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把兵书当做话本,时间久了,对别的也没什么兴趣。
二人上了车,便像前几日一般,一个读一个听,车厢中弥漫着一股安静的氛围。
但与往日不同的是,这车上没有茶水喝。
从扬州到金陵的路途有些颠簸,煮茶的小炉放在车上,极容易引燃别的物件。故而上次来扬州的半路上,进宝就将那炉子撤下了。
薛晏也不是真多喜欢读书,只是喜欢听君怀琅的声音罢了。
他拿读书的借口将对方弄上了车,却也不舍得真让他在没水喝的地方,读大半天的书。
没多久,薛晏便打断了他。
回去之后,你还上我这儿来,给我读书听么?他问道。
君怀琅听他问话,放下手中的书册看向他。
而今薛晏虽仍旧趴在马车的榻上,却早和前几日不一样了。
他双臂交叠着,垫着下巴,衣袍也穿戴得齐整,打眼看去,慵懒又闲适,看上去并不像个伤患。
他的恢复能力确实强得很,这几天给他换药的进宝也说,伤口都结了痂,已然好了不少。
故而自这两日开始,薛晏偶尔要坐起身来,或者下地活动活动,君怀琅都没有阻拦。
按说他这样的状态,已经不需要君怀琅日日照顾,更不用像之前他什么都做不了时一样,给他读书解闷了。
君怀琅略一迟疑,没有说话。
按着他平日里的个性,径直回绝也便罢了。待他回到金陵,眼看着已经过了五月,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可是此时,他却发现,自己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因为同薛晏朝夕相处了几日,他竟生出了些不舍。
读书时总能看见他的表情,二人还时常交谈,这种平淡安静的气氛,竟让他有些舍不得,想要长久地继续下去。
或者说,他不是舍不得这种气氛,而是舍不得薛晏。
君怀琅被自己的这个认知惊了一下,握着书的手微微收紧。
薛晏见他没说话,就知道他想拒绝。
自己当然不是非得听他读书,只是想找个借口,日日都能见他罢了。
他这几日的无赖耍得轻车熟路,见君怀琅不说话,他便开口道:我这天天趴着,看书多费眼睛啊。回去还有不少公文要送到我那儿,你不如帮帮我?
分明就是借口。
薛晏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便他自己觉得不用再养了,知府和永宁公也不敢拿这些琐事给他添麻烦啊。
君怀琅知道他这只是句借口。
但这借口像是替他找的一样,让他心下松了口气。
好啊。他微微一笑,抬眼看向薛晏。
薛晏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露出了个笑。
他心想,烦死了,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好呢。
他这段时间愈发放肆,也全是因为君怀琅惯着他,要不然,他也不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薛晏多少尝到了些被偏袒的甜头,只觉此番这伤受得值,特别值。
有他这个伤员在,回程的马车也走得极慢。一直到了天黑下来,一行人才缓缓回到了金陵城。
路过北城门时,君怀琅还往外看了一眼。
堤坝边的官道依然围着,还没有修好。
看什么呢?薛晏眼尖。
君怀琅道:啊,没什么。只是前阵子听说这里在修官道,便看看修得如何了。
薛晏闻言淡淡嗯了一声:我明日催催他们。修个路,怎么这么不利索。
君怀琅连忙笑着制止他:还不过半月,不算慢,还是别催了。
他广陵王一开口,人家不得飞快地赶工期?届时又要劳民伤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马车便停在了巡抚府的门口。
拂衣早等在了这里,搬好了下车的脚凳。君怀琅扶着薛晏下车,便同他一路回到了二人的住处。
到了分别的位置,君怀琅停下脚步,就见薛晏抬起胳膊,轻轻碰了碰他。
明天别忘了。他说。
君怀琅抿唇点了点头,就听薛晏意味不明地低声笑了一声。
这笑声像是在他的耳根上烫了一下。
待君怀琅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还有些没缓过来。
拂衣将茶端到了他的手边。
君怀琅端起喝了一口,便吩咐拂衣道:去将我装书的箱子搬过来。
他还记着,薛晏那儿除了兵书,也没什么别的了。他这里除了科举所用的书籍之外,还有些话本游记,他想着翻出两本来,明日带去给薛晏。
拂衣应下,没一会儿,便领着两个小厮将箱子搬了进来。
君怀琅放下手中的茶杯,便去翻书。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唇角微微扬起,目光柔软,与平日里清冷安静的模样截然不同。
正当他要拿起一本书的时候,拂衣忽然小声开口道:少爷此番去扬州,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嗯?君怀琅一顿。
拂衣小声笑了笑,道:总觉得少爷像是碰见了什么好事,或者
他半开玩笑地笑道:或者是碰见了心悦之人?
