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板垂着眼睑没看她,移了颗棋子,方缓缓解释:“倒不是真要你做什么活,就是觉得你该多接触点人和事,也好过闷在那宅邸深院里。只有遇到的人事多了,才能写出真正沉淀下来的文字,你现在的还是太飘了,不够走进人心。”
沈宴秋没应声,她知道他说的话在理,坊间对她的书还保有热情那是因为新鲜劲没过,现今京城里已经涌出了一大派与她文风相近的作者,倘不加以精进,早晚会被后人的浪潮卷没。不过,她总觉得他让她到书坊来还有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同情吧,在他面前,她对自己的孤独从不加以伪装和掩饰,而今日这顿午饭更是将自己暴露的彻底。
段老板面上清润,叫人丝毫瞧不出他的思绪,蓦地道:“我觉得你下本可以试着写个平民的题材,皇城下虽富贵人家占了大半,但文字要想变得深入人心,还需走到那些寻常人家里去。”
沈宴秋思量了片刻,认真应道:“好。”
其实她想说她写文并没有那般远大的志向,只是想赚钱的过程中顺便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过如果是他的期愿,她突然觉得可以试上一试。
她从前写文总有点自卑,担心那些端人正士会认为自己的文字不入流,尤其是在顶头上司是段老板这般学富五车的文人的情况下,她时常不受控制地滋生出些难以启齿、低人一等的情绪来。但是段老板成功消解了她的这种情绪,她原是个在意旁人看法的人,但段老板让她明白了真正的文字其实不分雅俗高低界限,从而使她开始学会正视自己。单为了这份感激之情,她就该顺着他的教导表现出几分孺子可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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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秋一直呆到申时方打道回府。跟吴管事打招呼时,发现书坊门外站了几个着装与坊里小厮不太统一的小保,乍一看倒像是中午见到那位虞三小姐的手下,于是好奇地趴到柜台前问吴管事道:“外头的那几个是?”
吴管事板正严肃的面孔上难得流露出点笑意来,小声解释道:“虞小姐为了堵您,特意留了几个手下在此。不过您放心,她既然午时没认出您,日后能认出您的几率也不大。”
沈宴秋笑了笑,在吴管事嘴里破天荒地听到这般揶揄的语气,也是很新鲜。
“对了老吴。”她轻快道,“从明天起我就会到您这报道,记得给我腾出点活来呀。”
吴管事不解挑眉,沈宴秋玩笑似的将自己接下来要到这儿“打工”的事带过,并让他多多关照自己。
吴管事一副折寿的样子赶忙屈身:“哪里哪里。”嘴上虽这么应着,心中却很是发愁,也不知道自家老板怎么想的,公子细胳膊瘦腿的,哪能做书坊里的粗活。
沈宴秋不知他想的这些烦恼,面上乐呵呵地同人道了再见,便往外走。路过那几个小保时还坦荡地冲人点了点头,成功糊弄过去。
因为她早间是从偏门出行的,担心沈府大门的侍卫会瞧出不对劲,所以特意绕到隔壁的秋府入门。
这“秋府”的牌匾是原先那户人家搬走后,她为了不让旁人起疑重新装上去的,取自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乍一看无人能与沈家名不见经传的二小姐联系在一起。
院落很大,所以她另外招了个可靠的老伯打理。
敲门时,庞老伯很快从里头开了门,探出半个脑袋瞧清来人,这才放心地大敞开来:“公子回来了啊。”
沈宴秋颔首,走进府内,庞老伯跑到边上小屋取了封信出来:“这是您回来不久前有人敲门送来的。”
她接过看了一眼,笺上写的“巨先生亲启”,马上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她新居的地址只有大帝和先前那位送米的笔友知道,而和这位笔友从前一直都是靠段先生的书坊互通有无,自她买下新宅后,就不假思索地将地址告诉了对方,这样日后书信交往也能方便些。
让老伯继续忙自己的,沈宴秋独自往里院走。秋府府墙后设置了个矮房,是按照二十一世纪建筑门卫厅的设置,庞老伯平日就住在那个小门厅里,再往里则是设了八卦阵的竹林,除了她和婆婆、心儿三人,无人可破解,倒不是不信任庞老伯,只是几个姑娘家独居,哪怕为了防范采花贼也得小心一二。
她拆了信件,一边读,一边沿着鹅卵石小道走。
信里都是些生活琐事吐槽,诸如“今日午后,智障弟弟带了两个智障兄弟前来,扰她午睡竟是央她提前举办寻芳宴,就为了邀心仪的姑娘前来”云云,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对几个弟弟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洋洋洒洒吐槽了大半张纸,最后又道,如果有空可一起前来,刚好可以多见识些宫廷里的秘事,添些写作灵感。
沈宴秋笑着读完,看了看最后留下的宴会地址,在城外的木白氏林,于七日后。想到段老板刚跟她说过的应该多见些人和事,于是决定欣然前往。
她和这位笔友并没有见过面,但多少知道对方的身份定是位居上流,毕竟对方向自己泄密了那么多宫廷笑闻作为写作题材,以至于坊间人士一直猜测“巨先生”本人一定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子女。这回两人私下会面想来就像是水到渠成。
敲定主意后,沈宴秋回到屋里就开始写回信,决定明早让庞老伯帮忙把信件送到笔友所留的地址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猜一下笔友的身份,无聊托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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