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对我，你不忍心吗？
    你不要想太多。叶卿面无表情地抚平衣袖上被他抓出来的褶皱，你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只是正好跑出了万骨枯一开始的攻击范围，后来又被楚留香捡了出去，否则就凭宫九头上那和石观音一样红的滴血的名字，早该被啃成一副白骨了。
    运气？我从不相信什么运气。宫九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
    那你去谢楚留香吧。叶卿从他身边走过，是他把你带出了山谷，要说不忍心，也是他对你不忍心。
    宫九：
    又是楚留香！
    我会还给他的。宫九在他背后冷冷道。
    红衣女子离开大殿后，沿着回廊走到一座阁楼前，她推开门，弥漫着浓郁熏香的房间内，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桌子前。
    他整个人裹在一件灰黑色的斗篷里，像是一个影子，又像是被一团雾气包裹，让人看不清面容，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无法辨认。
    红衣女子走到那人身前，然后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了下去，低头恭敬道：教主
    叶卿鲜少做梦，今夜却做了一个极为真实的梦，梦里他以一种上帝视角看到了现代的「自己」。
    他经常居住的那套公寓，原本黑白灰三色为主调的装修风格被完全颠覆，替换成了深深浅浅的绿和铂金色，那些线条干净简洁的家具也变成了精致繁复的欧式风格。
    叶卿一开始根本没认出这是他的房子，直到他视线一转来到了楼道里，看到了熟悉的门牌号。
    然后叶卿看到戴着墨镜的「自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走到公寓门前，识别了指纹后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这时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他眼里满是血丝，目光更是疯狂而仇恨。
    他从怀里掏出一柄水果刀刺向站在门前的男人。
    还我姐姐命来！
    叶卿猛然惊醒。
    还不等他细想这个梦境，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道轻缓绵长呼吸声。
    谁？！叶卿毫不犹豫地将怀里的枕头扔了过去，然后迅速坐起身，警惕地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人影。
    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但影子头顶上却缓缓浮现出了三个血红的大字
    【玉罗刹】。
    枕头被拍开，玉罗刹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暗哑，我来和你做交易。
    叶卿：玉教主请说
    玉罗刹语气一冷，你知道我是谁？
    叶卿掀开被子下了床，传闻玉罗刹一手创立了西方魔教，富可敌国，武功高绝，是近年来武林中最可怕、最神秘的人。
    他在桌子边坐下，我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在魔教势力最鼎盛的时候，突然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玉罗刹也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只要是人就都会死。
    叶卿语气淡然，可事实证明我没有错，不是吗？
    玉罗刹冷冷道：你确实没有错，可你也破坏了我的计划。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玉罗刹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杀气，这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令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叶卿神色不变，玉罗刹如果要杀他，那是易如反掌的事，而对方却选择用气势来压人，这正好说明了对方现在还不想要他的命。
    于是他从容道：玉教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绝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
    玉罗刹道：所以我要你把这个计划继续执行下去。
    叶卿虽然不知道玉罗刹这么做的目的，但计划是什么样他还是能够大致猜到的，无非是将罗刹牌带入关内，引江湖人来争夺之类的。
    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次不过是把武功秘籍换成罗刹牌而已。
    他问，这是玉教主的交易条件？
    玉罗刹沉声回答，这是你破坏我计划的代价。
    虽然真正破坏玉罗刹计划的人是宫九，但为了这个能和对方谈交易的资格，叶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锅，那交易条件呢？
    玉罗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你知不知西门吹雪？
