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听了半天,也只有雨声。
我确是没听出什么君怀琅有些迟疑。
薛晏便低声地笑。
肯定没有了。他说。我逗你呢。
君怀琅头一遭发觉,这人竟这般幼稚。
同样的把戏,薛晏连着玩了好几次。
君怀琅似乎一心等着有人来将薛晏带出去医治,故而每次都上他的钩,也分毫不恼。
后来,反倒是笑着的薛晏,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声音几乎只剩下气音,道:这般好骗,可如何是好?
君怀琅顿了顿,口气颇为柔软:还不是你幼稚。
薛晏叹了口气:还不来,待我出去,定要将进宝和段十四好好收拾一顿。
说着,他缓缓闭了闭眼。
着实疼得有些狠了。
他几次逗君怀琅玩,都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脑中逐渐开始窜起些乱七八糟的幻觉,让他一时分不清何为现实。
他闭了闭眼,想稍微休息片刻。
但是,于他来说不过闭一下眼的功夫,他却听到了耳边君怀琅焦急的声音。
薛晏,薛晏?你醒醒,睁开眼,别睡。
薛晏想笑着跟他说,自己没睡,就是吓唬他一下,可是声音却有些发布出来。
片刻,他嗓音轻得可怕,哑着说:没事。
君怀琅却好像没听见,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
啧,怎么又哭,之前没见他有这么爱哭。
薛晏打算睁眼再笑他两句,眼皮却有些太沉了。
其实从很长时间之前开始,他的眼皮就沉重地抬不起来。若不是因着君怀琅,他也撑不了这么久。
在营中扎马步、举铜鼎,也没这么费劲过。
就在这时,薛晏又听到了君怀琅哽咽的声音。
薛晏,你睁眼,你听听,外面有声音了。
薛晏在暗中无声地勾了勾唇。
怎么,终于学会反过来骗自己了?
他用尽了力气,抬手碰了碰君怀琅的头发。
行,我听到了。他语气中满是劝哄。
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自以为自己说出口的话,已经连气音都所剩无几了。
没有一丝光的黑暗中,他嘴唇动了动,还自以为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第79章
君怀琅确实听到了外头的声音。
是嘈杂的人声, 还有搬运石块的声响,动静很大,几乎盖住了雨声, 隐隐传到了洞穴中来。
但是他也感觉到了薛晏的状态。
他看似在逗自己玩, 但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和气息都在逐渐弱下去, 声音中的笑意也很勉强。
君怀琅不敢说,只强作镇定地应对着,想让他因此多跟自己说几句话。
可到了最后,薛晏还是不出声了。
君怀琅颤抖着声音唤他,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明明已经是徒劳了, 君怀琅却反复地在他身侧说,让他听听外面的声音。
但薛晏始终没有回应他。
君怀琅语气中的泣音渐重, 最终染上了呜咽。
薛晏,你答应了我的。他的眼泪落在两人的发间。你要好端端地出去,不可食言。
他此时已经全然是在自言自语了,却坚持和薛晏说话,不厌其烦的。
他的声线和身体都在颤抖, 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就在这时, 外头响起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王爷,世子殿下?
