,只是夭夭个头更小,被遮挡了三分之一的胸膛。
小女孩不舒服地拽了一下,却没将雀玲珑摘下来。
乐清慢慢用指腹描摹着夭夭的眉眼,而后写道,夭夭,我以后无法护着你了,这两个姐姐会代替我守着你你以后别那么任性,活着才是最紧要的。
嗯。夭夭低着头,她抓着乐清的手指,拧着性子不肯松开,直到乐清将她往阮临霜怀里一塞,那张因为失去双眼再清俊也寻常的脸重新冷酷起来,几乎是不留情面的将夭夭扒了下去。
小女孩再长十年,力量上也悬殊的很,夭夭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她撇嘴想哭,却被阮临霜捂住了。
阮临霜对着乐清微微点头,我们走了,师父后会有期。
乐清将碗中清水泼在地上,水入了干土,自然而然地写成几个字,这就是今日的考验,如果你们能够平安通过,我便破例让你们出师,以后不必提起,互无瓜葛。
而后乐清伸手一推,阮临霜与夭夭便被这一掌送出十丈开外,柴筝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阮临霜,可她的脚却没有动,生了根般长在了原地。
她知道,乐清没有送自己离开,必然还有其它事要交代。
===第30章 第 30 章===
一日为师, 终生为父,我却是为了夭夭,收你与阮临霜为徒, 算不得公正无私, 当不起师父二字。
乐清是个瘦高的身材,站直了比柴筝高出许多来, 因此小姑娘只能竭力踮脚想看清他。
乐清写道,她们两个皆没有练武的根骨, 以后得劳你照顾。我这一招叫雪落平谷, 你看清楚了。
乐清的手缓缓地抬起来, 那把柴筝用过, 尖宽后窄的刀便从案板上猝然飞到乐清掌中, 外头那些纷杂的声音已经消停了, 在木屋之外形成包围圈, 乐清手里拎着刀,推开门走了出去。
柴筝没跟, 开门的瞬间, 乐清便化成了一道惨白的刀光,碧海青天之中睥睨无双,万物因此惊,山林之中簌簌作响。
雪落平谷。柴筝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这一刀吸引,她轻声嘀咕着, 燕惊幽篁,雪落平谷原是这个乐清。
她撩开裙摆,向着乐清的背影跪了下来,师父,徒儿拜别。
就在柴筝转身离开木屋后不久, 轰然两声炮响,落在木屋原址,火光瞬间烧了个天地通明,柴筝却头也不回的向山林中逃去。
阮临霜没有留在原地等柴筝,她直接带着夭夭往森林深处跑不管是乐清还是柴筝,都不是对方的目标,巫衡才是,只有巫衡一直失踪,知晓她下落的人才不会被斩尽杀绝。
阮临霜向来是个决绝果断的人,脱离了小木屋那一方世外桃源,她就是玩弄人心于鼓掌的疯子,转瞬之间能够做出判断,冷血的连夭夭都害怕。
夭夭抿着嘴,也不说话,只在阮临霜看过来时伸手指个路。
忽然,夭夭的脚步一停,她眼中的猩红血影扩散开来,夭夭就像是被什么牢牢钉在原地,阮临霜一连喊了她几声都无济于事。
夭夭这巫衡其实当得糊涂,没经历过什么艰险,也没有竞争对手,几乎是一生下来已经在云山之巅,当年巫衡罗幼时还跟人打架,互相问候爹娘祖宗,而夭夭连少年光景遭人嫉妒都一并省略了。
阮临霜伸手在夭夭额上一探
微微有些发热,并不是很厉害,且这种热量相对集中,没有扩散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偏偏在这个时候。阮临霜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就是个看书时荤素不忌的典范,经史子集之外,还有很多逍遥风流的唱曲或犄角旮旯里的奇闻,哪怕路上捡一本《莲花落》,阮临霜也非得学会不可。
眼界因此宽广,许多事就在意料当中,譬如夭夭此时突发的情况。
木桑国奉神为尊,比大靖这种皇权至上,想起来便念个无量寿佛,想不起来就掀卦摊、毁丹炉的国家,更多了一种神秘感,木桑内秘术奇多,多到寻常耕田织布,养蚕缫丝的农户也会一点,位高权重者更是痴迷这玩意儿,国内除了文武状元,还会评出个几个秘术高人,送进祭司院进修。
这套流程存在了百年,运转的像模像样。
阮临霜为此还特意研究过,只是大靖内视之为邪术,留存的书籍并不多,大部分还只写了功效和症状。
夭夭此时的情况很有些像血封,大抵就是一个人太厉害了,为防他厉害到控制不住将自己弄死,就以血亲作为转嫁,双方同时分摊操纵这份能力血封的主动权尽数握在施术者的手中,甚至可以左右对方的记忆和行为,稍有得寸进尺之处,施术者就成了傀儡师。
而要解开血封的唯一办法,就是血亲死亡。
血封解开时,施术双方都要承担相应的代价,但因为一方已经死亡,因此这个代价最终只会由活着的一方全数承担。
出神、微微发烫、瞳孔边缘猩红扩散,都是血封解开时的典型症状。
阮临霜甚至能猜出,将此术加诸在夭夭身上的就是乐清。
这种症状持续的时间通常在半盏茶内,虽不算慢,但此时危机四伏,莫说半个小时,便是一眨眼都有变故发生,阮临霜自认没有能力包围圈中护得夭夭平安。
她抬头找了棵最为繁茂的树,托着小女孩的腰带,借力飞腾而上,藏在了树枝与叶间姑娘们年纪本就小,身量不到成年人的半分,可以掩得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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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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