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轻叹一声,没想到曲易道长竟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与庭一大师名气并肩,早年还曾是玄学圈子里有名的天才。怎么如今就这样了
众人又一次开始了念咒、撒符纸。
曲易道长冷笑道:鬼?你仔细看看清楚
他说着,扯下了外衣,撕烂了里面的衣服,露出了胸膛。
白遇淮:
放狠话就放狠话,脱什么衣服?
白遇淮单手解了扣子,飞快地一脱外套,扔到了荆酒酒头上,将他牢牢罩住,不许他看人家脱衣服。
曲易道长:
他狞笑一声:快看啊!仔细看!
不看,怎么能威慑得住他们呢?
这头荆酒酒懵了懵,慢吞吞地将外套往下扯了扯,这才看清了曲易道长如今的模样
他的胸口处,嵌着一个狰狞的头颅,那头颅一半用金子铸成,另一半似是血肉铸成,与他的胸膛渐渐相连,隐约还可以看得见那分布着的血管。
头颅金子作的那一半,低眉垂目,似有几分神佛相,而血肉那一半,则是眉眼狰狞,嘴角裂开。
我将神佛的安详相、忿怒相,融入骨肉间。我是神佛的化身,我便是神佛!他抬手一指荆酒酒,他如何配得供奉祭祀?他是鬼。纵使塑像,也是鬼!我为神佛,众人见我,都要跪拜叩首。我才应当被供奉!
说话间,他身上倒还真浮动起了一丝金光。
荆廷华轻叹一声,随手抄了把椅子坐下。
他别的看不出来,但看得出白遇淮,脸色都没变一下。显然,这样厉害的雷霆手段,于他来说,也不过是眼前一场小玩闹。
当从这个男人走入古堡,遇见了荆酒酒开始。他们这一切就注定败了。
周围还在焦躁地议论:这些符咒对他都没有用
疯了,疯了。曲易是真的疯了!人怎么能通过这样阴邪的手段成神佛呢?
他如今算个什么玩意儿?半人半鬼半神佛?
那是很难拿他有办法了杀人的手段,杀不了他,杀鬼的手段杀不了他。而神佛谁人能杀神佛?
荆酒酒低低出声:不能杀他,但可以让他痛啊,喏,他自己带来的东皇钟,你们谁敲两下?
曲易道长:???
周大师动作飞快,先一步捡起了锤子,重重一敲。
荆酒酒皱了下眉,但不适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烈,甚至还有种五脏六腑浊气都被涤荡而去的感觉。
离得近的曲易道长可就不好过了,他的身形骤然一颤,嘴角又流下了血,五官因为疼痛而团团皱紧。
你是我小看了你。曲易道长从喉中挤出声音。
曲易道长将随身的布袋,朝白遇淮猛地抛掷了过去:我知道你归云门厉害,可你又能厉害到什么地步呢?你以为我只带了一尊邪神?不,不止
那布袋沉沉地朝白遇淮砸去,白遇淮抬手捞住。
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却见是一尊尊大小各一、形状各异的塑像
他在造神。
从一开始造邪神像,到后面不再满足于这么简单,于是他想把自己也变成神佛
白遇淮眉间戾气骤然升起:庭一!白浮!带荆酒酒先走!
别人的死活与他不相干,但荆酒酒不能受伤。
白浮正是那小少年的名字。
白浮脸色微变,乖乖朝荆酒酒走去。
曲易道长身上升起一道巨大的虚影,那虚影身上的金光更甚,似乎要将整个包厢的天花板都撑破。
他畅快地笑着:看见了吗?这是你们都无能为力的
白遇淮扣住手镯的手,紧了又松。
他过往拍戏的时候,会随意取下来,并不留心别的鬼怪的死活。可现在不一样,他怕将荆酒酒烫化。
思及这里,白遇淮面色阴沉地抽出桃木,插在了曲易道长的肩头。
曲易道长只脸色扭曲变了下,随即那道虚影从他身上脱离,径直朝着荆酒酒压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怕我。但是你一定怕,他受伤。曲易道长咬牙切齿地说。
白遇淮口吻淡漠:那你试一试,你试试看,我一会儿会把你的两颗头,剁成多少块。
曲易道长心间一颤。
不,我怕什么?
