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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无独——放鸽子(13)

    与一旁正襟危坐的项羽相比,全然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坐相。
    他却只将一双死鱼眼饱含怨念地定格在了意气风发、正激
    动地朝项羽汇报战果的黥布身上。
    就不说项羽拖拖拉拉,且自个儿碰上的姓刘的,怕都是天生属耗子的,跑得比啥都
    快了
    倘若让他领兵去追,而不是这同名布的憨子带头,那必然是手到擒来!
    黥布的注意力全放在沉默听着的
    项羽身上,丝毫未发觉一旁吕布的灼灼目光,倒是闷不吭声的钟离眛的余光瞟到了。
    钟离眛瞥了瞥口若悬河的黥布,
    又瞥了瞥项王身侧坐着的吕布,品出那莫名的敌意后,不由露出几分迷惑来。
    难道,这便是一山不容二布?
    钟离
    眛脑海中灵光闪现。
    他微皱眉头,开始乱想:看在袍泽情面上,他虽与黥布无甚交情,怎么着也得对其提点一二。
    毕竟他虽不知殿中详情,但对方的吕毒士之名,可是由那几个吓得膝行的楚王旧臣嘴里传出来的,做不得假。
    看亚父待吕布如此客气有加,也足见其智略非同一般。
    苦大仇深地瞪着办事不力的黥布的吕布,哪怕做梦都不会
    想到,自己这脑袋瓜子,竟还有被扣毒士之名的一天。
    而项羽的想法,的确就如刘邦所预测的那般。
    虽未能
    斩下刘邦首级,对天下有个更漂亮的交代而略感遗憾,但他最敌视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锲而不舍地与他针锋相
    对的楚王。
    眼下楚王已死,而刘邦这个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借楚王之势、才得以兴风作浪,还好自作聪明的跳梁小丑,
    现都狼狈逃窜巴蜀一带了,显是不足为患。
    日后只消汉中一处驻下重军,便能将蜀中人堵得死死的。
    这点但凡是
    稍通打仗的将帅,都能一眼看出,吕布自也无比清楚。
    这却让他更着急了:刘邦若一直憋着不出来,那他还能怎么着
    那鳖孙?总不能跟着钻进耗子洞里吧!
    不可不可。
    在杀刘邦这茬上屡次受挫、却越挫越勇的吕布眼珠子一转
    ,一下便有了新主意。
    他凭身上这份不便张扬的大功绩,以项羽的慷慨,日后肯定要赏。那他大可向人讨要个至少领
    兵的将官职位,再请求亲自镇守那汉中。
    以刘邦那鳖孙的狼子野心,一旦瞅见甚么机会,定然是不甘心一辈子窝在那
    一亩三分地里悠然养老的他大可诱敌出洞,再予以当头痛击!
    吕布盘算得正高兴,忽肚皮里闷闷地咕噜了一
    声,才猛觉饥肠辘辘。
    他脸皮向来厚得很,且因项伯从中作梗,他未能赴宴,之后又速杀七十余人,虽不可思议地毫
    发无损,体力上也消耗得厉害。
    而召他随帐,一道参谋的项羽等人则在先前的宴席中饱食过,这会儿只会神于如何收
    尾上,自就忽略了吕布一整天下来,竟还未进食这点。
    那声响不大,离得最近的项羽却听得清楚,他微微蹙眉,回想
    片刻,才意识到有所疏忽,默然回头,看向身后执戟。
    韩信俨然是场中人唯一还惦记着吕布仍饿着肚子的,不等项羽
    开口,他已抢先出列,低声道:臣下这便去命人备晚食。
    多谢项将军,却不必劳烦韩兄了。韩信站得近了,
    嗅觉灵敏的吕布便捕捉到了那股极淡的、却独属于混了香料的肉味,登时眼睛一亮。
    他嘴上这么说着,想也不想地就
    冲韩信袖里一顺,顺出了用干净布巾小心裹好的几份肉干,旋即毫不嫌弃地就着身前冷汤啃了起来,还一边嚼着,一边含
    混不清地谢了句:也多谢韩兄。
    项羽默默地盯了会毫不讲究的吕布一阵,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将视线移开,倒
    是忘了再提要叫晚食的事了。
    而韩信则在怔楞过后,望着大快朵颐,将已变得干巴巴的肉片嚼得颇有滋味的吕布,心
    里竟莫名生出一种投喂猛虎的奇异满足感。
    第16章
    毕竟还高举着兴大义,斩逆贼的旗帜,在刘邦一路朝西鼠
    窜、毫不反抗的情况下,项羽还是派了钟离眛点三万骑兵紧追后头,争取斩草除根。
    钟离眛虽耽搁了小半日才重新出
