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是一种无形的束缚。
施咒者下达指令,被施咒者的潜意识默认指令,就会形成微妙的因果偏差,让事物的运行转向另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它就像一枚种子,最易在被施咒者无意接收时种下,在转折期萌芽,在关键点迸发。
尤其是至高境的生命体,法随言出已成定势。上一秒种因,下一秒得果,显化能力强无敌。但面对同阶的对手,成败就不是绝对了。是输是赢,端看对手有没有破局的实力。
事实证明,亚巴顿有。
纪斯的尾音未散,多重空间的压制便直接启动。以黑暗为底色的太空背景,在这一刻突兀地凝成了大片生命之花的纹路。
纹路即为空间的罅隙,它像一重重的莲瓣盛开,一个个堆垒在亚巴顿身边,无穷无尽,往外旋转挤压。又像是不断扣合的大型齿轮,造就时空之伟力,似乎能把魔王碾碎成渣。
锯齿收拢,力量增幅。
亚巴顿一抬手扛住碾压的空间,待掌心与之相触的刹那,就见维度陡然翻转,莲瓣似的空间一下子碎成了亿万块残片,纷飞如雪。
输的是你!魔语冰冷。
他五指一拢,飘扬的残片倏然回转身后;大掌落下,碎块眨眼融合成一头星空巨兽。它张开兽口,黝黑的咽喉像是通向无间地狱,猛地冲出万道时空风暴,铺天盖地地砸向纪斯。
纪斯松开权杖,手背微微拱起,合拢成棺的形状。
瞬间,劈头盖脸砸来的时空风暴被两侧闭合的空间封锁。当此时,纪斯张开十指,被封起的空间立马分裂出上百条甬道。
甬道将风暴拆分,又在顷刻间合拢回转,并放开一个出口,恰恰对准了亚巴顿。当真是从哪来到哪去,之前消失的风暴从出口涌出,照着对方的脸就是一顿乱削。
电光石火之间,亚巴顿手臂一挥拍开轨迹,就见那风暴冲向了星空巨兽,不仅正面击中了它,连带着它一起被转移往别处,轰掉了不知那层区域的一颗倒霉行星。
纪斯翻转权杖,直击亚巴顿的面门。亚巴顿双手一拍,再打开时,掌心与掌心间凝出了一柄燃烧的大刀。
当权杖与长刀撞击在一起,能量的波纹秒速冲开了厚重的云层,轰掉了这片区域内的所有卫星。灰霾不见了,垃圾消散了,曾被污浊外层捆缚的地球,再一次清晰地见识到星空的美好。
可惜,它岌岌可危。
三维的世界哪经得起超维的消耗,两个至高境绕着它、以它为基点作斗争,简直是把它架上了油锅煎熬。
事情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因果共业也不是这么个兑现法!
说白了,三维世界有一套自己的运行法则。最简单的因果便是生物作孽做多了开启自毁模式,清理一遍再重启新的纪元,仅此而已。就算是世界末日,地球也不至于毁灭,只是换一批生命罢了。
可现在,这特么是要它死啊!
宇宙有其意志,名为大道。一颗存活了46亿年、孕育过生命的行星,自然也有它的道法。想活、想延续、想让生命继续绽放,重登它天地初开的辉煌。
它要自救,人类要自救,觉醒者想救它,纪斯要它活顿时,四线合一!
司诺城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地核深处传来,仿佛一个人剖开了心脏,将满腔鲜血淋在他身上。那要活的信念如此强烈,不仅震撼了他,也催动了所有的生命。
嗷呜是森林狼群的咆哮。为首的已觉醒的狼王率领族众扑向低等魔,锋利的爪牙撕开了它们的肌骨,而低等魔也重创着它们的族人。
许是生活在原始地区的缘故,地球的呜咽总是第一时间被动物们听见。比起人类的迟钝,动物天性亲近孕育它们的大自然,故而当地球有难需要它们时,它们会不顾生死地奔赴前线。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不,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实则活在地球上的万事万物都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一环出差错,环环出纰漏,正如此次浩劫,竟会演变到这般绝境。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斗争了,而是一颗星球拼命地在反抗命运。
大批量的动物从海洋、森林、沙漠中涌出,冲向低等魔聚集的地方。它们像是清楚两脚兽是己方队友,倒没对人进行打击。于是,在这最特殊的一天,凡是走上战场的人都见到了此生的绝景。
高山巍峨,有前所未见的巨鹰张开双翼飞来,利爪撕碎恶鬼;大河奔涌,有长满苔藓的大蛇爬到岸边,一尾巴抽飞了大魔。
成批的猴子朝下方扔石块,成群的角马像踩鳄鱼一样踩过低等魔的脑袋。从来独行的花豹居然开始合作猎杀,多个狮群合力冲向界门处,极大地减轻了那片区域军队的压力。
只是,这战斗模式从未有过,人类制定了上百个计划,做了几千条撤退路线,罗列了最终战的万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动物真能与人合作。
它们感性,原始且本质凶残;人类理性,智慧且遵守规划。两端一合,局势从胶着化作持平,这是好事。但是太乱了,太没规划了,就连一窝指挥战场的将军都傻了眼,不知该作何命令。
霍老?
