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的主人弓腰把九连环捡起来,往上走了几步,伸手把东西还给她,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只带了一点握笔的茧子。江若茵越过那只手,看见他腰间挂着的环佩打着晃儿,细碎的流苏已经有些旧了,是个有些年头的东西。
那是四年前八月团圆佳节,她送给他的。
第7章 拒绝
“阿茵,好久不见。”
少年的笑就像这阴雨天里的一抹阳光,顶着重重乌云照了下来,本可以温暖到她的。
但在阳光的温暖降临之前,从身体到心灵却早就被那瓢泼大雨给凉透了。
寒意深刻刺骨。
如果她从未经历过那荒唐的一世,她大概会每一个心中有情的姑娘一样,两颊绯红的接过那件九连环。
可她现在没有办法忘掉,周珩曾在永宁侯一案爆发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笑容,过来问她:“永宁侯谋反,陛下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他还问她:“北疆无将,肃王接手,不知能否控制的了北疆骑兵。”
他甚至也是这样的笑,只是眉间皱着的对她说:“我没有办法,我是齐王府的儿子,我不能不做……”
周珩总是用这样的笑对她,让她连狠话都提不满,只能每每提到胸口,对上他那双半分歉意半分讨好的眼睛,搅得整个胸口都被塞满了不知名的东西。
是痛的,也是恨的,可偏偏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他只会对她说他没有办法,只徒留她一个人写满了整个心头的愧疚。
如果她不曾嫁给周珩,不曾有过这一段青梅竹马的姻缘,也不曾妄自猜测,什么话都敢说的出口。
那是不是永宁侯府就不会被抄,肃王那么好的男儿也不会因此战死。
所以她此时此刻,恨不得再带着周珩从这茶楼上跳下去,跳进那倾盆之雨里,被雷劈死也好。
江若茵抬头,对上周珩的眼睛,扯出一个应酬用的笑容来,“多谢周公子。”
周珩的笑容愣在脸上,他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惊愕,见江若茵接了东西就要上楼,丛丛扯住少女的袖子,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的放下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阿茵,我有事要同你说。”
江若茵的脚步已经落了一半,月程雪正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
她没有回头回话,而是顺着步子继续往上走,推了一把不知所云的月程雪,“堵在这儿耽误人家做生意,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周珩停在半空中的手终究是落了下去,身旁的小厮说:“少爷,咱该回去了。”
周珩却摇摇头,提着衣摆追了上去。
江若茵被人堵在了雅间门口,她不想与这个时候的周珩争辩,只能忍着气说:“你跟我堵在这儿,难道就不影响人家做生意了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想同你说,过几日皇后娘娘生辰宫宴,我家也会去,到时候父亲会同你家人提亲事,请求圣上赐婚。”周珩有些急促的将这些话一股脑的都说出来,像是极欢喜似的。
可江若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奔向了天灵盖,随着屋外一声惊雷乍响,让她无端的钉在原地,不知该作何想。
这一年她还未满十五岁,尚未显露半点锋芒,只是个京中以刁蛮任性出了名的野丫头,本该是等到入了夏,她与三哥哥共赴诗会,一番慷慨措辞,正了自己的名声,才叫齐王一家子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同年十一月,齐王到皇上那里去求了一道婚旨。
总之,都不该是现在来提这个事情。
她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子只剩下了她不能嫁,胡乱捡了理由搪塞了过去,“求婚做什么,我还尚未及笄,家中几个姐姐也还没嫁,怎么也轮不到我。你不要去求,我还不想嫁。”
周珩最后的笑容也绷不住了,脱口而出:“为什么。”
“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想就不想,你还……还真当你我已经定了不成?也想的太多了些。”
江若茵口无遮拦,只能赶紧把这事儿躲过去,她猛地关上雅间的门,把周珩所有的表情都拦在门外,只求自己一个清静。
月程雪更是比她还懵,“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你平日跟小王爷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好?齐王府那么大,我本就是外戚,这事儿堆在一起,就成不了好。”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也够周珩在外面听个清楚,算是把她之前那堆横七竖八的话给圆上了。
江若茵静静听着周珩离开的脚步声,这才算是平复了一刻动荡的心。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何事情跟她记忆中的已然有了偏差。
齐王府的动作来的这么快,那之后的事情呢?北疆的那一场恶战还会不会来,那些阴沟子里的污糟事,又都会不会重新上演。还是说那些所谓的事情,不过只是黄粱一梦,是上天对她不要所嫁非人的忠告。
她真的能救得下这江山么。
江若茵一把握住春荷的手,死死的用了力气,抓得春荷有些痛了,才像是惊魂未定似的开口,“你去跟着周家的人,挑个落单的小厮问问,怎么突然这么急。”
对于月程雪的质问,江若茵只是摇摇头,叫她什么都别问,她自有定数。
雨过天未晴,云还微微的压着头,想来过一会儿还要再下一场。月程雪带着江若茵趁着这会儿无雨回了江家,踏着地上的积水,激起了一道涟漪,叫身旁的小孩子看见了,都去“啪啪”的踩着水坑玩儿,弄脏了远处一位官家小姐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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