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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到头掉——故筝(67)

    他喃喃低语着,那帕子终于捂不住了,两道浑浊的,混着灰尘的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这死得多奇怪啊?没指纹,没其它痕迹。不是他杀。可你说这自杀,能往自己身上缠胶带,把自己憋死在箱子里。死了还自己往上头放电风扇的吗?我觉得这是真见鬼了,真见鬼了!周大师身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
    他牢牢抓着那些覆着灰尘的书,问白遇淮:白先生,您说是吧?
    白遇淮:如果我能见到现场照片,也许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大师点了下头:哦,再说后头吧。我在镇子里一留就是三个月。我那时候也没想到,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回过家了。不过也不重要了。反正这家里人都死了,哪还有家啊?
    我还想去翻点书,弄弄清楚这得是什么鬼东西啊。但是兜里钱又不够。城里书贵,一本十几块二十几块。哪里买得起?他们就叫我揣着钱去更大的省城,说那边有个什么图书馆,你进去什么书都找得到,还可以免费借阅,不用给钱。我就又坐火车进了省城
    我什么也没翻到周大师用力按了下帕子,什么也没有我儿子也从此彻底没了消息。什么都没了我还听人说城南有个半仙,会算命。我去一问,好家伙,一卦要三百块呢!他怎么不去抢?老子在旁边一听,他妈的,还没老子看书会的多!
    荆酒酒低低出声:然后,你就也去做半仙了?
    周大师一点头:我开始是在工地上搅水泥。工地上有年轻的,他们说,书里找不到就去网上找啊。我听了就拿着钱,去网吧。有个劳什子玄学交流论坛哎哟什么碟仙都什么东西里面全是教人玩这些东西,就没个正经的。再一看,发言的全是些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年轻这些人不懂得敬畏啊。他们那是没见过人悄无声息惨死,是什么样子。那可不是吓人啊,那是痛。我孙女儿媳死了,我痛得好像肠穿肚烂了一样我就劝他们,别乱搞。
    周大师闷声笑了下:哈!结果吧,这帮小屁孩子没劝动。倒是有个人来找我,口口声声喊我叫大师,还给我打了一万块,说我肯定懂行,要我帮他算个卦那时候哪儿见过一万块啊?我拿着就给人债主了。所以说呗,我那儿子这么不成器,没准也是跟老子学的。看见钱都走不动路八万块,我也就花了三年,就还清了。后头找我算卦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想,老子接触的全是些这半仙那半仙会不会有一天,再让我撞见个真仙呢?他能解答我的疑惑,让我知道,我孙女儿媳怎么死的,让我知道我儿子去哪里了要是能再找着,我能把他脑子踢成西瓜。
    哎,白先生抱着小少爷累不累?我给您擦擦板凳,坐呗。周大师说着,先给人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的灰,然后才又接着说:那时候吧,我孙女儿媳送去火化了,就用个小坛子装一块儿。没地儿葬。咋呢,墓地太贵了。那时候我就给背包里了,一背四五年,我这招摇撞骗还真赚了点钱。多新鲜哪,死后,我还让我孙女儿媳住了个省城最贵的墓地
    周大师终于拿下了脸上的手帕,露出肿得像核桃一样,皱纹遍布的眼。
    可是,我还是没找着我儿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躲债,不知道他怎么消失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了之后,我孙女和儿媳就这么惨死了她们死得不对劲,我儿子也消失得不对劲。不像是躲债。
    荆酒酒脸皱成了一团,不说话了。
    他不自觉地揪住了白遇淮的袖子。
    白遇淮反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后来我进看守所蹲了几回,可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好像都用在这时候了。就他妈的好像,我儿媳他们全死了,嘿,我跟个老妖精似的,把他们运气全吸走了。有人把我介绍给了小明星,去给他们开什么光。这后头可不就一路走高吗?还遇见了小少爷和白先生。周大师起来躬身拜了拜,还要多谢白先生当时高抬贵手,让我这么个货色,还能拿上荆家的钱
    周大师面皮绷住,嘴角向后扯了下:谁还晓得,我他妈就认得几个字,钱块毛这些字我认得。
    更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从一个躬着腰,艰难翻着字典的农民,怎么从村子里走到了最繁华的都市,变成了周大师,和谁都说得上话,会来事通人情。
    周大师啧了一声:这事吧反正就不容易。我知道白先生不缺钱,小少爷也不缺钱。但是,我真就这一心愿未了了。
    白遇淮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就算是鬼,这么些年过去了,屋子里可能什么阴气都存不下了
    荆酒酒:这事简单啊。
    白遇淮:嗯?
