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命没再反抗了,隔了一会儿, 他道:“你跟他很不一样。”
“这话你以前说过了。”温摩笑了,“这世上没有谁跟谁能一样。我长在山野,他长在世家, 我跟他本来就是不同的。”
每次聊到姜知津,她心中都会涌起一阵暖意,昏暗的矿洞仿佛也能变得明亮一些,她道,“无命你没发现吗?津津他跟以前比起来已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嗯,变蠢了。”无命道,“如果是以前,他坐在姜家,不,哪怕是坐在南疆都护府,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也有一百个法子毁去这条密道。”
并且别人还不知道是他要毁去的。——无命在肚子里补上这一条。
温摩没有说话,因为心中全被一种温暖柔软的情绪充满了,仿佛能像水一样漫出来。
亲自来到伽南,并且愿意让她自己来毁掉这条密道,是姜知津对她的迁就和让步。
她不能依靠姜知津的力量毁掉密道,一来是因为时间已经不允许姜知津一步一步谋划安排,二来,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只有亲手毁去,它带给她的压力和恐惧才能彻底消失。
就像她需要亲手杀死姜知泽一样。
姜知津懂得,所以纵容她。
越往外走,喧哗声越明显,隐隐辨得出有杀声。
师氏不知带了多少人来,听上去好像已经打起来了。
不过,矿洞内的一切都已经办妥,就算是师氏有千军万马也没有用了,等她到了洞口一点燃引线,除非他们人人变成飞鸟,否则永远没办法越过大山进攻仡族。
“你有火折子么?”
无命掏出来给她。
温摩紧紧握住。
巨大的威胁已经快要崩塌,她只差最后一步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步有人帮她做了。
快到洞口的时候已经不用油灯了,眼前也微微明亮起来,但就在这片亮光之中,一道光亮迅速蹿过来。
当看清了那是什么,温摩和无命同时魂飞魄散。
亮光猛然在某个点顿住。
那是已经烧到了第一颗火雷石。
“跑!”
温摩的脑子里嗡嗡响,仿佛听到了无命的大吼,但那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传来,模糊而遥远。
跑不掉的。
往前是行将爆炸的火雷石,退后是无数颗接着爆炸的火雷石。
他们跑不过火雷石。
无命爆发出惊人的力道,拖着温摩急速退后。
温摩抽出刀,迅速斩向尚未燃到的引线,弯刀一勾,将后面那一截引线远远挑开。
她只来得及做这件事,轰然巨响传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鞭子重重地抽在温摩身上,温摩感觉到自己被抽飞了起来,五脏六腑好像要被挤出胸膛,神识都被抽出了大脑,眼前一片黑暗。
*
轰隆——
一声巨响,惊呆了矿场上所有人。
不管是师氏的军队还是国主的亲兵,不管是棚屋里的矿工还是姜知津的亲随,在这几乎不属于人间的巨大响动中,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然后情不自禁后退,想离那怒吼的大山远一些。
矿工们全都跪在了地上,拼命朝矿洞内磕头。
这是,龙神在发怒啊!
姜知津也被这个声音震住了。
脑子晕荡了一下,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怔怔地站在洞口,洞内迸射出零星的石块,他没有闪避,其中一块擦着额角飞过。
他不觉得痛,只觉得好像有什么湿湿粘粘的东西滑下来,拿手一抹,鲜红的。
是血啊……脑子浑浑沌沌地想。
然后,神志才复苏,思维才继续,痛楚才降临——
“阿摩!”
声音如利刃,仿佛能割破咽喉。
*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摩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
首先感觉到的就是痛。
然后是沉。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西瓜,被小孩子当成球,踢了又滚,滚了又踢,全身上下手手脚脚虽然还在,但内瓤已经是稀烂了。
她好像被压在一座山下,别说想抬头,哪怕是想动一动手指都没办法做到。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还有一点呼吸——虽然每吸一口气,肋骨就生疼,但好歹能证明她是个有气的。
所以这里并不是地狱。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一阵笛声。
这笛音她很熟,是雷笛,比中原的笛音要尖锐高昂,所以能声闻十里,方便找人。
但此时雷笛却好像已经被人驯服,它奏出了温柔的曲调,一曲又一曲,隐隐约约,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温摩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子。
所以,她是来到了天上吗?
温摩忍不住这样想。
意识始终昏昏沉沉,体内像是有个无限绵长的声音,不断的诱哄她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她在山间找猎的时候有这样的经验,知道这是失血所致的困倦,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打起精神,因为一旦睡着便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笛声陪着她,好像越来越近了。
然后她听到了说话声。
起初十分模糊,像是隔着一堵墙,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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