下一刻,那虚影彻底压了下去。
白遇淮连桃木也不要了,返身回去,掐诀,就要将虚影重新撑起来。
庭一大师也忙从脖子上取下念珠,开始念。
早前他就做好与邪神同归于尽的准备了谁晓得后面还多赚了不少钱。现在也够了。今日就与曲易同归于尽也无妨!
他口中吐出一字,曲易道长就更为疼痛,一转眼,已是面目狰狞
其余人知晓这时候恐怕帮不上忙了,只好各自闭眼,保证灵台清明。
前后也不过几秒钟。
那一刹间
荆酒酒也本能地伸出了手,要和白遇淮做一样的动作。
白遇淮的手掌挨着那虚影,虚影便立时燃烧了起来,往后退了退。
而荆酒酒的手掌一挨上去
噗嗤。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声。
只见少年的手,正正插在虚影的胸口处。
曲易道长惊嚎一声,那声音之惨烈,甚至不大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大家愣了愣,发现少年收回手,手中捧着一道金光。
而曲易道长的胸膛处,那头颅就这样咕噜噜滚了下来,滚向了荆酒酒的方向。
荆酒酒:呕
荆酒酒飞快地站起身,飞扑到白遇淮的身上吊住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白遇淮!
白遇淮一手托住他,触手软绵,才发觉托的是屁股。
白遇淮心脏咚咚飞快地跳着,喉头一紧,刹那间,竟然鬼使神差地想道,是他的屁股是比纸人的摸着要舒服多了
白遇淮很快挪了挪手的位置,改为托住他的腿,好让荆酒酒更轻松地趴伏在他身上。
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到底是谁更恐怖啊?
为什么您能一手掏了人家装在胸膛处的脑壳啊?
再看刚才被荆酒酒抓着的金光,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了。
像是被他吸收了。
曲易道长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漏了风,也像是喉头被血卡住了。
他一下跪坐在地上:我是神,我才是神。
他仰起头,不甘地瞪视着荆酒酒:你吃了、吃我的真身
白遇淮心下微松。
他抬手抚了下荆酒酒的发丝,将人抱得更紧一些,这才淡淡道:他如今是货真价实的鬼躯,身上还残留几分神佛气和人气,你吃了他,又可以变得更厉害一些。
众人闻言,不敢相信地看着白遇淮。
这就是归云门的人说出来的话?
他他他为了养鬼,什么都不顾了?
连小少年都站在那里,惊呆住了。
荆酒酒却往白遇淮怀里扎得更紧了,连连摇头:呕,呕,我才不吃他。他太恶心了。
曲易道长气得两眼一翻,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
白遇淮:好。
那就交给你们了。白遇淮看向其余人,现在要收拾他,应该不难了吧?
其他人脸红了红,连忙说:不难不难。一边对这厉鬼的印象也更好了两分。食物到了嘴边,都能不吃。果然不是什么失去理智的厉鬼。
曲易道长再有不甘,这会儿他也成了地上任人摆弄仿佛一滩烂泥一样的玩意儿。
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荆酒酒半晌才抚平了内心的恐怖,然后慢吞吞从白遇淮身上下去,随手拿起手机,调成前置摄像头,走到曲易道长面前去,给他拍了个照。
众人:???
荆酒酒拍完照,就把那扭曲变形、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的照片,放在曲易道长面前:你看,你现在真的特别丑,特别恶心
曲易道长喉头喷涌出更多的血。
他连手都抬不起来,怒瞪着双眼,突然间不动了。
众人:???
被气死了???
荆酒酒:?
