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已死的宜婕妤留给他的,而宜婕妤的药,则是当年那个入宫做了星官的道士送给她保命用的。
而那道士的来历,即便是当时的许家,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那道士和他师父料事如神,只说是在山中道观里隐居多年,近日才刚入世。大雍的偏僻山岭数不胜数,其中隐居的山人道士,自然也无从查起了。
所以,当年许家没有深究,更没有详查。
薛晏如今已经隐约知道,那道士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去,将纪南叫来。
旁侧的进宝连忙应声,出门去了。
纪南是燕云铁骑的佐领,如今年届四十,当年十来岁时便跟随燕王左右。
当年燕云一役,燕王的一众心腹皆死于此役,唯独纪南一人幸存了下来。
也是他将薛晏从突厥的重围之中救出,一路送回了大雍的国境之中,又替薛晏保管燕云铁骑存留下来的队伍,一直到今日。
薛晏沉默着坐在桌前。
御书房的桌面,是以极名贵的古沉木雕刻而成,四角錾金。他正对着的博古架上,是任意一件都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青玉錾金香炉之中,龙涎香袅袅升起。
四下虽看不出多少金石珠玉,却处处庄严,透露着一个王朝最高权力的肃穆。
很少有人拒绝得了这个位置。
当年清平帝与众皇子夺嫡时,为的就是它,如今薛允泓铤而走险,毒害清平帝,所求的东西也没有变过。
薛晏抬眼环视了一圈四周,却只觉得厌倦和烦躁。
没多久,纪南来了。
如今薛晏也算入主了皇城,燕云铁骑自然可以放上台面,不必再像前两年那般养在暗处。薛晏有心要亲自收复燕郡,故而仍将燕云铁骑留在长安城中,整装待发。
纪南身着玄甲,步入御书房,在薛晏面前跪了下来。
属下参见广陵王。他行礼道。
薛晏嗯了一声,让他起身。
有事让你去办。他说。
纪南站起身来,等着薛晏的吩咐。
薛晏道:皇上中的这毒,无色无味,且极难发现,能使人四体僵化,口不能言,形同废人。
薛晏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看向纪南。
纪南仍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文。
薛晏看着他,缓缓道:大夫说,这毒来自燕郡。我要让你去查,这毒药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他定定地看着纪南。
便见纪南跪了下来。
王爷,燕王殿下临终之前,曾嘱咐过属下。他说。属下手中有一封信件,乃燕王殿下留给您的。他说,日后无论何时,只要您要求调查与燕郡有关的事,便将此信交给您。
纪南低头行礼道:燕王殿下说,到了那时,您想要彻查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薛晏定定看向他。
纪南动手,从自己的怀中取信件。
薛晏开了口。
别给我。他说。
纪南的动作却没停。
一封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信,被从他怀里取了出来。
收回去。薛晏看着她,接着道。
纪南却上前,双手将信件捧到了薛晏的面前。
薛晏知道,纪南虽说对自己言听计从,是自己的下属,但从纪南,到燕云铁骑,都是燕王留给他的遗产。
他们会从归属燕王,变成归属薛晏,但是永远,燕王都是他们的主子。
这是燕王的遗命,纪南不会不从。就像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告诉薛晏这封信的存在一样,纪南如今,也会坚定地将这封信交到他的手里。
薛晏知道信中写的会是什么。
他自幼长在燕郡,无论是对这个地方,还是对那里的人,都不会有所猜忌怀疑。
他要调查,一定是因为什么事实,摆到了他的面前。
燕王既然提前准备好了解释,那么,这件事,一定就是他做的了。
薛晏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当初燕王是清平帝夺嫡时最为强劲的对手,当初若非清平帝多筹划了半步,失败的不会是他。即便如此,燕王也给自己留足了退路,让清平帝无法像处死其他兄弟一般处死他,在登基之后,勉强给他封了王,派去镇守苦寒的燕郡。
他也知道,当时长安和燕郡都盛传,容妃娘娘被进贡进京时,路过燕郡,惊鸿一瞥,便将燕王的心全勾去了。只是郎有情妾无意,容妃娘娘自知背负着两国的使命,故而极为干脆地拒绝了燕王。
他还知道,燕王虽自幼将他养大,却严格得不似常人。众人只道燕王严格且粗心,又没有妻妾,故而在养育晚辈的事情上并不擅长。但是有目共睹,即便再不擅长,也不会将个孩子从记事起便丢在军营里摔打,不顾死活,像在培养一个强大的工具一般。
这些,薛晏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也知道,从小到大,他煞星照命,燕地再冷,也是他唯一的家和归处。
草木有根,人也会有。即便根扎在了苦寒之地,那里也是他的归宿,是他的家。
这也正是薛晏一直以来,都执着着要将燕郡收复回大雍的原因。
薛晏手里握着那封信,死死地盯着它。
他手下的力气不受控制地收紧,将蜡封都攥得支离破碎。
片刻后,他开口了。
滚出去。他道。
君夫人自然是生气的。
她如今默认了薛晏和君怀琅的关系,这不假;薛晏日日来寻,她看在眼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假。
她也知,年轻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搂搂抱抱,耳鬓厮磨,不都是正常的?
