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杜鸣玉早在修复过程中迷迷糊糊认了几个字,即使其中部分字她不认识,还是本能懂了那些字的意思。
太好看了。
真是令人惊艳到屏息的字。这一刻,杜鸣玉开始羡慕其他身体健全的人,他们有自由书写的权利。要是她能看得见,可以模仿这个人的字,有他三分韵味,便此生无憾了。
青衣男子一边书写,一边颂读,声音清越,与泠泠泉水相应。
等他写完,杜明玉心中忽然明了,这一刻悚然清醒,这是《兰亭集序》原帖!是爷爷说过的至宝!
“可有后人承吾辈遗志?”
杜鸣玉下意识点头,青衣男子低笑,仍有醉意,醺醺然,道了声好。
她从古物记忆中走出,不自觉泪流满面。
***
季淮生看到这里时,也忍不住落泪。
《兰亭集序》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文人以魏晋最风流,且风骨峭峻,今时文人也并不输与魏晋名士。
“抱歉,姜小姐,我失态了。”
“我从小就临《兰亭集序》,祖父平生一大憾事就是看不到《兰亭集序》原帖,没想到你会写这个。”
“姜小姐,你觉得文人该如何行事,才算无愧于心?才算承先辈遗志?”季淮生问。
“借先辈张载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姜翎在纸上写。
“若是能成功做到,已经不是文人,而是圣人了。”季淮生失笑。
姜翎点头,也认可他的观点。
“后面可有些长,季兄莫非要看到天黑不成?”戚无恙问。
“我带回去慢慢看。要是无恙你不在意,今晚让我在这里留宿也行。”季淮生在租界也有房子,离这里不算特别远,戚无恙告诉他地址,他自己上门来拜访的。
“我在的时候可以,我要是不在,就不太合适了。”戚无恙面无表情。
“我懂我懂,你放心,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开个玩笑罢了。”
“你英文如何?”姜翎已经盯上了季淮生这个工具人,要是他英文好,就用他来修改校对《玫瑰园》英文版。
“挺好的,写两首小诗一点问题也没有,写信或者翻译都行。”
“替我修改稿子。”姜翎把《玫瑰园》的英文版拿来,给季淮生看。
“这不是一两天能写出来的吧?”
“你在医院休养,就在写这些?”季淮生皱眉。
“《重器》写了那么厚一沓,还自己动手翻译《玫瑰园》……你还真是不把身体当回事。”
“必须要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戚无恙,你也不看着点。”季淮生摘下眼镜,揉揉眉心。
他那双眼睛生得风流潋滟,不久前落过泪,再加上眼尾泪痣,即使怒气冲冲,也难掩靡态。
戚无恙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他出去后季淮生挖墙脚的可能性,发现自己算不出来。
季淮生看起来只是出自朋友的关心,但大尾巴狼真正亮出尾巴之前,谁也看不出它是忠是奸。
一切以姜翎的选择为准。
戚无恙即使心里酸得冒泡,面上也看不出来,只懊恼,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好好学习。这种事,只能让文化人抢先。
虽然决定要参军,外公说,让他在家中陪母亲过个生日再出门,还能待到春天。
他要是离开,往后母亲就是独自一人。这时戚无恙才理解,为什么母亲一直催他结婚生子,即使她心中急切,也没有强迫他娶不喜欢的人。
等他回来,就向姜翎求婚。如果姜翎那个时候没有嫁人。
“我看见你们这种不爱惜身体的人,心里就生气。”
“你的命不是一个人的命,也是我们这些爱你…书的人的命。”
“听懂了没有?”季淮生敲了敲桌子。
姜翎点头。
“写保证书,签字。见证人就是我,还有戚无恙,我们监督你。”
在戚无恙和季淮生的瞪视下,姜翎正要开始写,季淮生把笔要过来写,
“让你看看我临的《兰亭集序》。”
即使是用钢笔,也有几分神意。
要是他用毛笔写,字体一定更加俊逸。
他很快写出三份保证书,一式三份,等签上名字三人各自保存一份。
“君子一诺千金,希望你不要违背诺言。”
姜翎继续点头。
戚无恙忽然想轻轻敲一下她的头,她怎么这么可爱啊。
“对了,我今天带了相机来,咱们合个影?”
“大过年的,我还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
“看不出来。”戚无恙诚实道。
姜翎打量季淮生身上的西装,点头附和。
季淮生总是穿黑色西装,款式都相差不大,永远干干净净,是个体面的绅士。
“不懂得欣赏。”季淮生戴回去眼镜,没好气道:
“你们两个站一起,我拍一张。”
“戚无恙,等我拍完,你再拍一下我和妹妹。”
“你也跟着叫妹妹?”戚无恙皱眉。
“这不是为了保密嘛,以后我都叫妹妹了。”季淮生坦然道。
“那我也叫妹妹。”戚无恙点点头,快速学过去。起步晚没有关系,只要擅长学习,就能后来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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