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老管家也是个可怜人,他出生在旧帝国被推翻的年代,自幼便跟随母亲颠沛流离,直到辗转来到帝都,遇见宅心仁厚的张老先生,生活才逐渐安定下来。二十六岁时与大他八岁的太太成了家,但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beta的生育率很低,因此两人没有育下儿女。
张景没回国也就罢了,既然回来了,自然不能让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孤零零的搬去养老院,人到了这个年纪,对孤独的恐惧可能甚于死亡。
“先生……”老管家顿了顿,换了个称呼,“四少爷,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我留下来只会给人添麻烦。您的好意老头子心领了……”
张景抬眸,打断了老管家的话:“郭伯,听我的。”
人年纪大了,心里反而脆弱易感,老管家眼睛一热,慌忙垂下脸去,眼尾那些沧桑的纹路有些湿濡,半晌才哑声应:“好,听您的,我这就去安排。”
早餐结束后,张景照例去了花房。今天天气很好,是个晴朗的周末,但这些娇气的兰花喜阴,冬季需要遮光。花房里的光照设备也老旧了,需要手动调节。张景调好光照度,一边给土壤湿度不够的盆花浇水,一边不无好笑的想,还好女儿送了这些花草过来,不然整栋房子都找不出一件焕发着勃然生机的事物。
过了些时候,老管家上来提醒他今日有约,司机已经到了。
张景下楼先给二哥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过去了。
张麟没好气道:“约好了一起打牌,老三有事不来了,让咱仨斗地主,我刚骂了他一顿,你又来找骂。”
张景:“我真的有事。”
张麟:“哥四个属你最闲,你能有什么事?”
张景:“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麟决定对自己的心脏好点,于是把通讯器塞给了自家大哥:“您和他说,他比老三还气人!”
张和笑着说:“老三被人拉去钓鱼了,你呢?”
张景:“天气不错,我想去公园看鸟。”
张和:“这么好的天气,确实应该出去走走,去吧。”
张麟:“他要去干嘛?”
张和挂了电话,对年纪越大脾气越糟的二弟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麟:“……”
张景回房换了身外出的衣服,拿上一副轻软的羊皮手套下了楼,让司机回去,也没叫近来有些咳嗽的老管家送他出门。
游览电车的轨迹像雨点落在湖面上荡起的波纹,一圈连着一圈,恰好适合与这座城市阔别经年的游子做巡回礼。
张景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上午,乘车来到中央大街,在车站旁边的糖果店买了一包棒棒糖。
这家店的包装十分简洁,一张透明包装纸裹着五彩纷呈的糖球,装糖用的纸袋连提手都没有,袋口用纸绳扎着。
张景接过找零,拿着糖果穿过街道,走进了中央公园。
初冬时节,天气还不是太冷,今天又是个晴朗的周末,公园里自然不乏游客。
湖边落着成群乞食的留鸟,会做生意的小男孩上前兜售鸟食,见张景穿着考究,原价十元的面包屑便长了身价。
张景抬了抬托着糖果包的手,遗憾的告诉小商人:“我自备了。”
小商人成日在这边做生意,自然认识糖果店的包装袋,笑嘻嘻的说:“先生,这些可爱的小羽毛很挑食的。如果您没带零钱,我可以和您交换,一包换三包,怎么样?”
张景被这个满面“放心您不亏”之色的小奸商惹笑了,想起小时候替闯了祸的二哥顶罪,被父亲当场揭穿,罚他们周末来公园卖气球,两个商人之子竟然羞于开口,便用买糖果找来的零钱给优秀的小奸商刷了个业绩。
小奸商从倒挂在胸前的双肩包里拿出一小包面包屑,连同手里那包一齐递了过去:“谢谢惠顾。”
“一包就够了,我的小羽毛不吃这个。”张景只接过了敞着袋口的那包,随手一撒,顿时引来一群鸟儿捡食。
小奸商嘴巴很甜,笑着说:“希望今天的客人都像您这样慷慨,祝您周末愉快。”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游客逐渐离去,三两周末加班的年轻人带着可以帮他们暂时逃离办公室的简餐来了公园。等到这些可怜的年轻人再离开时,便是比他们更辛苦的外卖员吃午饭的时间了。
龙醍把不拔钥匙都没人偷的八手老爷车放在免费停车区,从外卖箱里拎出便当包往公园里走,出去几步又折身回来,拎出刚才顺手放进去的赛车头盔,单手抱在胳膊下,顺便对着露出填充物的车座骂了一句:“老混蛋!”
骂完脸色也没转好,眉宇间依然积聚着阴云,看什么都不爽。
雕塑路牌——奇形怪状,毫无美感,哪个傻帽设计师设计的?
林间甬路——落叶比鞋底还厚,也没人打扫一下,管理员集体休假了吗?
枝头求爱的雄鸟——蹦跶什么?肥的像只鸡,你踮着鸡爪跳段芭蕾,它也不会接受你的!
迎面走来的路人——看什么看?没见过心情不好的帅哥吗?帅哥的拳头见过没有?
人影稀疏的湖岸——好吧,哥的露天餐厅勉强顺眼一点,等等,那是什么?哪只缺德鸟又把屎拉在桌子上了?!
龙醍臭着脸退开,在岸边休息区找了个干净位子坐,拿出袋子里的鸡蛋三明一看脸又黑了一层,掏出通讯器发语音:“臭丫头,哥大周末出来搬砖,你就给我吃这个?下个月零用钱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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