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笑嘻嘻地哎了一声,连忙安排去了。
昨天国公府才遭逢大难,幸而薛晏相助,才能化险为夷。今日薛晏前去探望,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进宝飞速安排好,薛晏一出宫,马车便马不停蹄地朝国公府去了。
进宝将帖子堂堂正正地递了进去。
却没想到,门房处的下人接过帖子,看了一眼,便塞回到了进宝手里。
公公,您和王爷还请回吧。
进宝诧异:府上没人吗?
那门房摇了摇头。
夫人有令,但凡广陵王府的人,不管是谁,全都不见。
第128章
君怀琅有些哭笑不得地陪着君夫人, 一同坐在堂前。
君夫人向来礼仪周全、临危不乱,大家闺秀的气度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她被招惹,气到了极点, 也向来不会让自己有半分失礼, 更难在面上见到怒色。
但这会儿,她在堂前坐着, 嘴唇抿得紧紧的。
门房处来报,说广陵王果然来了,也果然被关在了门外,并没将他放进来。
君怀琅看向君夫人。
就见她冷哼了一声,转头便看向自己。
你看我做什么?君夫人一脸不悦地问道。为娘把他关在门外, 心疼了?
君怀琅无奈地笑,只道没有。
君夫人重重地回过头去。
要是就这般把他吓走了, 想来他也没几分真心。君夫人双手放在膝头,狠狠地攥着自己的裙裾,瞪着空荡荡的门口。既然如此,那便让他早些死心,回去好好做他的太子、做他的皇上。即便他以后要因此为难国公府, 那也是他品性不端, 我们断不怕他!
君夫人说得义愤填膺,似乎已经做好了薛晏难为国公府、使得他们一家在长安艰难度日的准备了。
君怀琅直想笑,抿嘴忍住了。
他母亲心软,如今并不恼他和薛晏这般违背世俗的感情,而是心疼他、怕他遇人不淑、因此受辱。
君怀琅心下存着难言的动容,同时也知,他母亲并非绝不同意,而是仍不放心, 考验薛晏的为人罢了。
到了此时,他自然不能去阻拦。
门房退下,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夫人,门外的广陵王又敲门了。门房报道。
君夫人冷哼一声:说什么?
门房说:广陵王托小的给您带话,说他知道您因为什么生气了。让您只管宽心,他在门口等着。什么时候您愿意见他了,招呼一声就行。
倒像门外站着的不是承袭大统的广陵王,而是个随传随到的小兵似的。
的确是薛晏说得出来的话。
君怀琅垂了垂眼,将无奈的笑意全掩了去。
君夫人瞥了他一眼,负气道:他想等,谁还赶得了他?要等便等,传什么话。
那门房应下,又退了出去。
君怀琅给君夫人倒了一盏茶,君夫人也没接。君怀琅便将茶放在她手边,一言不发地陪着她。
没一会儿,君令欢睡醒了,穿着打扮好后,揉着眼睛寻了过来。
她进了堂中,便向君怀琅和君夫人打招呼。君夫人勉强应了,招呼她来身边坐。
君令欢机灵得很,一下就看出堂中气氛不大对。
她拿了块点心吃,一边吃,眼睛一边滴溜溜地打量君怀琅和君夫人。可是君夫人不说话,君怀琅只笑着问了她几句,全都没说君夫人为什么不高兴。
没一会儿,君令欢自己就先憋不住了。
她蹭到君夫人身边,小声问道:娘亲怎么不高兴了呀?
君夫人看向她。
接着,便将她抱进怀里。
门外来了只大灰狼。她对君令欢说。要将你哥哥叼走了。
君令欢被君夫人这话吓了一跳。
她也不知道,长安城里为什么会有狼,但是娘亲既说了,那想必就是有的。
狼要把哥哥叼走,君令欢有些紧张。
不过君夫人告诉她,大灰狼已经被关在门外了,进不来。君令欢松了口气,却又想到大街上人来人往,不知道大灰狼会不会因为肚子饿,把路过的人吃掉。
君令欢又开始担心。
不过君夫人又告诉她,不必担心。那大灰狼是她哥哥招惹来的,所以只叼她哥哥,不吃其他人。
君令欢这才放下了心。
既然那头大灰狼只想吃哥哥,不吃别人,那他们将哥哥保护好就够了。家里的大门和院墙可高了,那只大狼就算再厉害,也跳不进来。
那头大狼这会儿就站在了永宁公府的门口。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有什么不懂的?昨天段十四也算帮了永宁公府不小的忙,君夫人能对他这般态度,也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肯定是君怀琅一回家,就把他俩的事对国公夫人全盘托出了。
故而,薛晏虽吃了一大口闭门羹,却分毫不恼。小厮将大门在他面前嘭地阖上,他半点不见怒色,反而勾起了嘴唇。
进宝想不通:王爷,您笑什么?
