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捡回来的?”乔陌摸摸男孩的小脑袋,问道。
男童被云纨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只比吴县寻常孩童瘦了些,并无异处。
“嗯。”云纨低头对男童说,“你先出去,找管事的姐姐,替我拿点糕点和茶水过来。”
男童点点头,一蹦一跳地出去。
乔陌在靠近云纨的地方坐下,“你有话说?”
“那个孩子,不能进暗卫。”云纨看着乔陌。目光坚定。
“理由?”
“他全家丧于皖城,是被我们这群人给害死的。如今你要他进暗卫,为灭家之人效忠,可能吗?”
“那你就不该捡他回来。”乔陌对上云纨坚定的目光,眼眸中透出寒气,“你就该让他在皖城的街道上自生自灭,就不该一时恻隐替他决定他的将来!”
“可是我做不到!皖城内生者寥寥,你让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活?”
“皖城内活不了,难道你把他丢到其他地方他就能活了吗?!”乔陌语气陡转,颇有些生气。
“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云纨也是怒气满盈,“他的父亲战死,母亲因我烧了粮仓而饿死,连阿婆,都被主公下令屠杀!乔陌,他如今的悲痛都是我们赐予的,如今我想赎罪,可以吗?”
听着云纨的语气已是一片哀楚,乔陌也缓和一下语气:“皖城不是你我的错,是李术,是他蛊惑人心才让皖城内的百姓同他一起断送生路。那男孩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是李术的贪图害了他。”
“当真是李术吗?为何即使我毁了粮仓,皖城守兵依然坚持?城中妇女省下口粮以泥丸为食也要供应士兵。士兵宁可每日只有一小口稀粥喝也要守在城墙之上?”云纨可悲地开口,“或许在皖城人的眼里,他们不是江东子民,他们没有受蛊惑,他们,从未归顺过。”
“够了!”乔陌霍然起身,“云纨,你究竟是怎么了?疯言疯语,如此无状。”
“我只是在想,我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带回江东,成为如今的云纨。”云纨怅然,面色凄凄。
“我们都是先主公从山野道路中拾回的,若非如此,早已是魂断黄土。”乔陌蹲下看着云纨,“你不要多想,男孩只是遗孤,咱们也是。”
“乔陌,放过那个孩子吧。就让他好好地长大,别像我们一样,手中沾满血,攥着命。我不希望那孩子以后后悔当初,当初跟了我走。”云纨垂泪,声音有如小鹿悲鸣。
“你后悔了?”乔陌眼神一点点冷却,望着她的眼睛,就像是在凝视无底深渊。
“对!我后悔了!我后悔烧粮仓,后悔皖城如今百姓流离凄惨皆是因为我!”云纨歇斯底里,眼泪夺眶而出。
“悔之晚矣,云纨,你我自入暗卫那一天起,就该知道没有退路。”乔陌站起身,居高临下,用着云纨从未听过的语气说:“我以暗卫长的身份告诉你,那男孩最不济也要进入云水观。而你,静心反思己过。”
像是宣判,像是定论,不容云纨辩解,也由不得她再发声,乔陌便径直离去。
云纨酣畅淋漓地哭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大哭过。压抑太久的心情终被释放。
男孩回到房间,看见云纨大哭的模样,连忙放下手上端着的东西,朝她奔去。
“姐姐,姐姐别哭。”他张开自己小小的手臂,抱住云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云纨抽泣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男孩不知何意,一脸懵懂地看着她。他松开手,去门口捡起糕点茶水,“姐姐吃点东西吧,便不会伤心了。”
乔陌回到房间里,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息。孙权下令屠城,她也是不赞成的。毕竟此役旨在收复皖城平定叛乱,大肆杀虐,会引得人心惶惶。
孙权并不认为:“在他们背叛之日起,便就是与江东为敌。如此,孤难道还要宽恕他们吗?不过是养虎为患,终有一日,他们会送回一份大礼给孤啊!”
乔陌拿出怀里的药,方才走得太急,忘记给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再去看看云纨。
“你怎么又来了?”云纨神色已经恢复,冷言冷语。
乔陌放下药,“给你带的,你如今伤得挺重,记得好好休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两人心里都膈应着。
“还没问你,这孩子叫什么?”乔陌试图打破僵局。
“……”云纨一时语塞,她也还没问。男孩子很是讨巧,自己答道:“我叫止戈。”
“止戈?好名字。”乔陌随口赞赏一句,男孩立马接过话头,“我爹取的!他说止戈就是不打仗的意思,就是好的。”
“你这么小,就知道这么多啊?”
“爹娘常这么说,就记住了。”止戈晃着小脑袋。
云纨心里有些触动,再一次开口请求,“我想和这孩子留在皖城,就守着客栈,可以吗?”
“你自己的妹妹可都在吴县,你确定为了他而留下?”
“你不也在皖城待了很久吗?”
“可以,但是我有前提,”乔陌退让一步,“这孩子,必须是暗卫。”言下之意,便是止戈是皖城客栈的下一位主人。
“好。我会让他成为暗卫的。”云纨也退了一步妥协。留在皖城总比回吴县好,既然想离开,那就得先从权力的中心慢慢抽离。
“云纨,你我情谊,此刻便断送了。”乔陌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从没想过,一起长大的同伴,会叛离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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