    发,但汉军对巴蜀一带亦是人生地不熟,在崎岖山路间迷了好几回路,尾巴便给钟离眛所领的楚军给吃住了。
    于是这
    五千精心筛选出的精兵,就又被如狼似虎的楚军给歼了一千余。
    刘邦当仁不让地逃在最前,钟离眛虽锲而不舍地追到
    了入巴郡的门户处,还是没能逮住他。
    且因汉军队列已彻底消失在身前的芒芒山路间,他斟酌过后,决定按照项羽事
    前下达的适可而止的军令,稳住兵士,开始有条不紊地折返。
    钟离眛的小心举动,很快便得到了回报眼看着
    楚军朝来时方向回返,刚走出三里路,亲自坐镇后军的钟离眛便遭遇了灌婴所领的一千骑兵。
    原来刘邦被这群豺狼撵
    了这整整一路,硬是又折了千余亲兵进去,实在恨意难消,想着利用楚军放弃追击、撤军时难免有所松懈的空档,便指挥
    最信任的骑将灌婴带人反攻过来了。
    灌婴早年靠贩卖布匹为生,游走于各郡县间,不仅由此练出了一身好骑术,更养
    成了机警谨慎的习惯。
    他先派出了十几骑试探、见他们全都有去无反,便猜出后军定有强将坐镇,甚至八成是钟离眛
    本人。
    可惜了。
    灌婴喃喃自语道。
    既然钟离眛有所防备,那便占不得多少便宜了。
    灌婴心知此时汉
    军不比以往强势,接下来在全然陌生的巴蜀要站稳脚跟,也并非易事。
    刘邦能否出这口气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
    再折不起将士了。
    虽是无功而返,但灌婴清楚自己这位老三哥绝不至于为争一时之气、便不分事态轻重紧急,因而并
    不担心会被怪罪。
    他当机立断,赶在钟离眛有所反应前领着这一千骑兵重回前往巴郡的路上,寻刘邦会合去了。
    虽说对压根儿便不认识的钟离眛的办事能力不怎抱有期望,但在前秦宫里难得耐心地等了小半个月后,还是等来刘邦成功
    脱身的噩耗,吕布既觉意料之中,又觉失望得很。
    因他心情极度恶劣,更定下可劲儿折腾项伯、以作宽慰的决心了。
    他不痛快,就必须让项伯更不痛快。
    项伯自是不知自己已被头黑心的布老虎给盯上了,比主殿中人只晚一步
    得到刘邦已顺利逃脱追击、依计入蜀的消息后,他当场长松了口气。
    万幸,万幸。
    思及自己先前既险些未能在杀
    意浓重的项羽前保住张良,又在明明已然察觉吕布不怀好意的前提下、仍是让对方兴风作浪,累刘邦糟了难,项伯便感万
    般羞愧。
    得亏刘邦已然脱险,一切仍可徐徐图之。
    刘邦被困巴蜀之事,他可等项羽消了火气,再从中周旋;张良
    身陷囹圄,他这边也不难照顾,还可待到风平浪静了,将人偷偷放走。
    若处理得当,还可在放走张良时,把疏忽职守
    的罪名嫁祸到那吕布头上,好让项羽莫那么器重他的好。
    一想到吕布洋洋得意地在殿中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才将刘
    邦害至如此狼狈,叫数万汉军殒命的那股卑鄙劲儿,项伯便觉胸口一窒,越发气闷。
    比起吕布害得刘邦身败名裂的那
    回,他这小小报复,实在理所当然。
    打定主意的项伯目光阴沉沉的,在帐中稍踱了踱步,消磨了一阵在他眼里显得万
    般漫长的时光后,便趁着项羽又召臣下议事时,寻了借口,去了关押张良所在的牢狱。
    早在叛军四起,秦军兵卒短缺
    时,少府章邯被封为大将,征集关中地区兵员组建中部军时,便用上了狱中刑徒。
    而随着秦宫被汉军接管、后又换了
    楚军,受人关注的皆是宝库中的金银珠宝、那些个宝光奕奕的死物,而牢狱中因老弱病残、未被充入军中的其他刑徒,竟
    都被彻底忽略,而活活饿死了。
    他们名如草芥,被发现时已然烂臭,只让人捏着鼻子拖出去,拿张破席子一裹,便丢
    到了乱葬岗里。
    至此,张良才成了这秦宫狱中唯一的囚徒。
    项羽虽未刻意折磨他,更不曾对他严刑拷打,逼问刘
    邦之事,但狱中数日,还是让张良迅速消瘦下来。
    只他心性坚韧,处变不惊,纵使不曾沐浴、也食不果腹,一身仍是
    光华灿灿。
    他这憔悴模样,却当场叫项伯落下泪来。
    张良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靠近,停下了,也未抬起眼来
    ,直到听着细微的啜泣声,方睁了眼,微诧道:项兄。
    愚兄无能,叫贤弟受苦了。项伯满嘴泛苦,原想着多
    等一阵子再做计议,但看着张良如此瘦削,他简直一刻也等不得:刘兄已顺利入蜀,待