薛晏懒得同他解释。
君怀琅愿意将他们二人的事告诉父母,那边定然是将他放在了心上,是真的想要同他长久。他想将君怀琅娶回家,君家的闭门羹早晚都要吃。
他不怕吃这闭门羹,还怕想吃吃不着呢。
薛晏眉梢一挑,便上前去,亲手敲起了门。
那门房自然不想给他开,但奈何广陵王手劲大,还特别锲而不舍。敲了一会儿,门房没辙,只好将门打开。
殿下,您请回吧。门房把大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道。奴才也是听命行事,您就别难为奴才了。
薛晏却气定神闲,只让他进去带话,告诉君夫人,自己在这儿等,等她愿意见自己。
不必放人进来,只是传个话,那应该应该是可以的。
门房应下,重新将门关上了。
待门关上,进宝也惊掉了下巴。
主子?
他家主子脾气差,没耐心,他最是知道。即便是两年前最为艰难的那段日子,也断然没有这般上赶着受辱过。
薛晏瞥了他一眼。
进宝一愣,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当薛晏想见君怀琅,才在这儿傻等。
主子实在不行,您翻墙进去瞧瞧?进宝道。奴才给您望风。
反正这么个院墙,在他主子眼中,那就跟平地一样好过。
薛晏不耐烦地转开了目光,根本没搭他的话茬。
进宝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懂了,捂着嘴开始偷笑。
自家主子这哪儿是上赶着受辱吃闭门羹啊?这不是坏事,这是好事。
这明明是女婿上门啊!
女婿上门,哪儿有翻墙进去的。非得熬过了丈母娘的这一道坎,以后才能轻而易举地,次次都从大门进去。
君怀琅陪着母亲在堂中坐了一上午。
这一年多来,令欢的琴棋书画练得都颇有成效。这成效并不是在成果上,而是在她的热情上。
她似乎生来便不擅长此艺。不管是刺绣还是书画,她都颇有兴趣,但就是怎么都练不好。唯独一手琴,一学就会,颇有天赋。
君夫人倒也纵着她,只要她想学,便不拘她,也不对她提什么要求。
这反倒让令欢愈发感兴趣了。
这一早上,令欢便拉着君怀琅,写字画画给他看。
这一年多来,君怀琅在江南已经收到了令欢不少的画作,不过倒是从没见她当面给自己画过。
她的技巧倒是半点没有长进,但胜在兴致高。君怀琅和君夫人也不扫她的兴,还要时不时鼓励她几句。
这般,时间过得便很快了。
君怀琅一边陪着妹妹,一边还在暗中观察着君夫人的神态。
君夫人也确是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长安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天空中见不到一丝云。永宁公府的大门又是向阳的,此时日头渐高,外头也晒了起来。
君怀琅心下有些担忧,却也知薛晏不怕这些。
倒是君夫人,愈发有些坐立难安。
一直到日头高悬,到了半上午的时候,君夫人坐不住了。
出去看看,外头有没有马车。她状似不经意地道。
旁边的丫鬟连忙出门去看。
过了一会儿,丫鬟回来了。
回夫人,没有马车。丫鬟道。
君夫人一顿,接着面色便沉了下去。
却听丫鬟接着道:不过,广陵王殿下带着下人,还在门口站着呢。
君夫人的神情僵了片刻,没有说话。
丫鬟等了一会儿,都没见君夫人再开口,便小心问道:那,夫人?
君夫人咬牙。
我不是说了吗?他要等,就随他去,管他是在马车里坐着,还是在外头站着呢。
丫鬟只得应了声,退到一边去了。
君怀琅看向君夫人,就见她在暗自咬牙切齿。
君怀琅唇边露出了笑意。
他一时没藏住笑,被君夫人正巧撞见了。
君夫人瞪了他一眼,君怀琅清了清嗓子,抿唇正襟危坐。
旁边的君令欢看到两人的互动,不解问道:哥哥,怎么啦?
