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懵了半晌,旋即嗤嗤发问:“是哪位大臣这般有想象力?”
乔正堂气得胡子都抖了抖:“就是那个挨千刀的杨老贼!”
“陛下可有反驳他?”
“陛下并未被气到,只是笑了笑,说他管不住太后芳心许给谁,若杨丞相有意见,可以去东山帝陵跟先帝当面告状。”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杨老贼歹心不死!他明摆着要置我儿于死地!”
乔正堂这话骂得字正腔圆、气势雄浑,所以我大概确定了他开始那个提议不是诈我。但依旧不好自己讲出来,所以就虚与委蛇地去套他的话:“所以父亲大人的意见和建议是?”
他吹了吹胡子:“为父觉得我闺女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我压住内心的狂喜,严肃且正经地继续询问:“那您的主张和诉求是?”
他的目光变得小心而谨慎,掺杂着些许犹疑顾虑,但最后还是咳了两声,左右顾盼后压低声音同我商量:“先帝云去四年多,吾儿守寡四年多,也算是对得起他了。但这世上就是有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在后宫兢兢业业地当后娘,他们在殿前毫不腰疼地骂你小肚鸡肠,所以咱们为何还要当太后?”
他越说越带劲儿,越讲越慷慨:“试问大祁的疆土不够辽阔吗,江山不够壮丽吗,吃食不够美味吗,跟着你二哥出去边逛边吃不好吗?”
说到这里,气势渐盛,语气渐酣,忍不住又骂出川渝话来:“当个棺材板板都比当太后强!”
虽然神魂已经蹦上了云头在天上肆意荡漾,但我面上还是冷静的,甚至故意装出不好办的样子:“哎呀呀,大祁转悠一圈,得花不少银子呢。我在宫里一直赏给儿媳财宝,鲜少收到值钱的宝物,已然入不敷出,这……这该如何是好呢?”
乔正堂果然是真的支持我走的。
只见他移开背后的博古架,照着墙面一推,咔嚓几声机关响动,整个墙面呼呼啦啦地向后撤退,不多时,那暗室里面就露出金灿灿的令人愉悦的光来。
“老子和你两个哥哥省吃俭用这么多年,给你攒下了一点盘缠。够你出去霍霍个几年了。”
我欣喜若狂,因为太开心差点厥过去:“多谢父亲大人!”
他抠住墙边边,有点肉疼地说:“你还有好几十年要活呢,得省着点儿用,不能一次就把它们都花光了!”
*
跟乔正堂商量了行动计划。
我二人在离开后宫的时间上达成了一致意见,即万寿节当夜,宫宴结束后,他把盘缠、马车和二哥都准备好,让他们在离宫门不远处的狮子巷等我。
但在某些事情上我二人却各有看法。比如,他觉得我应该跟陛下讲清楚,这样他就不会再让人把我抓回去。而我却觉得讲清楚的话,姜初照压根儿不会放我走,后面的一切打算就都成了纸上谈兵。
最后他也没有拗过我,于是叹气道:“算了算了,你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吧,总之能出来就行。要记住,我乔家并不欠他天家的人,你不必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人生苦短,想到你娘亲,为父就觉得没有比及时行乐更好的事了。”
我点头,眼眶有些微微潮:“谨遵爹爹教诲。”
*
二哥驾着马车送我回宫。
在路上,我问了他的意见。
“小太后啊,哥哥觉得,等到了那一天,到了那一刻,你之前做过的所有打算,听到的所有意见,或许都会失效。甚至你临时决定不走了、继续在陛下身边当太后都有可能。所以不必太纠结用什么样的办法离开或者不离开,到时候啊,你就看自己的心意来。听从本心,总没错的。即便是错了,也都是自己选择的,还能把自己打一顿不成?”
很奇怪。
明明二哥并没有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建议,说的都是废话,但我听完他的话后,莫名觉得心里踏实了。
“小太后,你过来。”二哥语调上扬地喊我。
我揪着衣袍挪到他身后:“怎么了?”
“瞧瞧,我这大外甥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你了,果然是母子情深,叫人动容啊。”二哥故意调笑道。
我又蹭蹭地滚回马车车厢里,拢起回宫前去后湖采来的无数枝荷花骨朵和小莲蓬:“二哥,就停在这里吧。”
他勒马停驻,回头看着我,笑问:“你这是要自己跑过去?”
我已经跳下马车,迎着五月凉爽的晚风,抱着这粉粉绿绿的一大捧花束,跑向也朝我走来的漂亮公子。
额前薄薄的汗都被风拂去,鼻翼下是荷花绵密而悠长的香气。
真巧呀。
漂亮公子就穿着去年春夏之交、去王府接我的时候穿的那身流光紫袍,恰逢月亮也出来,把朦胧缥缈的薄纱也笼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变得温融又柔和。
不同的是,今日花在我手里。
*
“这是采来给朕的?”
“对呢。你喜欢吗?”
“嗯,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我竖起耳朵,等待着他对我的荷花和小莲蓬做出夸奖。
结果却听到他小声地补了一句——“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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