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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无独——放鸽子(64)

    而他冲入殿中,生龙活虎的模样,哪似
    身体有恙?
    饶是脸皮厚实如他,此时目光也不由游移了阵,流露出几分心虚。
    项羽神色却始终淡然,捕捉到爱将
    面上那缕为难之色后,更是不假思索地描补道:奉先身体欠安,却仍挂心国事,不愿静养,实是可贵。
    此言一出
    ,在场人都不禁暗暗心惊。
    谁能料到,素来寡言的项王,竟会主动为爱将解围!
    甚至都称不上解围明眼人都
    能看出,大王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谢大王。
    吕布眨了眨眼,按下吃惊之色,也不假模假样地推辞,仗着无
    人知他耳根发烫,当真爽快落座了。
    一人面皮厚、气势足,另一人又心甘情愿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王心
    思昭然,在场的人精,又岂会不识趣地揭穿。
    在暗自惊叹一番大王对爱将这极致宠信外,面色依旧如常,继续议事了
    。
    吕布听着听着,那股子尴尬劲儿渐渐散去,理智回炉,顿让他觉得不甚对劲。
    怎这议了半日,却只字不提憨子
    称帝、或那即位礼的事儿?
    该不会是项羽又犯了憨劲儿,折腾这么一大圈,还满足于只做个霸王,扭扭捏捏地不
    肯称帝罢?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浮上吕布心头。
    他甫一皱起眉头,才刚陷入沉思,就被不时向他投去目光的项羽
    给察觉了。
    项羽心念微动,耐心等正发言的那人讲完后,果断出声道:奉先可有话要讲?
    大王此言一出,吕
    布身上就满聚了在座人的目光。
    他眉头拧得更紧,下意识就要否认,结果一抬眼,接触到那憨子带着明显关切的目光
    时,到嘴的话一下就改了。
    罢了罢了。
    吕布将心一横,一边暗骂这憨子着实好命,一边却又在此刻彻底做出
    决定,要全力再推这不知为何犹疑不决的项羽一把。
    以免夜长梦多,坏他大计。
    在众目睽睽下,吕布面色冷沉,
    闻言忽站起身来,行至殿中,直面项王。
    他生得极高大,加上一身征战多年凝练出的杀气,及常居上位、自有的强悍
    魄力,都十分引人注目。
    众人不禁一怔,倒不觉这吕大司马会对项王不利,只不知缘何忽然站起。
    他们正疑惑着
    ,吕布下一刻竟毅然一掀袍袂,俯首躬身,额点地,竟是结结实实地向座上项羽行了跪拜的重礼!
    此举一出,众人皆
    惊。
    若换做旁人对项王行此大礼,那任谁也不觉稀奇。
    偏这吕将军是个直爽又傲气的脾性,平日向大王行礼,大
    多只拱手敷衍了事。
    而项王极爱重他,倒从不计较这些,久而久之,楚营上下对这唯一敢对大王失礼的吕爱将,也是
    习以为常了。
    项羽眼底满是震愕,全然不解从不屈膝的爱将缘何跪他。
    他下意识地步下台阶,于众目睽睽下俯身
    ,亲自上手搀扶。
    以他天生巨力,这用了五成力的一扶,竟仍未能将人扶起,足见吕布心意之坚。
    项羽迷惑道:
    奉先?
    吕布铁了心要把这憨子拱上去,这会儿更是连一直看重的颜面都狠心豁出去了,哪会顺着起身?
    他非
    但未曾起身,连头也不曾抬,心里默念着这憨子平日待他不错、临走前最后回报一次大的决心,铿锵有力道:先时秦主
    暴戾不仁,大王顺应天意,领兵诛之,居功为首;后安万民,平定四海,功盛德厚,世人皆知;臣下功绩微薄,却因大王
    宽仁加惠,屡得进封,心下感激涕零,恨不能为大王基业肝脑涂地、日夜输送忠诚。
    他一口气说到此处,一旁原还
    不知所措的范增双目顿时骤放光芒,心境激荡。
    此时此刻,他哪还不知奉先突行大礼、是出于何等目的!
    类似的
    话,吕布曾听人对那董胖贼拍马说来,不说烂熟于心,却也能依样画葫芦地套用一番。
    加之在他心里,比起那无恶不
    作的混账董胖贼,憨王要好上何止百倍?
    吕布无声一哂。
    劝进虽非头回,但若论心甘情愿,倒还真是初次。
    布起于微细,为一介莽夫,不识繁文缛节,却也晓那至尊帝位,自古当由至贤者居之!若大王不肯受拜皇帝尊号,以在
    场之人那微末功绩,又哪敢厚颜领任爵职!