啊。
他也没想到呀。
他只是冲着曲易道长,陈述了一个事实。
荆酒酒连忙扭头,求助地看向白遇淮。
白遇淮起身走过去:反正也只是一团废料,你不吃,死了就死了吧。
众人听见这话,悄然打了个哆嗦。
其实曲易道长有句话,的确没有说错。
归云门的这位人物,亦正亦邪,叫人分辨不清楚。且又力量强大。刚才叫庭一和那小少年带着厉鬼走,不像是要让他们逃跑,倒更像是为了之后更好地释放大招。
只可惜他们到最后,也没能看见这位白先生的大招是什么?究竟又恐怖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曲易虽然死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白先生想过怎么向归云门交代吗?白先生当真要养鬼,就这样一直养下去吗?何不放他入轮回?我等不超度,不杀他便是了。络腮胡出声道。
白遇淮抬眸,眼眸冰冷,三分戾气压也压不住:入轮回?正是这位荆廷华先生,与曲易一起,叫他化作厉鬼,永生连轮回也入不得
荆酒酒怔了下。
哦,原来我都不能投胎了呀。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
自古恐怖故事里,就没有厉鬼能投胎的。
也正是因为不能投胎,所以它们才成了愈发凶戾、理智全失的厉鬼。
包厢内安静了一瞬。
他们又哪里想得到,曲易手段恶毒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身上全无戾气,也不能入轮回?干瘦男人出声问。
见这少年,落得这般境地,他心下倒也有一分不落忍。哦,不过再想想刚才他掏了曲易道长心口的样子好吧,倒也不是那么可怜的。
白遇淮:不能。
庭一大师也是叹气:若是能的话,老衲又何必为他修塑像?
荆廷华扫了一眼那全无声息的曲易道长,插声道:所以,酒酒杀了我吧。是我害你至此。我与命运抗争数十年,到如今,也觉累了。
白遇淮心下原本就裹着怒火与戾气,到现在都还未消呢。这些人问得越多,就越是勾起他内心的凶戾火光。
白遇淮走上前去,一把提住了荆廷华的领子。
你敢说出这番话,不过是以为酒酒不敢弑父罢了。
荆廷华疼得轻嘶了一声。
看他此时的模样,腿瘸着,眼眶青着,满脸都是血痕。
刚才大家打起来的时候,他动也不动,但也还是因为邪神的诅咒之力,什么玩意儿落下来,最先砸中的都是他。
所以就砸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有这样以为。荆廷华看向荆酒酒,酒酒,过来。
荆酒酒抿了下唇,挪动了步子。
白遇淮:别过来。
荆酒酒顿了下,但还是走到了荆廷华的面前。
白遇淮杀心顿起。
这种废物东西,为什么还要逼迫酒酒去面对这些曾经的伤口?
白先生真是护得紧。荆廷华出声。
他随即嘶声一笑:酒酒,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怕虫子,可你又很喜欢古堡后面种满蔷薇花的园子。金龟子都能吓着你。你被吓到之后,就会叫我的名字。我就会来帮你,捉住弄死它们。
你再大一些,改喜欢骑马了,但你胆子又小,就要我时时刻刻陪在旁边,一掉下来,我就得接住你。
再大一点之后,你要学画画,不肯将老师请到家里来,非要和别的小朋友一起上绘画班。我就得背着你的画筒,陪着你一块儿去。
你长得太快了,快得我觉得幸福,又觉得惶恐。像是风筝,一不小心,你就会飞走得无边无际了郁然说,要每年给你拍很多照片,将来老了就能回头翻看,回忆你一点点长大的模样。我说拍照成像只在那一瞬间,没什么意思,于是我就想每年亲手给你画一幅画
我希望你杀了我,但我也清楚地知道,以你的性子,不会弑父。你宁愿看着我死在邪神之力下,也不会亲自动这个手。
荆廷华抬手,生生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他撕开了衣衫。
露出了底下,几乎也快要长成型的,和曲易道长一样的种在胸口的头。
那颗头,纯粹是用血肉铸成,他一插入进去,就将头颅的脸搅烂了。
如果我同你说,我对待荆龙,并未像对你小时候那样,从将你于襁褓中抱起来,到给你讲睡前故事,教会你发第一个音,亲手给你做食物你曾经感受过的,我半点也未曾分给他。我与你爸爸,也并非是商业联姻。我们曾经真心相爱过。如果我同你说这些,你会否能够在将来开心一些?
荆廷华的脖颈上青筋暴突,等他有条不紊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双眼仍旧睁着,但声息已经于刹那间彻底消弭了。
荆酒酒死死揪住了他的手腕:不对,你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和我说我爸爸呢?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失踪了?
荆廷华。
荆廷华!
庭一大师长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白遇淮定在那里:酒酒。
荆酒酒面容冰冷,他立在那里,哑声问:他死了,会有魂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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