霍丞鹰眯起眼:卫星都炸没了,我们无法统筹全局。与其瞎指挥,不如配合那批动物打架。
我、我们去配合?
难道你还指望它们能配合?霍丞鹰觉得同行脑子里塞了稻草,倾巢出动,别留兵力,已经没有基地需要我们守了。
全联盟的基地都相继打开了堡垒,一直被他们护着的平民已经上阵抛头颅洒热血,这般悍不畏死,他们还有什么顾虑。
杀出去吧,我也许久不上战场了。
烽火熊熊,燃烧不止几万里。公海上的方舟炸毁了三艘,六名上将去了五名,唯剩一人生死不知。江梓楹和沈云霆在大洋中沉浮,有庞大的蓝鲸付出水面,成为他们借力的点。更有无数海豚顶起重伤的人,飞速朝对岸奔游。
海水被鲜血和魔血染成了红褐色,而山脉被觉醒者和人形魔轰成了大裂谷。
拉基与姜启宁背靠背而立,同时面对围拢他们的八只人形魔,脸色凝重。在他们身边,已经堆了上百只大魔的尸体,负能量的翻滚让他们几欲作呕。
我可以困住它们,最多十秒!你能杀几只?姜启宁面无血色,倒是腹部被开了个大洞,能清晰地看见里头森白的肋骨。
能杀一半!拉基道。
足够了。姜启宁二话不说倾尽全力,只见幽蓝色的水域张开,缠缚成锁链的形状捆住身边的恶魔,眨眼凝结成冰。
倒计时开始!
拉基化作巨兽,一口咬掉一只恶魔的头颅,反手将另一只拍成肉泥,三条长尾横扫又绞死了第三只。他反身扑向第四只,利爪撕开对方的防御层,活活将之撕成两段,在迸射的魔血之中,时间所剩无几。
他却没有再入杀局,而是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用三根长尾卷住姜启宁的胳膊,大力将他甩出了死局。
拉基很清楚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他也是如此。高强度的战争,上百只强大的人形魔,他们能撑到已是奇迹。
去找司诺城。拉基告诉他。什么?姜启宁的眼睛陡然瞪大,世界在他眼里像是放慢了速度。他看见自己的维度支离破碎,剩下的四只齐齐杀向了他的队友。
他本能地伸出手,脸庞扭曲起来:你特么要让我背良心债吗?
但他的身体在倒飞出去,根本不受控制。恰在这时,他感觉一阵劲风冲过他的身畔,庞大的力量杀尽了恶魔的重围。有一个山高的黑白背影几巴掌重伤了四只恶魔,动作之灵活,身手之狠辣,让人瞠目结舌。
姜启宁重重地摔在地上,连续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停下。
他呸一声吐掉嘴里的泥,艰难地爬起来,就见他那可怜的拉基队友被国宝大熊猫紧紧捏住,疯狂地上下摇晃。而拉基的表情,堪称生无可恋。
蚩尤!蚩尤你怎么样!你不能死!
天杀的,熊猫开口说话了!简直震惊姜启宁一百年。
蚩尤大熊猫一脚踩碎了恶魔的脑袋,再一屁股坐塌了另一只的身体,还声震如雷,蚩尤!这一次,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拉基:求你快放开我,不然我马上就死了。
姜启宁:突然很同情狗队友是怎么回事?
晃着晃着,拉基眼一闭腿一蹬直接给晃晕了。见状,大熊猫跟死了亲儿子似的仰天咆哮,再把拉基往地上一放,直接爆种。
蚩尤!全身BUFF加满,毫无保留地杀入战场。在震惊姜启宁一万年的眼神里,这熊猫跟开了挂似的噼里啪啦盖翻一堆恶魔,杀得风生水起,完全没他的用武之地。
恍惚中,姜启宁突然想起了一段话
据说,国宝大熊猫的咬合力、奔跑速度、臂力、反应力都是动物界数一数二的主,不发飙则已,一发飙惊人,但它们性格铁憨,一般靠卖萌为生。
咔嚓声传来,他们的国宝又拧死了一只恶魔。不知为何,觉醒者打生打死的东西,落在它手里似乎很容易处理,这就是野性吗?
姜启宁:
卖萌为生?
哦不对,这不是重点!拉基你还活着吗?
轰隆隆就在这一瞬间,高空划过一道漆黑的光。像是吸干了人间所有的色彩,那一秒的山河都褪色成黑白。
地动山摇,熊猫警觉地回防,左爪捞过姜启宁,右爪捞过拉基,三下五除二离开了山脉。它的速度像一阵风,眨眼就掠到百里之外。
那里还有恶魔,我们去哪?