    是万梅山庄的那位庄主吗？叶卿怔了一下问。
    哪怕这世上有成千上万个叫西门吹雪的人，听到这个名字让人瞬间想起来的也唯有那一个。
    是玉罗刹说，他是我的儿子。
    饶是镇定如叶卿，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也忍不住失神了片刻。
    难怪他能毫不犹豫的将玉天宝推出去送死，原来玉天宝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甚至根本就不是他儿子？
    玉罗刹继续道：我要你去万梅山庄把他的妻儿带过来。
    叶卿尽量不去想父亲让人拐走儿子妻儿这件事本身有多诡异，他也不想问玉罗刹这么做原因，谈交易就要有交易的样子，没有谁会喜欢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交易对象。
    他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问，我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玉罗刹冷冷道：你绝不能伤他们一根毫毛。
    叶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而后接着说：此处离中原太远，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往返一次了。
    本以为这次是个收集任务，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跑图任务，单是从这里回到关内最快都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叶卿实在浪费不起。
    玉罗刹道：我随后也会前往中原，到时候你只要把人交给我就行了。
    叶卿闻言不禁蹙眉，他可以不去探寻交易对象的，但不代表他愿意承担不必要的风险，那玉教主何不自己去，这对于阁下来说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吧？
    玉罗刹淡淡地说：我并不想让他恨我。
    原来是父子情深。
    叶卿理解地点点头，提出最后一个要求，玉教主，想必你在万梅山庄也留下了不少忠心的属下，我或许需要那些人来帮助我，至少也要让他们不要给我添麻烦。
    玉罗刹不语，片刻后他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平静道：见罗刹牌，如见教主亲至。
    他拿出的自然是那枚真的罗刹牌。
    叶卿微微一笑，那么我希望届时玉教主能带着我要的火器来接人，这就是我的交易条件。
    玉罗刹：如你所愿
    第57章
    这场黑暗中的交易虽然再次增加了叶卿完成任务的难度, 但他心中并没有太多怨怼，尤其是在他得知那些火器并不在昆仑山上后。
    比起没有方向的到处乱撞，他更喜欢向着明确的目标前行。哪怕多付出一些代价也无所谓。
    所以叶卿喜欢交易, 因为它本身必然公平, 只要付出了相应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回报。
    谈好了交易，接下来自然该去履行约定好的条件, 估计玉罗刹也不想多做耽搁, 所以天一亮叶卿和宫九就被红衣女子亲自送下了山。
    快到山脚时红衣女子突然停下脚步, 回身看着叶卿，浅浅笑了一下，你就准备这样离开吗？
    叶卿静静地看着她，宫九的目光骤然冰冷。
    红衣女子直接无视了宫九, 看着叶卿嫣然道：你从中原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难道就准备这样空手而归？
    叶卿淡然回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只要你想, 你就能得到更多。红衣女子伸手将鬓边垂下的发丝勾到耳后，将自己美艳动人的脸完全展现在叶卿眼前, 我曾发过誓, 谁能杀了石观音, 谁就是我的主人, 我将一生侍奉他, 绝不违背。
    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跟你走，今生今世, 你将是我唯一的主。
    宫九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 他纵然十分享受求而不得的痛苦, 但也忍不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叶卿身上贴，有一个楚留香已经够了。
    叶卿：不必
    轻飘飘的两个字被他用波澜不兴的语气说出来，明明没有多么郑重严肃，却让人感受到不容商榷的坚定，绝无一丝回转的余地和可能。
    宫九收回了手。
    红衣女子也并不恼怒，她红唇弯起，笑容冶艳，眉眼却十分利落大气，不要就算了
    说完她继续转身往山下走去。
    将他们送下山后红衣女子就折回山上，叶卿则提出了和宫九分开的要求。
    不是因为他已经忍受不了宫九的存在，而是一路从中原到昆仑山，宫九身上的【魅妖之息】都没有被重置过，再有两天就要彻底生效了。
    宫九：过河拆桥？
    叶卿淡淡道：我不让你走才是过河拆桥。
    宫九冷笑了一声，难道你对楚留香也是如此？
    叶卿沉默了片刻，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你看他现在在我身边么？
    宫九：
    半晌后宫九冷冷道：我不是楚留香，他走了，我不会。
    你若留下，对你我而言都是麻烦。