君怀琅拿着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分明只是个过耳便去的玩笑,却不知为何,心悦之人四个字,却在他耳边烫了一下。
听到心悦之人,他脑中想到的,竟是刚才薛晏的那声低笑。
低沉中带着两分不羁的野性,笑中又含着两分不明的意味,就像他们私下说好了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似的。
分明只是去给他读几日书罢了
君怀琅的心却有些乱。
他握着那本书,故作镇定,淡淡问道:有心悦之人?有心悦之人是什么样?
拂衣一愣。
自己不过开个玩笑,莫非真有啊!
就是你日日惦记他,想天天和他待在一处啊?他忙道。他看过不少话本,说起来头头是道。只要待在一块儿便开心,做什么都惦记他最重要的是,刚才奴才说心悦之人时,您想到的就是他呀!
君怀琅手下一松,那本书便掉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从那本书中的某一页飘落出来。
君怀琅像是掩饰什么一般,立刻俯身去捡。
接着,他手下的动作停住了。
那是一张不大的纸,一侧裁剪整齐,一侧如犬牙差互,一看便是被从某一本书上攥下来的。
上头的字,缺比少划的,只能勉强认出各种意思。
【薛晏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第82章
薛晏在君怀琅面前的时候, 还是一副没人扶就走不动的姿态,待到君怀琅走远了,他便健步如飞, 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路过卧房, 连眼都没往里瞥,径直走到了书房中。
东西都送到我桌上来。他说。
进宝连忙应了一声, 一路小跑,招呼两个锦衣卫将这些时日以来,各处送来的重要消息,一并送到了薛晏的书房里。
薛晏单手按着桌案,另一手随意拿起放在最上头的那一本, 动作流畅又自然,分毫不像受过伤。
进宝伺候在侧。
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这主子的身体有多扛折腾, 他可是比谁都清楚。
一年半之前,他被皇上打了五十板子,都能不叫御医,自己上药,每日打水清洁都不假人手, 这搁在旁人身上, 谁做得到?
此番主子受伤虽重,却受了那般精细的医治,又让世子殿下陪着,好好儿修养了好几天。
进宝都知道,主子早没事了,也就是在世子殿下面前装装可怜,让世子殿下再来看看他。
也就是世子殿下心善,才能被他主子糊弄。
那边, 薛晏扫了一眼手中的信件。
这封信是东厂发来的。除了朝中日常的零碎消息外,大量的篇幅,写的都是许家的事。
一个是说,山东刺史的位置空缺,许家力荐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那位置原本是江许两家争执不下的,皇上本来悬而未决,正犹豫着,见许家忽然推荐了个这般没背景的官吏,立刻便同意了。
那官的确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就是家中富有,给了许家一大笔银子,算是将这官买了下来。
薛晏的目光在那上头顿了顿。
许家怎么这么缺钱?
他知道,自从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许家便不如从前安宁,整个派系都因为他,被折腾得人仰马翻。
也正因为此,许家女眷说不上话,许相和几个儿子又焦头烂额,故而才放任自家独孙南下游玩,到现在都没顾得上派人来请回去。
但是,即便如此,许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也不会为着银子,放弃跟江家的博弈。
既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官员表足了诚意,将来定会为他们所用,并且许家是真的缺了钱,不知拿钱都要去做什么。
薛晏翻到了下一页。
清平帝收到了永宁公所上的奏折,深以为然,招群臣商议。许家一反常态地没有反对,反而支持清平帝拨些钱款,用于防治江南水患。
清平帝欣然应允,紧跟着,许家回去,便往外发了一条密信。
至于那密信发去哪里,东厂的势力只在长安,多的便探查不到了。
薛晏勾了勾唇角。
这密信发来哪里,他自然能猜得到。
定然是发到江南来,送到郭荣文的手里。
他自户部出来,是替永宁公管账的。永宁公于他有恩,也信任他,自然会将账目上的杂事交给他去办。
那么,他从中贪墨,自然轻易得很了。
只是不知,许家四下捞钱,到底是想做什么。
薛晏又往后翻了翻。
片刻,他淡淡笑了起来。
看来东厂是真忌惮许家,即便宜婕妤死了,他们也不放心。他将信扣在桌上,食指慢悠悠地在上头轻点。想借我的手做掉他们,好将自己做过的事毁尸灭迹?
