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意义,既然有害无利,那为什么要去做?
所以不是不怨,而是不让自己怨。
每当那些犹如水蛇一般的怨念缠绕上来,路希便反复提醒自己先生曾经施与他的恩情。
从人口贩子手里救下他,给了他栖身之所和身份;制服骚扰他的流氓无赖,为他涂药,送他防身的小工具;闲时开车送他去看望住在养老院的厨娘婆婆……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只要是先生待他的好,都可以拿来驱逐那些带着恶意的水蛇。
在分开之后的日子里,路希就是这样寻求平静的。甚至于在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不得不放弃学校的工作,搬进简陋破旧的旧公寓,一边为了生计奔波,一边独自承受妊娠反应的挫磨,吐的头昏脑涨滑坐在洗手台前爬都不爬起来,他也没让怨恨钻出来肆意啃噬,更没想过回去找孩子的父亲,要求他对这个意外到来自己擅自留下的孩子负责。
他时常会想,如果池洋没有在发现他离开学校之后风风火火的找他,如果钱宁没有不小心把他的去向透露给三番两次去学校打听的池洋,身处两个世界里的他们还会再有交集吗?
如果此生再无交集,时间冲淡了过往,他也就不必去可笑的自欺欺人,为自己编造一个“承诺对我好的先生和放弃我的先生不是同一个人”的荒诞谎言,还硬逼着自己去相信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你知道我这种从出生就在面对不幸的人,不去怨天尤人的活着有多难吗?”
“我是人,有血肉有私欲的普通人,不是为了宽恕原谅而生的神。”
“你让我接受,你要我相信,你爱我,我就会联想你的爱给我带来了什么。是我带着破碎的自尊对你说保重时的一声别走?还是我吐的头昏脑涨爬都爬不起来时的一个搀扶?”虚假的平静淡漠终于被撕碎了,朦胧了月亮的水雾凝成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汇聚成了碎裂的水痕,“那时候你在哪里?你的爱在哪里?”
杜君浩心都让他哭湿了,忙乱的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疼愧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别碰我!”路希愤怒而难堪的挥开他的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漂亮的眼睛像烧红的玻璃珠,说出的话也变得尖利伤人,“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因为你需要我?因为你认为不切实际的爱情?我没那么天真,更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大度。”
“我回来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无能,找不到你这么高等级的协育师,即使幸运的找到了我也支付不起高昂的费用。”
“现实是我不敢拒绝你,我甚至不敢惹你不高兴。”压抑太久的情绪爆发起来已经不受控制了,路希用力推着不停说着对不起试图把他抱进怀里的alpha,“你抛给我一个现实,我还你一个现实,你让我接受要自己先接受。你能做到吗?你的骄傲允许吗?”
“能,没有什么不能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杜君浩哪还有什么骄傲?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放在他面前,给发了狂的小猫挠碎了泄愤,“冷静点宝贝儿,从今以后都依你,随便你骂,现在冷静一点,你的身体吃不消。”
虽然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让路希抛开顾虑,把压抑在心里的怒怨都发泄出来,可看他激动成这样又担心他动了胎气,伤到自己和孩子。
路希奋力推拒的手一顿,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努力平复呼吸和情绪。
杜君浩趁势把人从躺椅里抱起来,放在腿上抱着,一边安抚小猫似的摸背顺气,一边释放高浓度的安抚信息素。
门外被拖上来听墙根的刘云澄扯了扯白鹭的袖子,用口型说:“走吧,应该没事了。”
白鹭抽出袖子,揽住他的肩膀,耳朵又贴回了门板上。
刘云澄压着声音说:“走吧,别被上校发现了。”
白鹭配合的压低声音:“没事,他早就发现了。”
一名特种兵出身的顶级alpha,怎么会对一门之隔的两个大活人浑然不觉?他那是忙着哄被他戳炸了毛儿的猫,没时间理他们。
刘云澄瞪大眼睛,嫣红的嘴唇张成了一个红圈。
白鹭偏头亲了他一下,再把他的嘴捏上:“不许卖萌。”
刘云澄满脸无语的拖着他下楼去了。
路希用袖子抹干净脸,推开环着自己的胳膊低头找拖鞋。
杜君浩怕他一赌气收拾行李搬回公寓去,又不敢硬抱着不放,从背后托了他一把,随后自己也站了起来:“我出去,你自己待一会吧,有事叫我。”
路希没理他,趿上拖鞋往外走。
杜君浩立即跟了上去,慌忙从身后抱住他,近乎请求的说:“别走,我可以改,你不喜欢的那些毛病我都可以改,从今以后都依你。”
“谁管你,快放开我。”路希挣扎着试图把他环抱着自己的胳膊解开,无奈omega的力气实在不足以和alpha抗衡,又气又急的叫道,“我要去卫生间!”
杜君浩稍有些尴尬的放下胳膊,走过去帮他开门,又担心他走太急摔倒,一直跟到卫生间门口。
路希回身关门时瞪他一眼,却因为眼睛和鼻头都还红彤彤的,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像只受了欺负气鼓鼓又可怜的小白兔。
杜君浩自觉退开,站在走廊里低头搓了把脸,看上去比打了场硬仗还要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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