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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云乔子苏(7)

    他把牛肉装盘端上桌,喏,这个总行了吧?早上才买的。
    藏弓闻了闻,早上的肉便该是凌晨卤出来的,这块肉不新鲜,起码搁了两天一夜,下回不必再去他家买肉了。
    松鼠在心里操了一声,却听二宝说:不怪灰老大,就算是我亲自去买也未必能买到新鲜的。生意人嘛,难免有偷奸耍滑的时候。
    藏弓说:那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要是个彪形大汉,且看他敢不敢卖隔夜的肉给你。
    二宝心里本就憋着气,见他这样戳人痛处更是不满了,摔了筷子吼:想吃什么自己去弄吧,这么多意见!
    藏弓顿住。长这么大他可从来没看过别人的脸色。
    幼年时母妃总是细心呵护,除了父君时不时教导几句,别人捧他、怕他还来不及,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朝他大呼小叫?
    他一把捏住二宝的下巴,仔细瞧瞧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王八蛋啧,旁人生气也有这么好玩么?
    小脸红扑扑的,神气活现的,像一只被惹毛的兔子。
    藏弓一下消了火气,笑呵呵地松手,行,我自己去弄,等着。
    见他大刀阔斧地迈出了门,卷起袖口不知要干什么,松鼠噌地跳下板凳,压低声音对二宝说:狗将领心眼儿贼坏,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黄牛说:咋看出来的?
    松鼠朝它脸上喷唾沫星子,呸!你蠢自己的,别带蠢了二宝!听我的,今个先留他一夜,明天就去报官。
    二宝吓了一跳,他又没犯法,报什么名目?
    松鼠说:就报失踪人口,叫官府来接管,咱们只要能甩手就行。
    二宝手心直冒汗,背地里琢磨坏事毕竟不光彩虽说这火头军表现得的确不像什么好东西,而把一个为国捐过躯的战士送回老家也算不上坏事。
    外面传来鸡飞狗跳的动静,二宝急忙奔了出去。只见某个为国捐过躯的战士正在鸡窝里跟小公鸡搏斗,好不容易才上笼的鸡娃子们就像玉米粒掉进了油锅,炸开了花。
    你干嘛?!二宝大喊。
    杀鸡吃肉。藏弓回答。
    没等二宝提出反对意见,被他抓在手里的一只小公鸡脖子就断了。旁边的花奶牛看得呆住,一双大圆眼眨也不敢眨,仿佛在看厉鬼索命。
    藏弓瞧了花奶牛一眼,说:看什么?进去。
    花奶牛咯噔一下,脑袋一矮缩回了牛棚。
    这边的黄牛露出惊喜表情,花花好像开慧了?
    松鼠掐着眉心,无情地戳穿,别想了,它只是被吓坏了而已!
    火头军的确有两把刷子。拔毛,开膛,剔除内脏,下锅抄水,热油爆炒,前后不过一时三刻,活蹦乱跳的小公鸡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盘中餐。
    二宝坐在桌边,越想越觉得窝囊,伤心地嚎了起来。
    藏弓给他夹一块鸡腿肉,明知故问:嚎什么?
    二宝说:你丧尽天良!
    藏弓说:香?香就多吃两块。
    二宝哭得更凶了,你凭什么杀我的小公鸡!
    藏弓说:那你养它们干什么?
    二宝说:生小母鸡,吃好多鸡蛋!
    藏弓说: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留下一只公的就足够。
    二宝说:家里母鸡好几十,只留一只公的,你想累死它?
    藏弓忍不住笑了,那就得怪这只公的没本事。
    二宝暴雨嚎啕,你有本事!那你替它上啊!
    藏弓再次搁了筷子,一言不发地望着二宝。
    二宝被他眼神里的威慑力唬住,眼泪便也收放自由,打唇缝里嘤咛说:那也不该杀我的小公鸡,没经我允许,你怎么下得去手。
    藏弓勾起嘴角,下不去手?就是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该下手我也会下手,半分都不带耽搁。懂了吗?
    二宝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人哪!
    这是救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啊!
    松鼠知道这时候不能惹狗将领不高兴,便立即跳上二宝的肩膀,说:别这么较真啦,二宝你想想,等咱们院子里养不下那么多小鸡的时候该怎么处理?
    黄牛替二宝答话:卖出去。
    松鼠又问:那卖出去的小鸡是什么下场?
    黄牛说:杀了,吃肉。
    松鼠啪一下拍上二宝的脑门,对头,可不就和现在一样嘛。
    二宝被松鼠的爪子拍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灰老大这是在叫他不要冲动呢。他只好点点头,打商量似地说只许杀这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气氛状似缓和,松鼠便从二宝肩头跳了下来,悄悄对黄牛使眼色:狗将领实在凶残,今晚也不能留他,谁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事。
    黄牛挤眉弄眼回应它:啥?