但她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儿子是被人家抱在怀里欺负的那个。
她从没想过这一点,骤然撞见,居然让薛晏欺负自己的儿子,欺负到了眼跟前。
简直岂有此理!
君夫人毫不留情地逐了客,又将自家儿子好生训斥了一顿。
君怀琅颇为好脾气地欣然接受了母亲的斥责,待母亲气消得差不多了,便笑着给她倒了一盏茶。
您不让薛晏进门,也不是个办法。他说。这院门院墙的,哪里挡得住他?
君夫人咬牙:他还敢进来?
君怀琅认真地点了点头。
君夫人气得嘁了一声。
那便让小厮拿棍子把他打下去!她道。
君怀琅直笑。
他对薛晏颇为了解,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便要忍不住地翻进来。
君夫人对薛晏的气还没消,故意跟他对着干似的,守在君怀琅这儿不走。
薛晏却迟迟不来。
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君怀琅道。
君夫人瞥他一眼:你倒是了解得很。
虽这般说,她却仍旧不走。
二人便一同坐了许久,一直到了暮色西沉,到了有小厮来催用晚膳的时间。
君夫人道:我倒瞧着府上这墙,挺能挡得住他。她说。
君怀琅却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君夫人见他不答话,侧过头去,就见他面上半点笑意都无,眉心也是拧起的。
怎么?君夫人只当君怀琅是因着薛晏没来而不大高兴。
君怀琅却摇了摇头。
我觉得有点不对。他说。
君夫人不解:想必是有事要办,哪里不对?
君怀琅却摇了摇头,站起了身。
母亲且先用膳。他说。我去看看。
他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大好的事。
这在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无端的猜测。但君怀琅心下却没来由地有些惶然,总不放心。
他心想,即便无事,他也想去看看。
君夫人忙站起身来。
你去看看?她问道。去哪里看?
君怀琅顿了顿。
去宫里。他说。
第132章
皇宫自是不好进,尤其是入了夜的皇宫。
但这种规矩,却并不对君怀琅起作用。
如今镇守在皇城各城门口的,除了御林军,还有薛晏手下的厂卫。君怀琅过了宣武门,守在城门门口的锦衣卫队长,恰好是当时随他们一同去江南的锦衣卫之一。
见着是永宁公府的马车,那锦衣卫队长便忙上前来。
君怀琅掀开马车走了下来。
那队长一见是君怀琅,眼都亮了,忙躬身冲他行礼。
属下见过永宁公世子殿下!他道。
后头的锦衣卫和御林军们忙纷纷跟着行礼。
君怀琅点了点头,问道:广陵王今日何时出的宫?
队长闻言,摇了摇头:王爷今日许是在宫中有些要事,至今尚未出宫。
这倒是印证了君怀琅的担忧。
君怀琅点了点头,道:我想进宫一趟,还请队长通报一声。
旁侧的御林军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宫里戒备向来森严,宵禁得也尤其早。此时天色已黑,按宫中的规矩,莫说是人,即便是宫外的急报,也只能从固定的宫门缝隙中递进宫去。
面前这位世子殿下,半点官职都无,甚至连进宫要做什么都没说,怎么能放进宫去?
