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冲出医院后,他浑身都是血,没人敢载他。他在陌生的镇上,有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他只是想赶回她身边,怎么就这么难?
他越想越绝望,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居然潸然泪下。终于有人愿意载他,他感恩戴德,坐上车后,司机问他,“你去哪里?”
“海城!”
“我正好也回海城,哥们,我还从来没见过男人在大街上哭,你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那人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我岳母死了。”
“哦,那你岳母对你很好吧,她死了你这么伤心。”
池斯年没再说话,想了想,他说:“兄弟,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用,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那人将手机递给他,他拨通雪惜的电话,响了许久无人接听,他随即又拨通家里的电话,响了许久,才终于有人接听,一听是他,那边立即喳喳呼呼起来,“池先生,你终于打电话来了,太太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池斯年的心猛地抽紧,声音一大,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疼得急喘一声。
“葬礼结束后,她让我们先走,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老夫人他们已经分头出去找了,你快回来吧,大家都担心死了。”阿姨急道。
手机从池斯年掌心滑落,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他催促司机,“兄弟,请你再快一点,我媳妇儿不见了,请你再开快一点。”
“好嘞。”那人也顾不得自己的手机有没有摔坏,猛踩油门,向海城方向驶去。
车子途经墓地时,池斯年看着那片黑压压的山头,心念一动,他连忙道:“兄弟,麻烦你停车,我就在这里下了。”
那人瞄了眼窗外,惊悚地看着他,“哥们,这里是墓地,这么晚了,阴森森的,你不害怕?”
“谢谢你了。”池斯年从皮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吓得他都不敢接,生怕第二天早上起来,这些钱变成了冥币。
池斯年打开车门,快速向山上奔去,他心里有一道声音,她一定在那里等着他,一定!
寂静的夜,山风清凉。
宋清波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雪惜身上,她瘦得让人心惊。雪惜与他相视一笑,重新靠在他肩膀上,眺望着远处墨色的山脉。
今天快过完了,他不会来了吧,那么她还在执着地等着什么呢?等来的东西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无法给出答案,她只知道,她要在这里等他,等到时间的尽头。可是为什么,她的头越来越沉重,浑身像被火球烤着,真难受啊!
宋清波敏锐地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的呼吸很烫,隔着衣服似乎要把他的皮肤烫出个洞来。他连忙伸手覆在她额上,掌下的温度烫得他的心都在颤抖,“小晴,你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
雪惜迷迷糊糊中还在坚持,“不要!小哥,我要在这里等他来,我一定会等到他来,我们再等等,再等等……”
“不能等了,乖,听话!”宋清波站起来,欲将她抱起来,她不肯,“小哥,我们等到12点好不好,12点一到,如果他没来,我就跟你去医院。”
宋清波急得眼睛赤红,可是看到她倔强坚持的模样,他难过地闭上眼睛,“小晴,他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雪惜咬着唇,泪眼婆娑,他怎么会不重要呢,他早已经是她的命了。
宋清波看着沉默不语的她,颓然坐了下来,他拿出手机看时间,11:50,还有十分钟,他期盼着这十分钟快点过去,他就能送她去医院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雪惜希望这十分钟慢点,再慢点……
时间一分一秒从指缝中溜走,12点,她似乎听到遥远的暮钟传来沉沉的钟声,灰姑娘的水晶鞋消失了,她又被打回了原形。雪惜闭上眼睛,眼泪滑落下来,她转身跪在墓碑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妈妈,对不起,他没能来送你最后一程,对不起!
宋清波发现时,雪惜已经晕了过去,他连忙抱起她,飞快往山下跑去,山路陡急,更深露重,阶梯湿滑,他好几次从阶梯上滑下去。终于跑到他的车旁,他后背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将她放进车里,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银色跑车急速向市中心驶去。
与此同时,池斯年在路边下车,飞快向山上跑去。他一鼓作气冲到苏母的墓碑前,墓碑前哪里有雪惜的身影,池斯年围着墓碑前前后后找了一圈,还是没有雪惜的身影,他急得在山上大喊:“惜儿,惜儿,惜儿,我来了……”
山谷里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声声催人泪下。
他颓然跪倒在苏母坟前,照片上的苏母依然和蔼可亲,脸上挂着宽容的笑意。池斯年满含歉意地看着照片,痛苦歉疚,“妈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连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时,眼前划过一道寒凉的光。他伸手拾了起来,那是他在婚礼上亲自套进她指间的指环,她不要了?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大痛,不,不要,不能,不可以……
他将指环收进怀里,再深深地看了一眼照片,然后转身离去。
………………
雪惜再度醒来时,已经天亮了,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铺了满地的金黄。她伸出手,阳光从指缝间穿过,她微眯着眼睛,太阳怎么还能照常升起呢?她的心明明这么绝望,明明这么灰暗,它怎么就不下一场雨,让她找个可以放纵自己痛哭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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