    吕布深吸口气,声沉而有力地将最后那句道出布愿冒死进言,望
    大王悯天下百姓,早日拜皇帝尊号!
    第75章
    吕布忽俯身就拜, 又大义凛然地说出这么一番劝进的话来,着实叫在场
    众人始料未及。
    最初反应过来,也扎扎实实地朝项羽跪下, 大声附和的,自是早一步体会到吕布良苦用心的范增。
    范增心旌激荡,哪管自己一身老骨头, 愣是以敏捷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猛跪下, 又凭那前所未有的中气十足道:正如奉
    先所言,还望大王顾念天下百姓、早日稳固局势,晋封皇帝之位!吾等不才, 亦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一语
    惊醒梦中人。
    见最得大王宠信倚重的二人具都跪下, 众人哪儿还敢呆站着?
    遂争先恐后地跪下行礼, 不论真情假
    意, 皆一边称颂项羽功绩, 一边大声劝进, 从而表明忠诚与顺从的态度。
    他们哪会认为这是吕布自作主张,而是不约
    而同地将这当做是范增为让项王顺理成章晋封帝位的精心谋划, 与这位最不得了的吕爱将一道安排的一场劝进戏码。
    项羽面无表情,只定定地盯着伏拜在地、执意不起的爱将。
    眸色暗沉, 似有万千思绪翻涌。
    连他也不解具体缘由
    为何单是见着平日神采飞扬, 意气风发的爱将, 这般卑下地伏在自己履前的这一幕, 竟会如此难以忍受。
    他着实
    不愿见奉先跪自己。
    未过多久, 项羽便下定决心,缓缓地吸了口气,沉声道:诸位既谏, 孤虽不才,亦需受之。
    至此一顿,飞快道:诸位请起。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
    快到嘴边的话,也被霸王这不按古礼、过于
    干脆爽快的表态给卡住了。
    按照古礼,项王纵受群臣劝进,也当客气谦让一番。
    待臣下支持,反复数回,方可
    勉为其难地称帝,以示恭谦德行。
    哪想项王骨子里毕竟是个血性汉子,于这上悄无声息了数月,到关键时刻,反倒
    不拘这等小节了。
    群臣一头雾水,吕布却是求之不得,心里乐得开花。
    他老久未曾对人行此跪拜大礼,虽远
    不至于膝疼腰酸的地步,但就他那傲脾气,又哪会乐意拜久了!
    得亏这憨王识趣,固然平日反应迟钝了些,该挺身而
    出、接受那水到渠成的皇帝称号时,却是不枉多让。
    不过,哪怕憨王真为遵守那劳什子恭谦礼法,折腾虚头巴脑的辞
    让不就的那套把戏这辈子也就一回,忍便忍了罢。
    得亏这憨子行大事时的利索劲儿,还真有几分老子当年风范!
    吕布拐弯抹角地自夸一番,面上凛然,心里却甚是满意,麻溜地起了身。
    不料才一抬眼,就意外地与那憨子的灼
    灼目光对上。
    这憨憨帝总瞅他作甚?
    吕布被那闪着精光似的重瞳子瞅着浑身发麻。
    不等他缓过这口诧异
    的劲儿,气势汹汹地瞪回去,憨帝已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转而看向不论心思如何、面上皆满是忠诚的群臣,忽问道:
    博士何在?
    闻言,一直寂寂的叔孙通眼睛一亮。
    前秦尚在时,他便是待诏博士,后受胡亥擢用,被晋为博士。
    见秦势渐颓,他当机立断,侍奉楚王心,又于那日宫中事变时见机够快,转而顺从项羽。
    然他不长于谋略,也不
    擅于游说,始终默默无闻。
    今日劝进虽是事发突然,但他却隐隐约约察觉,此或为自己等待已久的出头之日。
    当
    真等来这句,他哪管自己心如擂鼓,毫不迟疑地出声道:臣在。
    项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即位之
    礼,一切从简。
    叔孙通精明圆滑,哪儿听不出项羽的言下之意?
    霸王进封帝位的即位礼,真将由他主持!
    叔孙通心绪激荡,哪还在乎愿委他以重任的项王,究竟重不重礼仪规范?
    他毫不犹豫,当即在同僚嫉妒的目光中
    大声应是!