殿下,您还是待明日旁边的御林军开口道。
锦衣卫队长瞥了他一眼,止住了他的话头。
他回过头来,笑着对君怀琅躬身道:世子殿下,不必通报了。属下派两个人领您进去,看看王爷此时在哪。
君怀琅点头道了谢。
队长连忙侧过身,派了两个锦衣卫,让他们务必打听到广陵王此时在哪,将世子殿下安安稳稳地送去。
锦衣卫立马领命,领着君怀琅进了宫。
待人走远了,御林军急匆匆地上前。
您这怎么就将人放进去了!他道。还不知此人寻王爷什么事,若是将王爷惹恼了,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锦衣卫队长瞥了他一眼。
将王爷惹恼?他拍了拍这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他自然不会。到时你,今日若不及时将他请进去,明日惹恼王爷的,定然是你。
御书房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进宝在御书房外急得直转圈。
方才王爷召见了一个燕云铁骑的将领之后,情绪便不大对。此后独自抱了两坛酒回了御书房,此后便锁上了门,谁也不让进。
这可将进宝急坏了。
他家王爷何时主动喝过酒?就他那点酒量,平日里给谁给足了面子,都是不会喝两杯的。
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进宝一急,便只想去寻君怀琅。但他家王爷进门之前路过他,专门停下来,警告了他一句。
敢乱说半句,我取了你的脑袋。他说。
进宝自然不敢再动,只敢急地在门口打转。
却在这时,他看见有个身影在锦衣卫的带领下走近了。
大晚上的,会是谁?
进宝一抬头,就见来人是君怀琅。
进宝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活菩萨,什么是活菩萨?连他的祈祷都能听得见,三更半夜前来普渡他,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进宝感激涕零,恨不得给君怀琅跪下。
君怀琅走到御书房的阶前,就见守在门口的进宝一路小跑,从高高的阶梯上跑了下来,停在他面前。
世子殿下,您总算是来了!进宝道。
君怀琅忙问:这是怎么了?
进宝面露难色。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主子早就放了话,敢说出什么,就要要了他的小命。
进宝没活够,暂时不想把自己的命交给王爷。
不过,他即便不说,如今君怀琅人就在御书房门口,还有什么是他没法知道的?
进宝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难色。
世子殿下,奴才不好说。他道。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他言尽于此,君怀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君怀琅皱起眉,点了点头,快步上了御书房前的石阶。
却没见他身后,阶下的进宝一脸欣慰。
他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极其醇厚的酒味,弥散在一股极淡的檀香之中。
他穿过层层纱帐和屏风,找到了平日里薛晏处理朝政的御案,却见案头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君怀琅回过身,只待再寻,却听见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碰撞声。
是酒坛磕到地面的声音。
君怀琅连忙转过头去。
就见薛晏坐在御书房的角落之中。
他身上的衣袍并不大齐整,发丝也散落下来了一些,落在额角和脸边。
他坐在地上,一条长腿搁在地上,另一条腿屈起,胳膊搭在膝头,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他身边还放着个空酒坛,横着倒在地上,轻轻一碰,便打着圈往旁边滚去。
薛晏抬起眼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半点感情,冰冷且凶悍。
不是说了,谁也别进来?他喝得嗓音有些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泛着满是危险戾气的血光。
君怀琅却看见,那双眼里还泛着雾蒙蒙的水色。
他走上前去,在薛晏面前蹲了下来。
是我。他轻声说着,伸手去取薛晏手里的酒坛。
可那酒坛被薛晏攥在手里,握得紧紧的,纹丝不动。
薛晏定定看着他,眼睛没什么焦距。
君怀琅只耐心地等在他面前。
片刻之后,他似乎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君怀琅了。
怀琅。他哑着嗓子开了口。
瞬间,那眼上蒙着的水色,迅速聚起,成了含在眼中,强忍着不往下掉的泪水。
他像是在黑夜里踽踽独行太久,终于寻到了一丝光亮,在寒夜之中麻木的痛觉,也终于渐渐苏醒了。
君怀琅把酒坛放在旁边,抬手覆在了薛晏的面颊上。
是我。他说。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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