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沿着宣王宫正门入了外宫,车马卸下后又沿着入了宣王宫前朝议事的建章殿,殿内早已排列两队官员,宣王辅相周恕拱手上前,与祠部尚书互礼:“尚书稍后,老太妃与郡主稍后便到。”
祠部尚书点头回礼,二人一来一往的客气寒暄。周恕一见祠部尚书肯与他交谈,便知圣旨中所传的该是件好事,也松了口气,平阳失了王,再也经不起什么波折了。
他虽是宣王封地的辅相,为平阳城百官之首,就如朝中的丞相一般行使职权,但说到底也只是藩地的相,论起得圣心,比不上王畿里的官员。
老太妃一身绛红色大朝服,极为隆重的从殿外而来,殷却暄跟在她身后,由人搀扶着,生怕路上遇见什么磕绊,失了仪态事小,伤了身体事大。
祠部尚书见着殷却暄,有些担忧的皱起眉来,定陵郡主样貌倒是不错,只可惜这眼睛……为妃倒是不碍事,若是为后需内理后宫,外定朝纲,恐怕难当大任。
邓显八十余岁高龄,身体依旧硬朗,在人群中站得笔直,远离朝堂多年,竟隐隐有了几分隐士模样。
殷却暄心中忐忑,面上却不显,老太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一众人依次跪好,祠部尚书将圣旨转交于邓显,由他亲自宣读。
姬亥有心给殷却暄撑场面,所以特地将已经颐养天年的邓显派遣过去传递圣旨,也是向所有人传达了他对宣王一脉的重视。
立殷却暄为后,这是老太妃万万没有想过的。
老太妃唇齿动了动,看着祠部尚书和蔼可掬的笑容,还有满朝的平阳官员,终究将话咽了下去,当场抗旨,这罪名不是现在的她能吃得起的,只有等私下传信给陛下,请他收回成命,才不会触怒胜颜。
她领过圣旨后回身不着痕迹的去看自己的孙女。
殷却暄神色复杂,高兴是没有,忐忑也没有,一时间就连老太妃这样的人精都瞧不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等到安置好了邓显等一众人,只听闻成安王府管家递了信儿恭贺,又再三恳请出宣王宫,却始终没脸再见一面老太妃。
老太妃只冷哼,心中有几分痛快,让成安王府管家把来时带着的礼物都带上,滚出宣王宫。痛快之余,更大的恐慌和不安漫上心头。
“你放心,大梁皇宫那龙潭虎穴的地方,祖母是不会将你送过去的。”老太妃出言安抚殷却暄,只是心中苦涩。
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只有舍了这张老脸,上折子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原本想着过了这一段风波,就给满满招婿,找个老实的可靠的年轻人,她也不想着过继一事了,将来满满生了孩子,一样让孩子继承王位。
但世事难料……
殷却暄低着头,静静的握住老太妃的手,声音平静:“祖母,我愿意嫁过去!成为大梁的皇后,祖母不必为我费心。”
老太妃大骇,她知道自己的孙女并不是贪慕荣华富贵之人,成为大梁皇后,对于旁的世家女儿来说是好事,但是对满满来说,却是顶顶的坏事。
满满的眼睛是坏在大梁的皇宫里,她的记忆也是在皇宫的火海里丧失,现在骁儿死了,没人给她撑腰,让她回去,无异于深入龙潭虎穴。
“不能嫁过去!你是昏了头脑吗?你以为新帝是什么善茬?能从先帝最为厌弃的一个儿子坐到皇帝的宝座上,怎么会是简单人物?所有的宽厚仁慈,都是他所想要展现给世人看的,你去他身边,只会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我不许!”
老太妃激动道,语无伦次,甚至有些吐字不清,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情绪外露,也是第一次在孙女面前吐露心声。
爵位没了就没了,自己现在只有一个孙女了,进大梁皇宫就是一个死,那儿多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若是她的哥哥尚在,什么都不怕,她这个皇后必定坐的稳稳当当,万事都有骁儿给满满撑腰,但现在……
殷却暄从未见祖母这样失控过,无论什么时候,祖母都能保持威严。在她心里祖母上能号令三军,披甲上阵,下能料理王宫,有条不紊,祖母就是那个最厉害的人。
虽然祖母现在是骂她,但殷却暄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祖母对她的看重和疼爱,不想让她吃苦受罪,眼眶不由得红了,伸手在脸上一抹,湿漉漉的一片。
她今日才明白,祖母不是不疼她,祖母和平常人的祖母一样慈爱。
怨不得都说她傻呢。
老太妃见她哭了,用指腹将她的眼泪擦拭掉,想要安慰,却只会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别哭。”
殷却暄上前,鼓起勇气,终于搂住老太妃,她发现,她以为的那个形象高大的祖母,其实已经变得瘦弱不堪:“祖母,您知道吗,今天这圣旨,让我喘了口气,比起我的性命,我更在意宣王这个代表荣誉的称号继续延续,我们殷家再能回那个令万人敬仰的位置。
我希望,未来的小辈之中,有人能与哥哥一样,横扫四合,让敌国闻风丧胆,让大梁的百姓以殷家为骄傲。”
老太妃身体僵硬,心中暗叹,可这不是你该考虑的啊。
“祖母,只要我是皇后一天,无论得宠得势与否,谁都不会忘了我们殷家,谁也都不能欺辱我们,比起给成安王做继妃,我更想让自己嫁的有价值,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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