    项羽将此务吩咐下去后,好似怀揣着甚么心事,遂干脆利落地散了庭议,唯独留下吕布一人。
    范增虽
    揣了满肚子的话想与大王说,却分得清轻重缓急。
    见是奉先被大王留下,他心里反倒更定,欣然顺势告退了。
    吕
    布满心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憋着等人走干净,才转过身来,一脸纳罕地问这憨子:大王有何吩咐?
    项羽却只以令
    人毛骨悚然的奇怪目光望着他,始终默然无语。
    直看得吕布寒毛直竖,欲要再问时,忽又垂眸,淡淡道:无事。
    吕布眼皮狂跳。
    若非他自知不敌这憨子一身蛮力,就冲对方这无事耍他玩的气人劲儿,也必得饱以一顿老拳。
    项羽浑然不知爱将心里转悠着大逆不道的想法,面色心事重重,突然问道:奉先可有所求?
    他之所求?
    吕布微眯起眼。
    还能有甚么,自是那刘耗子的脑袋!
    他毕竟曾在喜怒无常、动辄使粗的董胖贼跟前混得风生水
    起,对此类试探之言,早已练出了一身机警。
    虽不知这憨子怎无端试探于他,吕布仍是反应极快。
    随着那对招子
    一转,就于电光火石间,将那不好明言的所求做了冠冕堂皇的诠释,慷慨激昂道:大王勇武绝伦,气盖于世,且礼
    贤下士,仁而敬人,正是天授乱世之明主!士人行走于世,所求不过侍一明君、以证志向
    项羽凝神屏息,认真
    听着,此处突然出声,打断了吕布的话:奉先志向为何?
    吕布少有遇着被项羽打断的时刻,当场被问得一怔
    。
    待听清楚这问话后,又不禁一哂。
    有志向的那位吕温侯,已被缢死在白门楼了!
    吕布眸光微闪,宛若
    无意地回避了那憨子的目光,狡猾道:布之志向,自是为大王平天下,战四方!
    项羽静静垂眸,并未言语。
    他本能地察觉出,爱将此时心绪低落,且并未说出实话。
    吕布哪里知晓,这素来是任他糊弄的憨子,这回竟是心
    里亮堂。
    项羽沉默片刻后,并未多问,而始终是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直到吕布耐心耗尽,出声请辞时,他才心不
    在焉地应了。
    这憨王自打要做憨帝后,一身憨气竟是加重不少!
    吕布一边策马回府,一边暗自庆幸。
    他
    娘的,得亏老子不是楚人!
    否则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皇帝,这辈子岂不是有操不完的心?
    一想着成日要追在憨帝
    身后勤勤恳恳地擦屁股,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吕布便不寒而栗。
    他非鱼,不愿知鱼之乐此等吓人的福气,还是
    留给对此想必也甘之如饴的便宜兄长,自行消受去吧。
    幸灾乐祸地如此想着,吕布很快将那憨子的奇怪举动抛之脑后
    。
    其实连他也未料到,这回临时起意的劝进,竟进行得如此顺利
    多亏老子厉害,方可手到擒来!
    吕布眉
    飞色舞,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身下玉狮仿佛也受到感染,蹄子轻快地一颠一颠。
    一人一骑未行出多远,吕布就一拍
    脑门,忽想起一茬来。
    此事攸关重大,至少需知会那成日忙着撰写兵书的便宜老兄一声。
    遂临时调转马头,
    朝韩信暂居的府上去了。
    尽管主上正忙着,但连大王宫前侍卫都不敢拦的人,韩信府上的亲兵又哪会挡?
    更别说
    韩信对这异性弟弟,是众所周知的至为爱重。
    吕布轻车熟路地到了书房门前,长腿随意朝前一捅,两扇关的木门即轰
    然大开。
    本还徜徉在书海中的韩信被粗暴唤回了神,正要发怒,见来人为他贤弟时,倏然转怒为喜,欣然唤道:贤
    弟来得正好,此处
    前阵子不察因韩信这劳碌仙的本质、以至于被这句来得正好所坑、吃了不少亏的吕
    布,这会儿哪儿还会上当。
    他这一年多来实在历尽艰辛:不仅冲锋陷阵,竟还需出谋划策,盯那时刻犯浑的憨王更是
    片刻不敢松懈,最后,竟连护送甬道这等累活,都主动捡着做了。
    图的甚么?
    还不是盼着天下一统,憨子早日登
    基,好让他光明正大索兵打刘耗子去!
    眼瞅着他满腹心酸,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谁若还逼他动脑,那就莫怪他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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