    松鼠:
    黄牛直脑筋,松鼠不再跟它浪费时间,假装不小心把一粒松子壳丢进了二宝的碗里。二宝望向它,它就使眼色:你留在这儿拖延,我和老三去报官。
    不给二宝优柔寡断的机会,松鼠直接撂下了爪子里的松子儿,说:狗还没喂吧,我先去喂狗。老三也来帮忙铲一下狗屎。
    黄牛用大鼻孔喷气,表达不满,我不去!没吃饱呢!
    松鼠真恨不得抽它一个大嘴巴,吼道:你都什么吨位了还不减肥,没看出来花花嫌弃你吗?起来,铲狗屎去!
    黄牛不吭声了,气咻咻地离开了座位。
    它俩刚走到门旁,就听藏弓说:可真是奇天下之大怪,小二宝能叫死人复生,养出来的牲畜还能说人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松鼠顿住。
    黄牛说:怎么又不走了,走呀!
    松鼠:走你娘!
    藏弓又说:姑且先不考虑原因,但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人人都想来分二宝的血?只怕往后再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
    松鼠老老实实拐了回来,见黄牛不动,它又拐回去朝牛屁股上飞踢了一脚。
    黄牛被踢疼了,回来之后不停抱怨松鼠事儿逼,说走又不走,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藏弓听了只是浅笑,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笑意压根儿不达眼底。
    二宝明知故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藏弓也明知故问:就是想知道小老板的意思,相安无事不好么?
    松鼠忙不迭替二宝点头,好,当然好啦,但我刚才只是想去喂狗而已,不用这样吧。
    松鼠暗暗掐了黄牛一爪子,希望这馕货能帮自己说说话,谁知黄牛甩了甩尾巴,我反正不太想去铲狗屎。
    松鼠:
    藏弓大笑起来,摸摸牛头,夸它忠实可靠。
    二宝气不过自家的牲畜被人要挟,便用力推开面前的碗碟,我不吃肉,无福消受你的好意!
    藏弓也不恼火,大善人似地闻声软语,小二宝不乖啊,肉怎么得罪你了?
    二宝说:我发过愿,只要能叫我的恩人活过来,我可以一辈子不吃肉!
    藏弓来了兴趣,没看出来小二宝还挺有志气。他想打听那位恩人什么来历,为什么不直接用仙气儿救回来,却又被松鼠截了话茬。
    松鼠说:二宝就是不吃肉的。先前为了救活将军他昏迷了一整夜,这块牛肉本来是买给他补元气的,结果也没吃。
    藏弓听了这话心里门儿清。松鼠有意强调二宝救活他不容易,旨在叫他念着这份救命之恩。
    好说。他把鸡肉夹回来,丢进嘴里大口嚼着。
    小二宝必定没吃过苦,要是吃过就不会浪费美味了,他说,当年六国混战的时候,鳞甲国的老匹夫松野圭一阳奉阴违,明着跟我慧人国签订盟约,暗地里偷袭我军后方粮草队伍。我军被困在绝地,只能吃雪充饥。当时要有这样肥嫩的小公鸡路过,鸡毛都别想剩下。
    二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藏弓望向二宝,知道我军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二宝摇头,藏弓就说:靠吸神机的血。
    二宝听得心里发怵。
    没人会把汲取能量说成吸血。大家都只觉得神机和蒸汽机没什么区别,功能不同而已,藏弓却似乎把神机当成了活生生的人。
    这叫二宝五味杂陈。
    二宝说:火头军也要参战吗?
    藏弓说:不做饭可不就得参战,不然闲着数大米?
    二宝说:你的手艺就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吧。
    藏弓说:不是。手艺是我母亲教的,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却喜欢亲自下厨给丈夫和孩子做菜。后来她的丈夫娶了小的,小的又生了崽子,她就再没碰过锅灶,直到病死那天。
    二宝暗自惋叹红颜薄命,看藏弓的样貌,他母亲一定是位绝世美人。
    但二宝又有疑惑,问道:你母亲走的时候神机已经毁坏了吗?
