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温摩的眉头紧皱。
她又梦到了姜知泽那间密室,那些刑具在灯下发出冰冷的光,她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笃定。
她知道这是梦。
打败这场梦境最好的武器,就是回想当初那一晚,她的弯刀掷入姜知泽胸膛的画面。
于是,那间阴森的密室就在弯刀的刀尖下如镜面一样裂成一块块,往下掉。
她睡得沉实些了。
但很快又开始做第二个梦。
这个梦从京城回到南疆之后她就经常做。
梦里的族人们围着火堆喝酒,跳舞,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每个人脸上都焕发着喜悦的神采。
但她却离开火堆,走进大山深处。
在那里,高大的树木直指天空,连绵的群山颜色一层比一层淡,最后淡成和天空一样的颜色。
山林本来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可她心中完全没有一丝打猎时该有的兴奋,只剩下紧张与焦灼。
因为她知道,这宁静的深山下一瞬就会裂开一道大口子,全副武装的伽南人会从里面冲出来,呼喊着,挥刀杀向她载歌载舞的族人。
该停下了……这个梦该停下。
她在梦里大声告诉自己。
脑海里有忽明忽暗的画面,破碎而不连贯,山石飞溅,大地震动,山腹中传出阵阵剧响,好像是一座山受了重伤,最后倾塌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靠在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地看着这一切,虽然眼皮太沉,总是要搭拉下来,虽然全身无力,不能手舞足蹈,也不能狂吼出声。
但她知道她看到的是什么。
天地间再也没有一条可以通往仡族的密道。
仡族的山林里再也不会有突然冲杀出来的敌人。
她改变了仡族的命运,挽救了所有的族人。
她做到了!
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然后梦中的画面开始倒退,冲杀的伽南士兵倒退回山中的裂口,裂口倒退回出现之前,十万大山恢复了素日的宁静与繁茂,走兽在林间疾行,鸟儿在枝头飞舞。
而仡人在火堆旁欢笑。
温摩醒过来了。
是笑醒的。
醒来时嘴角还带着笑意,睁开眼就看到了姜知津。
“津津!”她伸手就想抱抱他,却被他按住,“别动,你被埋在山石下,双臂都受了伤,大夫把她的手臂她固定在木板上,至少得一个月才能拆。”
要这么一动不动一个月吗?温摩脸都苦了。
忽地,她看到了他的手。
他那双修长洁净的双手,每根手指都被包扎了起来,活像一根根萝卜似的,她大吃一惊,“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姜知津用带伤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的阿摩啊,自己伤成这样,却来关心他这点小伤。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那么清澈,那么温柔。
温摩自己猜到了真相——他的十指皆伤,是因为要把她从矿洞里挖出来。
她看着他,轻声道:“津津,抱抱我好吗?”
姜知津当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只是两个伤患,要如何不碰到伤处还能拥抱在一起,是一门学问。
这大约是两人之间最最笨拙的拥抱,却也是两人之间最最亲密的拥抱。
伽南的阳光清丽明亮,笼罩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看上去,阳光仿佛是从他们身上生发出来,明光灿烂,耀眼夺目。
*
一个月后,南疆阿鲁丹。
郑钦带着人在城门口翘首远望,这一次他身边的不止是南疆诸位官员,还有宜和公主,以及陈山海所率领的赤麟军和羽林卫。
宜和气鼓鼓地道:“阿摩姐姐生死未卜,津哥哥还有心思去南疆玩,一玩还玩这么久,真是太过分了,以后我嫁给他,他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陈山海看到鹿力收到得意楼的消息,虽然鹿力只是带人进山,并未将消息告诉他,但陈将军纵横江湖官场,再联想一下温大小姐强悍的生命力,顿时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看着宜和,道:“公主,你想得有点多。”
说话间,车队缓缓驶来。
郑钦连忙带着人迎上去。
姜知津走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三辆,据宛儿给郑钦送来的消息,说是姜知津在伽南又纳了几位美人。
郑钦心说这位家主大人玩得还真够开心的。
车队照旧被迎入督护府,马车一直驶进后院,姜知津仍是一付公子作派,先梳洗沐浴更衣,安顿好了,才让众人进来。
宜和也要跟进去,姜知津递了个眼色给陈山海,陈山海只得拦下宜和。
宜和恼道:“怎么?我不能进么?”
郑钦连忙劝道:“公主,我们这些大男人要聊的事情都无趣得很,您可以去后院看一看家主大人新带回来的美人啊。”
宜和悻悻然走了。
只是才拐了个弯,又从另一面折到书房后窗下,踩在假山上往窗子里爬。
这书房分作内外两间,外间待客,内间小憩,她翻进内间,照样可以什么都听到。
结果窗子比她想象得要高,外头有假山踩着还不妨事,里面一头栽下去,险些跌倒。
还好,有人一把扶住了她。
宜和一看,张大了嘴,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把那一声惊呼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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