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渐渐变得阴郁,反正,早就习惯了,这一次也没什么例外。
可就在这时,听到。
我相信你。
他呼吸一下子窒住,随即粗重起来,他眼圈一下子红了,不敢抬起头,怕自己听到的是幻觉。
谭冥冥其实并不知道那对夫妻和邬念说的,哪个是真的,毕竟她也没参与过他的过去。
但她很明白,有的小孩天生没有被陪伴着成长过,她这样的实在是幸运中的最幸运了,可那些孤零零的小孩,没有被陪伴过,便也不知道信任是什么、不知道毫无保留的亲人的爱是什么。他们没得到过,但他们理应得到。
所以,无论如何,这时候她也要说我相信你。
那么,即便以前少年多么恶劣,以后至少也学会了如何去信任别人。
信任才是柔软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谭冥冥一下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笑着伸手揉揉邬念低垂的脑袋,弄乱他被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的头发,说:知道我刚才怎么对他们说的吗,我让他们走开。大冬天的把人赶出去,能是多好的人啊,说出来的话肯定也不可信,所以我相信你,可是,以后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随便被人诬赖啊。
她说的不是厌恶也不是责怪,而是让他保护自己,别随便被人诬赖啊。
从来没人、从来没人这样对他说过。
也从来没人无条件相信他、站在他这一边、这样偏袒他。
邬念心头重重颤栗着,本就通红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死死攥住手指,拎着重重的袋子,冰冷僵硬的血流却终于一点一点开始回流,回到了身体里。
他像是个脆弱的小孩,即便在寒冷的冬天被扔出去,也没哭过,也是面无表情,即便打架斗殴浑身淤青,疼得住院,也没扯开表情过,可现在,他却有点丢盔弃甲,眼圈狠狠红了。
他不敢让谭冥冥看到,也不好意思让她看到,他哑着嗓子,低低嗯了一声。路灯下他的影子,不是只有他的影子了,姐姐的也在。
那把袋子给我两个,四个袋子太重了,然后擦下脏乎乎的脸,高兴点回家。谭冥冥笑着道,顺手从他手里抢过袋子来。
但邬念只让她抢走了最轻的那一个,自己提着另外三个。
他还是觉得丢脸,还是不敢看谭冥冥,也不敢说更多话,怕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压抑而颤抖的情绪,可是却情不自禁咧开嘴角,湿润的眼底熠熠生辉。
他拎起三个重重的袋子,闷着头说了句快点,就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然后他听见姐姐埋怨了句跟了上来,他才偷偷抹了把脸哪里脏了?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流,全是雨水,他从小到大这么酷根本不会哭的好不好?
因为情绪有点不对,害怕被谭爸爸谭妈妈看出来,邬念一回到家,将买回来的日用品放在餐桌上,就埋头钻进了房间。
谭冥冥知道他是为什么,忍不住笑了笑,也腰酸背痛地将购物袋放下来,捶了捶脖子,才回到房间去。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学校和家里都是各种折腾,谭冥冥快支撑不住自己眼皮了,匆匆洗了下,才趴到床上倒头就睡。
这也就导致,洗完澡出来的谭妈妈本来想找谭冥冥说下,让她明天带狗子去医院看看的事情,也没机会说了。谭妈妈静悄悄地打开房门,给女儿盖了盖被子,才关上房门出来,忍不住看了眼最小的房间的关着的房门
现在太晚了,小念应该也睡了。
谭妈妈心头有些不安,但没有这么晚把人吵醒的道理,于是也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房间。
夜深人静,谭冥冥睡得不安,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的狗子立刻醒了过来,绕到另一边,替她把被子叼着盖上。谭冥冥很喜欢踢被子,冬天有暖气还好,春秋最喜欢感冒。
狗子替她叼完被子,就有些茫然怅惘地趴在了角落,静静地看着她。春秋,人类的一个春秋,是一条狗的几分之一的寿命。它又能陪她几个春秋呢?
上次想要弄开谭冥冥的电脑密码,却也没能打开,她设置了关上笔记本电脑便自动关机的功能,自己兴冲冲去翻开笔记本电脑,却发现电已经暗了。
狗子越来越焦灼
随着变成狗的时间越来越长,它越来越记不清自己还是个人的时候的事情了,它记得最最清楚的就是,那个雪夜,谭冥冥将它从寒冬里、饥饿里、人类的毒打里抱了回来。那对于它而言,才是第二条生命的新生的开始。
她对于它而言,是刚睁开眼看到的第一道光。
可是,她是一条狗的全部,一条狗却只是她生命的,无论时间、还是空间的千分之一。
它一个人待在家里的那些天,眼睁睁看着漫长的时间流逝而过,计算着,每过去一天,就是流逝了作为一条狗的生命的多少分之一。她每天回来陪伴它的时间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点点,做完作业,她就要睡觉了。
她这些天,摸它脑袋,将它抱起来的次数,不超过六次。
狗子也不知道自己即便是找回了记忆,还能不能变回人,假如,永远都变不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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