君怀琅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没什么,令欢继续画。
君令欢乖乖点头。
这下,君夫人彻底没心思了。
她时不时看看窗外的日头,愈发心不在焉。
一直到了正午。
厨房中向来准时,更何况君夫人早就吩咐好了。到了时辰,便有人来报,说午饭已经备好了,请夫人和少爷小姐去用饭。
君令欢欢呼了一声,丢开画笔,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母亲和哥哥。
君夫人小声哼了一声。
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即便站个一年半载的,我也不会想见他。
说着,她站起了身。
君怀琅跟着站了起来。
就见君夫人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旁边的下人。
去,到门口看看去。
丫鬟连忙应下。
就听君夫人接着说:要是还在那儿站着,就让他进来吃顿饭,吃完了快走。饿着肚子在那儿晒太阳,没得显得我们永宁公府欺负人了。
第129章
薛晏总算是坐上了君家的餐桌。
不过, 君夫人冷着一张脸,君怀琅陪坐在侧,不敢多言, 只在薛晏进来时, 多看了他几眼。
薛晏确是在外头扎扎实实地晒了一上午。他肤色本就不白,此时还有些泛红, 挂着些薄汗,活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
君怀琅多看了他两眼,便听到了君夫人清嗓子的声音。
君怀琅只得收回了目光。
君家上下,一片缄默不言,唯独君令欢认出了薛晏, 蹦蹦跳跳地上前道:五皇子哥哥!令欢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呀!
薛晏低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对她露出了几分难得柔和的笑:嗯,你长高了些。
君夫人的目光乜向他。
广陵王殿下既来了,就坐吧。她说。
薛晏淡淡一笑,听话地在最下首坐了下来。
君夫人不说话,先行动了筷子。众人便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一餐饭, 竟缄默无言,吃出了食不言寝不语的架势。
待下人们将餐食撤下,上了茶,君夫人才开口,让令欢先去午睡了。
却将君怀琅和薛晏留了下来。
还没问王爷一早来寒舍,是有何要事。还请王爷早些说明,事情办完,就快走吧。
君夫人端起了茶杯, 慢条斯理道。
夫人既这样问,想必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了。薛晏说。
昨日出事,虽已经处理好,不过我还是不大放心,便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君怀琅,最后坦然地和君夫人对视,说道:不过夫人肯定看得出,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说得坦荡,半点不见避讳。
君夫人一蹲,接着面上显出怒色。
广陵王这般作为,也太不负责任了些。她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直言道。您贵为一国郡王,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怕天下人耻笑,也不必有所顾忌。但怀琅不同,他经不起您这般儿戏捉弄。你若对他真有几分感情,不如提前放开他。
君夫人话说得极直白,也半点不显惧色。
却见薛晏听到这话,正了神色,面上半点不见玩笑,郑重地看向君夫人。
夫人,我对怀琅,半点没有玩弄的意思。他说。
君夫人道:那你至少,也要为他考虑。如今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朝堂上下,都知你要继承大统。国不可无君,君主也不可无后。你是打算让怀琅做后宫嫔妃,还是要他一辈子受朝臣指责,说他蛊惑君上?
薛晏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拒绝了。他说。
君夫人一愣。
昨天,母后便同我提过此事。薛晏看向君怀琅,说道。我已禀明父皇母后,我有心悦之人,做不了这个皇帝。
君怀琅一怔,君夫人也愣在原地。
君怀琅忍不住开口道:这怎么能行?除了你,还有谁能坐那个位置?
薛晏却毫不犹豫:能坐的多得是,不差我一个。
君怀琅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
他心下是坚定地相信,薛晏必不会做辜负他的事,但他也没想到,薛晏会用这般干脆决绝的方式。
虽说前世,他也没有踏上皇位,但是前世和今生的情况,全然不同啊。
前世的薛晏,是众人谈之色变,可治小儿夜啼的暴君,可如今,他可是唯一能够继承大统的、最名正言顺的人。
薛晏却看向了愣在原地的君夫人。
更何况,父皇还在,病能否治好,都不一定。此后我还有不少皇弟,此后总能选出个能传承父皇衣钵的。我已同父皇商量好,如今我替他暂管朝政,但不做太子,更不会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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