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儿飞快地抬头,望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秋日洁净的空气中交汇,笔直地望进对方的眼里,心里。
“我……”小铃儿心跳如雷,声音发颤,“……我也是。”
这三个字,几乎耗尽了一个羞怯女孩所有的勇气,她再也无法在他面前站下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逃。
达禾站在原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容很大,很傻。
然后,他对着小铃儿的背影大声道:“铃儿,我喜欢你!一辈子都喜欢你!”
小铃儿捂着脸,飞也似地跑开了。
*
婚事很快便提上了议程。
温摩作为男方家长,原本想按照中原习俗给达禾买个宅子,但达禾道:“不用啦,我在这里住着好好的。”
温摩也不勉强,不过还是买了几间铺子,给小两口当作新婚贺礼。
现在父母之命是齐全得很,双方家长都乐见其成,媒人的人选却一时没能敲定。
达禾道:“可惜山海大哥不在,不然他就是最好的媒人。”
温摩失笑:“你比他先成婚,他肯定不乐意,要是当人媒人,一定非把你灌得入不了洞房。”
达禾也笑了,这还真是陈山海能干出来的事。
温摩想了想:“有一个人,才是你和小铃儿最好的媒人。”
“谁?”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徐广的私宅,是谁把小铃儿救了出来?”
“啊,那位高人!”达禾连连点头,“哎呀,我怎么把他忘了,他要是能当媒人,那可再好不过,可是我们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温摩心说我可太清楚他在哪儿了。
如今姜知津在京城有暗卫保护,便将得意楼交给了无命,一是信任,二也是让无命放手去找妹妹的意思。
无命习惯隐身于黑暗中,倒是与得意楼在暗中活动的习性十分契合,在暗中培养出了不少得力干将。得意楼的消息来源愈加翔实准确,且又迅疾,这几年阳春面的价钱番了一倍不止。
温摩回去同姜知津一商量,姜知津搂着她亲了一口:“我家阿摩真是心地善良,连无命都照顾到了。”
“这算什么照顾?我是觉得若没有无命,也就没有这桩婚事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让他活得有点人气,是吧?”姜知津搂着她,“放心吧,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个媒人他当定了。”
无命对一切需要抛头露面的行为本能地排斥,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会让他感到浑身不适。
他和姜知津其实很像,都习惯当一名旁观者,冷眼看这世间浮沉生灭。
这事温摩必须得和姜知津商量,不是把姜知津当无命的主人,而是因为只有姜知津才有法子让无命答应。
姜知津果然做到了。
到了提亲那天,无命真的出现了,还穿了一身绛红色长袍,领口还有云纹。
这身衣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或许不够喜庆,但对于终年穿着黑衣的无命来说,已经是喜庆到近于恶俗了,以至于他脸上一直有一丝隐忍之色。
温摩低声问:“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姜知津“嘤”了一声,赖在她肩上:“阿摩,你要好好补偿我,安慰我,我出卖了色相、尊严还有骄傲……”
温摩:“好好说话。”
“我答应当他一天的跟班。”
温摩:“……”
所以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折腾无命的?让人家有这么大怨念。
杨店脚马店里里外外装饰一新,杨大叔人逢喜事精神爽,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若不是达禾阻止,他连拐杖都要扔了,因为“柱个拐有点不登样”。
前院后院都摆满了酒席,羽林卫的同僚、杨大叔的亲朋好友、温岚和阿娘等人也都在,连宜和都来了。
新郎敬酒的时候,宜和笑着打趣道:“臭小子,你这可是入赘哟。”
达禾出身仡族,哪会在乎什么入赘不入赘,笑得一脸灿烂:“入赘就入赘吧。”
杨大叔当了真,连忙道:“不是入赘,不是入赘。唉,其实不瞒各位,小铃儿不是我亲生的,十多年前,有人雇我的马车到了淮扬地方,我空车回来的时候,捡到一个被扔在雪地里的女娃娃,当时小铃儿才不过一两岁,还发着烧,人都说养不大,我不信邪,你们看,一晃眼,就已经这么大了……”
“啪”,有杯子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人们抬眼望去,就看见那个看上去十分冷厉、表情和衣着都和这场喜事格格不入的媒人脸色大变,三步并着两步走到杨大叔跟前,一把握住了杨大叔的双肩,“淮扬什么地方?”
“就……出了淮安不远,运河边上。”杨大叔道,“吴公子你怎么了?”
淮安……那正是无命的家乡。
当年父母离世,据邻人说,妹妹只有一岁,交给了亲戚抱养,只是第二年逢灾,亲戚家穷,将妹妹卖给了牙婆子。
牙婆子当时买了十几名女孩子走,无命只查到牙婆子当时是坐船离开,可船驶向哪里,隔着十几年时光,已经查不到了。
一直以来,得意楼一直在追查那艘船的下落,甚至陆陆续续找到了那些女孩中的几个,但她们当时都太小了,小到什么都不记得。
现在无命才想到另一种可能——妹妹当时过于幼小,又生了病,所以被抛弃在路边,根本没有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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