东厂之人杀了容妃,这是薛晏早就知道的。
他亲缘淡漠,并不当回事,但碰到他逆鳞的是,这些阉人还自以为聪明地,妄图将他耍得团团转。
薛晏淡淡叹了口气。
段十四。他说。勤加磨练,等今年回了京,段崇的人头,你自己去取。
暗处的段十四抱刀领命。
薛晏又拿起了另外一封信。
这封信是段十四交给他的。早在好几日前,他就将段十四提前派回了金陵。
果不其然,郭荣文趁着他们不在,动了不少的手脚。
他让段十四去给许家少爷找麻烦,段十四丁点都不含糊,没多久,就让这少爷惹了人命官司,还欠了赌债。许从安孤身在金陵,回家要钱自然难上加难,于是便去找了他父亲的走狗。
正是郭荣文。
郭荣文不过一介户部小官,前些年搭上了许家的车,这才有了起色。许家只这一个独苗少爷,他自然不敢得罪,于是动用了自己手头的权力,将过手的银子几番盘剥,这才堵上了许少爷的窟窿。
但是,这都是他权力之内的,故而没有留下痕迹。
薛晏要的,也不是痕迹。
如今郭荣文手头能动的钱,分毫都没了。接下来,许少爷再要钱,他便只能铤而走险了。
一旦铤而走险,自然会露出更多的、更显而易见的把柄和马脚。
薛晏要的是这个。
让你去寻的花楼,办妥了没有?薛晏问道。
段十四应下:回主上,已办好了。花楼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名气响。寻了个名为玉京的女子,已成了我们的人。只等主上下令,楼中便会捧了。
薛晏点头:差不多了,就开始吧。
段十四应下。
捧归捧,定要吹得神乎其神,却不可轻易露面。薛晏道。奇货可居的道理,若是段崇没教给你,今日我便教你。
段十四点头应是。
下去吧。薛晏放下密信,道。
段十四如一道影子一般,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薛晏抬眼看向面前跳动的烛火,片刻,目光软了下来,唇角也微微勾起。
这般柔软的神情,在他脸上极难看见。不过昙花一现般,稍纵即逝,便消失了。
那一刻,他想到的是君怀琅。
他父亲身边有许家埋下的线人,君怀琅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他也不用知道。
自己自会让这悄无声息埋下的线人,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同着背后,那些蠢蠢欲动要害君家的人。
薛晏收回了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信件上。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薛晏手下的人都有规矩,不是要紧的事,绝不可能在薛晏在书房时打扰他。
进宝连忙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个小厮,面上的神情有些忐忑。
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进宝责备道。
那小厮一抬头,就见薛晏也抬眼看向他。
他双腿一软,险些跪下。
回王爷。他战战兢兢开口道。刚才,世子殿下身边的拂衣来过
说什么?薛晏问道。
小厮接着说:说,世子殿下让王爷好好养伤,之后几日,便不来了。
薛晏握着信件的手一顿。
没想到,小厮的话还没说完。
世子殿下还说,若无要事,也请王爷不要找他。
君怀琅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握着那一页纸,再也没敢多看一眼,却仍攥在手里,松不开。
许是这一世改变得太多、过得太安稳,也许是他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父亲的事上,便渐渐将前世淡忘了。
他忘了前世的薛晏,和他是什么关系,和令欢又是什么关系。
他可以因为薛晏这一世什么都没做,是个无辜的人,所以不追究他,但是他不能喜欢上他。
即便前世种种,都是没发生过、也没旁人知道,但他却是知情的。
他不能在自己知情的情况下,对对方产生这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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