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昭然以后,再回味从前,晏准不傻,渐渐也品出了一丝不同。冷青檀连天子面前都不会躲闪,铮铮脊梁,坚如磐石,又怎会惧怕他呢?
她只是待他,和待别人,有所区分,从来不同。
这个发现令人欣喜若狂,他突然察觉到自己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渴望着人间情爱,渴望着两情相悦降临在自己头上。
若不是如此,又怎会蹉跎了这把年纪?
当这一天姗姗来迟时,晏准毫无抱怨,他坦然接受,并且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个叫冷青檀的女子,值得他长久的等待。
却说老晏家,国公和国公夫人为了晏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日愁夜愁,快要白了头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儿子把人娶回来以后,竟会这么冷落人家,青檀大约也是觉得尴尬,也搬出了国公府不回来了。
国公夫人一合计,提了个馊主意:“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国公瞥目过去,国公夫人咬一咬牙,道:“既然平章不喜欢青檀,那就还不如放了青檀走,人家是个好姑娘,在咱们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何苦还要拴着人家,不如早放了她去追寻幸福。这神京城,青年才俊多如牛毛,也不必说咱们那个榆木疙瘩儿子就是顶好的,关键是要会疼人。你看看平章,他真是……唉,没什么救了。”
国公原本极力反对夫人的提议,但事已至此,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点转圜都没有,他也是终于心死:“夫人,我何尝不知你所言在理。算了吧,要不,就让咱们来做这个恶人。”
两人都不大情愿,这么好的婚事,说吹了便吹了,国公夫人心里头爱极了这个儿媳,可遇上这个混账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她沧桑一叹:“唉,行吧,我去说。”
正当两人为这即将告吹的婚事而伤透脑筋之际,门房告了一声,说是大公子和夫人回来了,二老大惊,只见越过这扇拱门,晏准携着冷青檀的手,并行而来,两人肩摩着肩,紧靠在一处,冷青檀矮晏准一截,这么看去,一向风骨奇佳的冷大人,竟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温柔怯弱情态。
国公夫人意外发觉,儿媳两腮挂着红晕,朱唇如画,明眸低垂,像是羞了,而再看自己儿子,眉目还是那么一副眉目,总感觉有所不同,好似融化了许多,也不知朝着身旁的媳妇儿耳语着什么。
“平章,青檀,你们过来!”
国公夫人一冷脸,声音一提。
晏准携着夫人的手,与她一道迈入厅堂。
将她安置在一旁落了座,自己便去寻母亲领罚。
国公夫人扬声道:“平章,当初是你一门心思要娶青檀回家来,这门婚事我们是乐见的,可是你这好不容易成了婚,心也不收,给了青檀如此多的委屈受,害她竟不敢再回家门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了解你这是无心这婚事了,既然这样,白留着青檀在家,妨碍人家的事业和爱情了,着实没这个必要,母亲今日给你当了这个恶人,就在我面前,你朝青檀跪下认个错,这门婚事,我替你悔了。”
“……”
晏准一怔,看向母亲。
国公夫人神色极其认真。
他又转面去看父亲,父亲一如既往板着面孔严肃无比,晏准终于不冷静了,然而,他又看向身侧的妻子。冷青檀神色如常,与他对视着,似是在说,这本该他来摆平的。
晏准无奈至极,“母亲,孩儿错了。”
“呃?”
“孩儿喜欢青檀,是有些误会,闹了点别扭,错在我,与青檀无关,她不知情。如今误会澄清了,孩儿正想带着青檀回来与父母说这件事,婚房可以留出来,这段时日我与青檀都会留在晏府。”
国公夫人不信,“不能吧,平章,你当初把事情做得挺绝呀。”
“……”晏准懊恼,“是孩儿不是。”
国公夫人扭头找丈夫,丈夫朝她点点头,国公夫人清咳了声,“咳咳,既然是这样,那就好说了,青檀,你确实是不与平章计较了是吧?那好,我欢喜之至,时辰还早,你们留厅堂里吃个便饭,我还有点事儿要张罗。”
两人都不知母亲还要张罗什么,国公夫人已轻快地迈出了门槛,朝着外边去了。
用了晚膳之后,在国公夫人神神秘秘地推动之下,回了婚房,两人明白了。
大婚已经过去了数月,早已撤下的红绸和龙凤喜烛、鸳鸯锦帐,连同红枣花生之物,都重新备下,将婚房彻底地装点了起来,灯火成排点燃,葳蕤万千,两人步入里间,一时犹如重回那夜。
只可惜那夜并不愉快,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旧时回忆,冷青檀驻足了,手微微收紧。
国公夫人把她们俩推进去后,立刻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让婢女们全散了。
晏准了解母亲,知道她爱张罗,弄出这个洞房花烛一点不意外,只是到底有些不大自在,一见身旁的冷青檀,她垂面害臊起来,手揪着衣摆,恨不得逃之夭夭,他那点紧张和不自然顿时烟消云散。
夫人害羞,他便不能害羞了。
“热水也备了,你先去梳洗吧。”
冷青檀“嗯”一声,低着头便往净室里走。
可是那粗心的婢女,将水泼到了地上,冷青檀这时脑子乱哄哄的,没留意脚下,才脱了上襦,正要迈入浴桶,脚下的木屐不耐滑,呲溜一声便令她摔倒了,晏准听到动静,忙拨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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