    这句话叶卿曾经也对楚留香说过，楚留香选择了尊重他的意愿，宫九却一意孤行惯了，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意志和决定。
    那又如何？宫九语气傲然。
    他并不将叶卿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以他的实力、财富、权势，世上没有什么麻烦是不能轻易解决的。
    他有这样的自信，也有这样的能力
    叶卿微微皱眉，那便当作是我过河拆桥，我确实已经不需要你了，世子殿下。
    宫九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轻轻笑了一声，我就是喜欢你这么无情的样子。
    叶卿：
    楚留香当初能让他心软，让他一遍遍地耐心劝解，宫九可不能。
    叶卿直接冷酷地说：想想那些自愿呆在六扇门天牢里的人，你若不走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做世子殿下自己决定。说完他便不再多看宫九一眼，径自拂袖而去。
    虽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可是当宫九仍然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启程时，叶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宫九微微一笑，我不在乎
    疯狂很多时候就是外人看来无法理解、不可理喻，沉浸其中的人却感觉无比幸福满足的事。
    世上有几个人真正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做过一件事，爱过一个人？
    有所求、有所热爱即便会使人痛苦，即便要付出代价，也比空虚无趣地度过每一天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他不仅不在乎，甚至还很情愿。
    宫九自己都不在乎，叶卿就更不会在乎了，于是在第三天晚上，【魅妖之息】的倒计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尽头。
    宫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叶卿本以为是因为他意志极为强大，能够用理智克制住感情。
    直到他们半路遇上一个小商队，商队的主人是附近小国的一个富商，准备前往中原做生意，与叶卿他们正好同路。
    富商极为热情地和二人分享了自己许多有趣的经历和见闻，最后拿出了他临行前家中妻子给他做的馅饼及肉干请他们品尝。
    味道确实不错，尤其是在这贫瘠的沙漠里，叶卿礼貌地夸赞了两句，结果第二天富商的妻子就被带到了叶卿面前。
    叶卿看着惊恐地富商和他瑟瑟发抖的妻子，目光缓缓转向宫九，你这是做什么？
    能在一夜之间把人找到并带到这里的，除了宫九不做他想。
    宫九柔声道：你不是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吗？
    叶卿：所以你就把人抓来了？
    宫九微笑：这是她的荣幸。
    我不需要叶卿冷冷道。
    宫九皱眉看向富商的妻子，你对她不满意？
    叶卿面无表情，我对你不满意，请你不要再做这种事。
    宫九温柔地看着他，我只是想把你喜欢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
    叶卿沉默许久，然后叹了口气，把人放了
    宫九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下来，好
    富商和妻子相拥而泣，然后不敢有片刻停留地带着商队离开了，生怕慢一秒就被宫九抓回去再也走不了了。
    看着他们远去后，叶卿收回目光看向宫九，缓缓开口，是不是只要我喜欢的事，你都会去做？
    宫九悠然道：你想让我走，是不是？
    叶卿点头，是
    对他而言，宫九实在是个不安定因素，今天他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把一个无辜的女人抓过来，焉知他明天会不会因为他一个无意的举动，做出什么更无法预料的事？
    风险太大，叶卿选择拒绝，你能做到吗？
    他知道这个要求有多残忍，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他从来都是如此，这么多年也不过只出了一个例外而已。
    宫九低笑，深深地凝视着他，近乎痛苦地压抑着深切的热烈和不舍，我能，我当然能，我怎么会拒绝你的要求？
    叶卿移开目光，珍重
    半个月后叶卿孤身回到中原，在先去找楚留香还是先完成任务之间犹豫了片刻，然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种计划着拐走别人老婆儿子的事，还是不要让楚留香知道了。
    他没有回京城，而是直接往江南而去，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人。
    若说当今江湖除了盗帅楚留香之外，最爱多管闲事、最喜欢交朋友、最会讨女人开心、又轻功最好的人是谁，那必然是陆小凤。
    想要找到陆小凤很难，因为他是个居无定所的风流浪子，你永远不知道他今晚会睡在哪个青楼里。但想让他自投罗却很简单，因为他绝不会置自己的朋友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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