    藏弓迟滞一瞬,没有。可她不愿意那样活着。
    从藏弓脸上二宝看不出伤感,也分不清是因为他天生就这么冷漠,还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战场上的杀伐和鲜血磨光了柔情。
    反正要是换了二宝,不管母亲愿不愿意,拼尽一切也要救回她的命的。
    火头军无情。二宝心想。
    我看你左手虎口的茧子很厚,右手指腹的茧子比虎口更厚,是耍兵器耍的还是颠勺颠的?二宝问道。
    藏弓抬眸,观察得够仔细啊。
    二宝说:谨小慎微,医者本能。而且你刚刚说错了,是六族,不是六国。六国已经统一了,改国号为族号,你作为士兵怎么可以本末倒置。
    藏弓没了胃口,丢下筷子不吃了。
    二宝因为逞这一时嘴快失去了自己床榻的使用权,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悄悄爬到床框边上,拿着鸡毛掸子去扫藏弓的脚心。
    藏弓稍微一动,他就缩回去,王八似地匍匐在踏脚垫上。藏弓一安稳,他就冒出头来继续挠拨。总之是打定了主意:我睡不着,罪魁祸首也别想安生。
    到了早上,藏弓被一阵喧闹吵醒了,醒来发现二宝趴在床框边上睡得香甜,左手握着鸡毛掸子,右手握着不该握的东西。
    藏弓满头黑线难怪发了半宿的春.梦,都是这臭小子搞的鬼!
    他打算直接打折这臭小子的手,反正留着也是祸害,却听见嘟哝声:不用换,你这就是皮太长割一圈就好了
    藏弓暗自失笑,试着跟他对话:要是非得换呢?
    二宝嘟哝:那就只能换条驴的驴才有这尺寸
    藏弓:
    二宝!二宝你快出来!
    外头传来松鼠的叫喊,二宝一下清醒了,按着手底下硬邦邦的东西就站了起来,谁,谁喊我!?
    藏弓差点没一口气疼死过去。
    他习惯了不叫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脆弱显露于人前,就强忍着不发作,铁青着脸说:松鼠喊你,你小点声。
    二宝没留意到他的脸色,窜出门去找松鼠,随即见到了令松鼠失去分寸的场景。
    啊啊啊啊啊啊!!二宝比松鼠叫得更惨,丧尽天良,是谁杀了我的小公鸡!!
    藏弓走出去,发现院子里零散分布着好些公鸡的尸体,遍地都是染了血的鸡毛。再仔细瞧,这些公鸡都是被掐断脖子流血致死的,正像他昨晚说的那样,目前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一根独苗了。
    9、9. 惩罚
    十多只小公鸡,一夜之间几乎绝种,二宝真是痛彻心扉。他首先瞄准了自家狗子,但看几条雪橇犬全都老实干净,好像又不是。
    他问邱冷峻:你看没看到谁杀了我的小公鸡?
    二宝没抱希望,却瞧见邱冷峻的目光瞄向了堂屋,还似有若无地喷了口气,就像人在叹息。
    二宝扭头,瞧见堂屋门口斜倚着那位火头军大人。
    藏弓说:看我做什么,我那么闲吗?
    二宝一想,也是,人又不是黄鼠狼,再闲也不至于半夜爬起来杀鸡玩。而且邱冷峻没开慧,它怎么可能明白自己在问什么。
    二宝伤心地收拾了庭院,拿来铁锹打算挖坑,却被松鼠拦住。
    松鼠说:别埋,糟蹋东西。将军不是还要补身体嘛,留着炖鸡汤吧。
    二宝擦了眼泪,实诚地说:炖鸡汤不是母鸡比较好么?
    松鼠立即踢了他一脚,瞎说什么,公鸡也一样!
    二宝这才顿悟,原来灰老大是怕藏弓打剩下这些小母鸡的主意。他悔不自已,慌里慌张地望向藏弓,对的对的,公鸡炖汤也好喝。
    藏弓闻言不置一词,觑着眼睛,嘴角上扬,转身进了屋里。
    难怪松鼠当老大,小二宝可比不上它狡猾。
    藏弓走到洗手池边放水洗手,摊开手掌,又倏地蜷起了十指。
    他皱起了眉头。
    指甲缝里为什么会有残存的血渍?
    抬头看镜中的自己,整洁干净,一如往昔,但指甲缝里的血渍是真的,凑到鼻下还能嗅到明显的血腥气。
    他把红色龙头也打开了,放了热水仔细清洗,这才发现,洗手池的边上也有两滴血迹,只不过被水晕开了,颜色比较浅淡。
    将军手上有什么?松鼠的声音突然从脚边传来。
    藏弓动作一顿,低头瞥了一眼,有放不下的牵挂,还有洗不掉的过往。怎么,要是什么都没有就不能洗了吗?
    松鼠说:当然能洗,但也别洗这么久啊,都要洗脱皮了。
    藏弓说:洗脱皮倒好了,人也和牲畜差不多,脱一层皮才能长记性。喔,你可别再悄没声地出现了,个头太小我看不着,万一给踩死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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