轰隆隆!只见高空中白芒乍现,轰掉了黑色的锋芒。两股能量汇成一枚枚巨大的火球,接连不断地从高空砸下。
其中一个最大的砸中了他们原先呆的山头,炸开的力量即可吞噬掉零散的恶魔。那片地域的山石化作燃烧的岩浆,爆开一道道弧线,砸往四面八方。
啊啊啊!快跑!姜启宁要疯了,熊猫也快疯了。
他们几乎是连熊带人地滚下悬崖,掉进河里,冲出好长一段河道,才算险险地避开了庞贝末日似的危机。
冰冷的水冲醒了拉基的神智,他迷糊着睁开眼,却见苍穹星河倒悬,未知的玄奥符文乍现。紧接着,纵横交错的刀光劈开了束缚,干净利落的长虹击溃了进攻。有两道身影划开笔直的云气,拳拳到肉的厮杀,招招致命的拼搏。
轰轰轰!
天空乍暗复明,又从明到暗。日与月失去了华光,朝与暮颠倒了时间。他们看见能量激荡之下,参天巨木拔地而起;又看到能量覆灭之时,万里青山变作黄沙。
那就是神灵级别的战争,一念万物生,一念万骨枯。白热化的争端之下,有一层金色的浮光险险地护住大地的气场,稳住整个阵脚。究其光芒生发处,似乎是在中洲方向的某个位置。拉基一凛:回去回、中洲。
大熊猫把两人扛上背,撒开四蹄即刻狂奔。它也不愿留在此地,只有那方金光闪烁的区域看上去安全些。
开火
世界飘摇,大片火星被狂风卷上天空,又在半空中点点熄灭。它们像极了人类燃烧的生命,也像极了这场战争最后会留下的痕迹。
可普通人也好,觉醒者也罢,甚至连广大动物一道,依旧在前仆后继地上阵,杀到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人。
已经没什么可在乎了
与此同时,战得难解难分的纪斯和亚巴顿在对轰一击后终于停了手,似乎意识到言灵、技能和法术都是他们这个境界玩烂的东西,二者可算散了大招互怼的念头。
虽说这些手段能给对方添堵,但到底起不了大作用。修到极致,确实得摒弃一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复归最初的本真去战斗。就像最顶尖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至高境的比拼不会局限于力量,还有心智和意志的争锋,以及一点点不可失的气运。
原始的、回归于初生的感知;乍现的、成形于阴阳的灵性。唯有最本质的自我,才能对敌手造成最致命的打击。
须臾,纪斯与亚巴顿同时放弃了大招拼杀,只虎视眈眈地看着彼此,杀气如有实质。
亚巴顿崩裂了身上的铠甲,它们就像是他的封印,正在这一刻缓缓解封,如黑雾腾起。魔王畅快地大笑出声,舒展开肌肉虬结的猿臂,皮肤上猩红的符文带着墨色,流淌着像血一般的红芒。
威压在拔升,一层接一层。黑暗的浓稠遮掩了天空,仿佛整个宇宙都变成了暗域的一部分。
纪斯不语,而是手一松,释放了宙心权杖对他的约束。刹那,他的黑发流转银辉,一寸寸蜕变成银白的颜色。洁白的衣袍融成深邃的蓝色,上有星斗转动,玄妙得让人无法直视。仿佛窥探一眼,都能参破奥秘。
宙心权杖脱离了纪斯的掌握,径自朝地球扎去。它似乎认识司诺城的力量,竟是循着振动笔直冲去,一把扎入他的身边。
宙心权杖接手了司诺城重担,成为了链接两个世界能量的媒介。
司诺城当机立断撒手,调整呼吸后消失在原地,直奔血腥味最浓的地方。比起插手纪斯和亚巴顿的战场,司诺城更倾向于救人。生命,是他必会为之驻足停留的重量。
他掠过山海,所过之处的恶魔炸成一片。连绵不绝的金色箭矢贯穿了恶魔的头颅,司诺城从一块大陆飞往另一块大陆,已沉入了一种叫不醒的杀戮状态。
从大战开始至今,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没有进食,只知道不停歇地挥动武器,甚至感觉不到疲惫。
邵修的重力领域荡平了高原,卓无涯的剑锋捅穿了巨魔。南雅操纵着金属在敌方体内爆开,索蒙的脚边尸体垒成了小山。俞铭洋催动林木形成天然的防御圈,而远在雨林的巨蛇杀到力竭。
数不清的人倒下去,合上眼,再也睁不开。后来者捡起他们的武器冲锋,淌过尸山血海。
生与死交错着,书写出人类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一段传奇。为后世所载,为生者领航,千百年无法磨灭其光辉。
人类啊
轰隆隆!天穹塌方,仿佛神话故事的重演。罩在地球外层的空间彻底崩了,露出空间壁障五彩斑斓的华彩,可今时今日,没有谁能够补天。
或许这就是毁灭日吧?
太阳的光照不到地球,他们头顶的天是永夜。万千星斗在以不规则的速度运转,三维的肉眼竟然也看见了高维的旷世绝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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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老肝妈(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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