    周大师:啊?
    荆酒酒:你们村子里死人吗?
    肯定有人会死啊。
    荆酒酒:我叫几个死在你们村子的鬼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周大师:哎哟卧槽!小少爷您可真是在世菩萨
    白遇淮一顿,眼看着荆酒酒身上一道金光飞快地划过。
    这道金光无比凝实,颜色深浓。
    荆酒酒浑然不觉,他从白遇淮身上跳下去,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他扫视一圈儿,琢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像孙悟空一样,跺跺脚,喊土地土地!不,他就喊小鬼小鬼!然后就出来了?
    荆酒酒跺了跺脚。
    一阵风刮过来,吹得那些黑乎乎的烂辣椒哗哗作响。
    荆酒酒骤然缩了下肩。
    这里太像恐怖片场景了。
    废弃已久的农家院子,院子外是人烟稀少的老村子,院子里不远处还有一口枯井一会儿里头爬出个贞子怎么办呢?
    荆酒酒思虑再三,转头回到了客厅里。
    白遇淮和周大师一时齐齐地看向了他。
    荆酒酒看着白遇淮,干巴巴地说:倒也还是有一点点难度的。
    白遇淮瞥见他的模样,心下好笑:嗯?
    荆酒酒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微颤:你说井里有鬼吗?
    白遇淮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白遇淮:我陪
    你字还没说出来。
    荆酒酒突然一高兴:哦,我有办法了。井里有鬼也没关系,被窝里有鬼都不怕!
    他跑去打开了随身带来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了琰魔像,抱着快步抱了出去,往地上一放,戳戳琰魔的脑袋:你能把这里的鬼都叫出来吗?
    白遇淮:
    他心底噗一下打翻了起码八个醋坛。
    这就用不上他了?嗯?
    周大师跟了出来,上次他已经从那些玄学圈大佬的反应中,知道了这尊像可是十殿阎罗之一啊!正经的阎罗王陛下呢!
    周大师发愁道:这这陛下,能支使得动吗?
    荆酒酒又抬起纤细的手指戳了下神像。
    神像里骤然涌现一个高大瘦长的身影,那身影的脑袋比屋檐还高。
    周大师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琰魔垂眸低语几句,说的像是古汉语,随即他从掌中抽出一支笔,在空中一划
    周围阴风大作,耳边似乎有尖啸的声音响起。
    无数身影,被那笔生生拉拢了。
    无形的绳索将它们束到了一起,咚一声,全部砸在了荆酒酒的面前。
    周大师面皮发青,又害怕又酸爽。
    是我小看您了小少爷!
    所以嘛老子这辈子的运气,好像真就用在老了以后了
    荆酒酒蹲下身,和那些鬼魂聊天:你们是这里的人吗?
    鬼魂们噫呜呜噫阿巴阿巴,像是傻了。
    荆酒酒:?
    白遇淮心说终于用得上我了。
    他上前一步,淡淡道:这些都是年岁久远,魂魄不全的孤魂野鬼。连基本的意识都没有。
    荆酒酒轻叹了口气,拍了下琰魔的肩头:那辛苦你,找个聪明一点的鬼。
    琰魔倒也真任劳任怨,默不作声地就又挥动了手中的笔。
    荆酒酒回过头,见周大师坐在地上,他想了下,从兜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周大师:刚才那块脏了。
    纸人版荆酒酒身上揣的手帕可是实物,周大师一伸手就接过去了他低低地笑了下:好啊,谢谢小少爷。
    荆酒酒又扭头去看白遇淮,见他神色冷淡,杵在那里不说话。
    哦他一定是在想,我还不如鬼重要吗?荆酒酒为什么不多看看我?
    荆酒酒记得网上好多女孩子,谈恋爱后都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
    人鬼恋不容易,我可是要做善解人意好男友的!
    让人和我谈了恋爱,谈了一次还想谈第二次!