    张良却不让他接着说
    下去,而是迅速比了个手势,轻声道:隔墙有耳,不可倾谈。
    贤弟勿忧。项伯叹气道:愚兄虽不如那小人
    得意,却也不至于连这狱中小卒也驱使不动。
    他踏入这狱中之前,就已让亲信以珍珠贿赂那贪婪的狱卒,把守住四
    处了。
    而且吕布弑王之事,虽已将在场敌军该灭口的灭口,改逼胁的逼胁,到底是瞒不住楚军内部高官的。
    反应
    最激烈的,便是早年追随项梁,后被楚王一手提拔,亲封为上柱国的陈婴,以及同受楚王擢用之恩的令尹吕青和司徒吕臣
    这对父子。
    他们在受楚王重用后,便已决心忠心拥戴这位年幼君王,惊闻恶讯后,虽不至于大骂项羽,却都默默留下
    印绶、举家离开,以行动表示决裂。
    项羽素重情义,虽对他们离去略感不快,到底未开口阻拦。但要填补这些人忽然
    离去所留下的空缺,还是叫他一时头痛不已,自然无空监看这监牢里的动静。
    张良始终觉得项伯这探监的举动过于高
    调,仍摇了摇头,未满足项伯冲他推心置腹、将机密和盘托出的愿望:项兄不宜来此,快请回吧。
    项伯神色讷讷
    ,无奈张良说完这话后,便重新闭上了眼,他不好强行搭话,只有意兴阑珊地先回去了。
    既张良反对,他也不好自行
    其是,于是只暂时只以珍珠贿赂那狱卒,命令其三缄其口,好生照料张良后,才颓然离开。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刚还
    一脸谄媚的狱卒后脚便变了脸,寻了韩信说话。
    韩信拿到手里没一会儿,便交给了吕布,称赞道:果真如贤弟所言
    。
    吕布眯了眯眼,确定那珍珠上有秦宫印戳后,登时满意了:多谢韩兄出手相助!
    韩信再寡言寡交,到底
    在这楚军里摸爬打滚了俩年,一些人脉还是有的。
    吕布喊他帮着做事,也不是白占他便宜,心里已打好了以后干啥都
    帮着提一提这便宜老哥的念头苟富贵,莫相忘,在吃了韩信特意为未能赴宴的他偷偷藏下的那些酒肉后,他便当真将
    这实心眼子的兵仙给当个弟兄了。
    于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由项伯亲信作贿赂物的珍珠黄金,就落到项羽手里了。
    项羽把玩着这明显刻着秦宫宝库印戳的珍珠,面色阴沉不定。
    楚军接管秦宫,不过半个月,而那些被刘邦搜刮来、
    列单清点的金银珠宝,都还留在库里纹丝未动。
    项伯能从哪儿弄来这库中宝物?
    唯有从刘邦手里。
    范增
    哪里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固然不认同项羽以臣身弑君的决策,但更早就厌恶透了那项伯嘴上大义凛然,实则卑
    鄙卖主的行径。
    只是他刚准备开口,吕布已懒洋洋地抢先一步,假惺惺道:到底是左尹这,应就是大爱无私罢
    ?想当初布护身后婆娘,都不曾这般利索,实在叫布深感惭愧。
    项羽的脸色一下黑如锅底。
    范增暗暗捏了把冷
    汗,心忖这吕壮士果非常人,如此伤将军面子的话,也敢直说不转。
    只是被伤了面子的项羽却未发怒,甚至连声都不
    曾吱,只猛然站起身来,闷头朝外走。
    范增并未起身去追他追随项羽数载,大致也熟悉了对方的脾气。项羽性子
    虽是出了名的暴烈,但鲜少对臣下动怒,大多时候都彬彬有礼,更不至于为献策的话难听便进行施惩。
    他听得实在心
    里烦躁,不知如何决策时,都会骑上乌骓去城外策马狂奔一阵,发泄满腔怒气。
    吕布却不知项羽要骑马解压了,只当
    项羽不愿接受项伯吃里扒外的事实,有意蒙混过去。
    他可还有第二个陷阱等着项伯去踩,叫他辨无可辨,哪肯让项羽
    逃避,二话不说就跟了出去。
    只见项羽微敛英目,以右手食指、拇指抵住薄唇,气一提,便呼出一记悠长悦耳的口哨
    。
    吕布不由瞪大了眼。
    未等多久,一身黑毛油光水滑的乌骓,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雪蹄,哒哒哒地跑来了
    。
    项羽在原地静候片刻,待乌骓近在跟前时,就要按住马背,翻身上马。
    孰料刚还一脸傲气的乌骓,一瞅见在旁
    站着的做贼心虚的吕布后,顿时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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