    于是荆酒酒走上前去,凑在白遇淮耳边,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一点点不高兴呀?
    白遇淮心一软:没有。
    荆酒酒会主动来问他,他就已经被消磨得没有任何脾气了。
    荆酒酒悄悄勾了勾他的掌心,小声说:男朋友,你别不高兴。今天让你咬我。还可以这样啵啵
    他伸了伸舌头。
    这样,里面打湿了,外面也没人看得见。
    白遇淮喉头一紧,攥紧了手指,然后才压抑不住地,缓慢的,略带情/色意味地,抬手抚了下少年的下巴、脖颈,和喉结。
    会给周大师递手帕,也会转头来安抚他。他仿佛天生就具备着安抚住别人的本事。
    安抚得他一颗心都软成了水,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第55章
    琰魔满村子捉鬼, 周大师就坐在那里,仔细打量那些缺失魂魄的鬼,带着一丝怀念, 用苍老的声音喃喃念道:这不是老李嘛?老李媳妇都死啦?大家死得可真快怎么还缺魂儿了呢?
    四周阴风还在狂卷, 吹得树叶簌簌。
    村子里的人都吓得赶紧关门窗了。
    找到了。琰魔艰难地挤出声音, 拎住了一个鬼魂, 那鬼魂从透明状, 慢慢地一点点显了形。
    鬼魂看着年纪还不算大, 也就约莫三十来岁。穿着蓝色棉衣, 头上破了个洞。
    周大师张大嘴:这不是原来我们那村支书吗?
    小少爷!周大师忙转头去和荆酒酒说话。
    但是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个荆酒酒?就连白遇淮都没了影儿。
    周大师吓得一哆嗦, 满头冷汗:小少爷?白先生?难不成我这房子还能吃人?来一个吃一个?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荆酒酒的声音从客厅那面墙后传出来。
    周大师心下骤然一松,心说您躲那儿去干什么?难不成您还怕鬼么?
    阎王陛下找到一个能说话的鬼了,您和他聊几句?
    周大师说着就往墙后绕过去, 踩在满地枯叶上, 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荆酒酒:你在那里等着。他含糊了片刻:唔, 我帮你看看这块地, 有没有异常啊。
    周大师老老实实地顿住了。
    他听着那簌簌的声响, 还不绝于耳呢。奇了怪了,他并没有继续抬脚走路啊?
    周大师悄然打了个寒颤, 更不敢过去了,连忙先回头, 回到琰魔身边站定了。
    虽说都是鬼吧。
    人家那叫官方大鬼阎罗王!专管十方小鬼的!
    那不得有点安全感吗?
    这头荆酒酒倚在墙上,因为白遇淮按他的时候, 按得有些用力,所以难免发出了簌簌的声音,像是纸张在抖动。
    荆酒酒咂了下嘴, 小声问:看得出来吗?
    白遇淮眸色幽暗:看不出来。
    荆酒酒:看来我想的办法特别棒!
    白遇淮:嗯。
    荆酒酒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口腔:就是有一点怪怪的
    白遇淮低声说:我擦擦。
    然后就伸出拇指,按在他的唇瓣上。
    荆酒酒张了张嘴:那不是要伸进去擦?
    白遇淮:
    白遇淮:你说得对。
    白遇淮的手指探入了他的口中,轻轻摩挲、擦拭、搅弄。
    凝视着他的目光,都添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荆酒酒一下兴奋了起来。
    觉得头发丝儿好像都带电了。
    是因为我纸人,摩擦生上火了吗?
    荆酒酒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主动抱了下白遇淮的腰。
    白遇淮:擦干净了。
    他缓缓抽回手,又亲了下荆酒酒的耳廓,这才低声说:好了。
    荆酒酒:好了吗?
    白遇淮:嗯。
    荆酒酒比了个心,自己溜溜达达地就先出去了。
    白遇淮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能不好吗?
    再不好,今天就没法收场了。
    那头周大师终于听着了脚步声,扭头一看,大大松了口气。
    人还在就行!
    荆酒酒并没有刚和人偷偷接吻过的羞涩扭捏,他大大方方往那鬼魂面前一蹲,就和对方交流了起来。
    这位英年早逝的鬼,说起话来非常有条理,用的也不是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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