太监特有的尖细,是进宝。
在这里!向来不高声说话的君怀琅扬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地回应道。
外头的人一下就听见了他。
在这儿!往这边挖!进宝连忙着急地指挥众人。
薛晏,你听到了没?是进宝的声音。君怀琅小心翼翼地抬手,碰了碰薛晏的脸。雨还没停呢,他们已经来了,你出去之后, 可不能再罚他。
薛晏在他的动作下微微侧了侧头,微弱的呼吸落在了君怀琅的颈侧。
轻微极了,像是柔软的丝带,随时都会被拉扯得断开。
君怀琅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外头的声音由远及近,君怀琅逐渐已经能听到工具挖掘石块的声音了。
外头想必是来了很多人,动作很快,但君怀琅却觉得慢极了,每分每秒都是度日如年。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他没有这种感觉,全是因为薛晏在陪着他。
君怀琅颤抖着,在薛晏耳边低声重复道:你答应我了的,你刚才说过的。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
面前的石块破开了一个口子,碎石飞溅,滂沱的大雨顿时落了进来。
君怀琅下意识地抬手,用胳膊圈住了薛晏宽阔的后背,将飞溅的石块和大雨替他挡住。
紧接着,他便感觉手下一片热腾腾的湿润。
朦胧的雨中,他这才看清面前的薛晏。
他的头垂在自己的颈侧,整个人以一种环抱的姿态,将他严严实实地护在原处。
而他从后颈往下,一片鲜血淋漓。
破碎脏污的绸缎之下,是布满整个脊背的、大片深可见骨的伤,都是山崖上滚落的石头砸出来的。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能流这么多的血。
多到他的眼泪混着雨水,不知不觉地流了满面。
救他。君怀琅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中挤出了几个字。
快救他。
薛晏的住处,房门大敞着,进进出出的丫鬟手里都捧着染血的水和纱布。驿馆内外此时都由锦衣卫戒严了,上上下下,都守着暗色飞鱼服的侍卫。
官员们都守在前厅里,谁都不敢离开。
而君怀琅一人,坐在薛晏的门外,只一言不发,谁也劝不走。
进宝的手在刚才刨石头的时候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的,这会儿包了纱布,也没法儿给他端茶。
他从薛晏房中出来,见旁边的小厮早被这场面吓得噤若寒蝉,更没什么眼色,抬腿便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就让世子殿下在这儿干坐着?进宝咬牙切齿地小声问道。
那小厮连忙连滚带爬地去给他端了杯热茶。
见茶端到了面前,君怀琅头一遭失礼地没有抬手接,只看了一眼,便错开目光。
放下吧。
可周遭除了他坐的那把椅子,便没有别的能放茶的地方了。
这小厮没了主意,抬头去看进宝。
就见双手都动不得的进宝抬了抬下巴,将他招呼走了。
等看着那小厮走远了,进宝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君怀琅的身侧。
或许君怀琅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反常。
他目光是空的,眼眶也泛着红。他此时嘴唇很白,模样也很狼狈,但却又谁都劝不走他。
旁人都说,永宁公世子这是吓着了,京中的少爷,那里见过这样要命的场面?还有人说,是因为广陵王为救他受了重伤,若真出事,一定会牵连国公府,他这是害怕了。
但进宝能看出来,菩萨这是担心他家主子呢。
那时他们二人救出来的时候,进宝就在旁侧。
世子殿下那会儿可是紧紧抱着王爷,哭得眼睛都是红的。
进宝从没见过这高高站在云端的菩萨露出这种神情。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王爷会死,并且极度害怕王爷要死。
他甚至哀求前来的人,救救王爷。
进宝停在了君怀琅的身侧,小心道:世子殿下?
听到是进宝的声音,君怀琅抬起头看向他。
目光仍旧有些空,带着大悲大喜之后的迷茫。
你说。他此时礼貌的应答,全然凭着一副本能。
进宝劝道:世子殿下别担心,那位出山的神医在里头呢,王爷不会有事的。
这还多亏了沈家的那位少爷。当时山上塌方,将整条路都堵死了。沈少爷毫发无损,赶回来时就见那儿只剩下一匹薛晏的马,其余的全被石头埋住了。
那少爷吓坏了,一路纵马往山上狂奔,硬是闯进了神医的家里。神医家中养有信鸽,二人出不来,便使了鸽子,送信到了进宝手中。
若不是那鸽子飞得快,他们也不会这么及时地救出人。
而那神医也在沈少爷死乞白赖的恳求下,跟着出山帮了一次忙。
君怀琅嗯了一声,接着回了几分神:王爷如何了?
那位神医说话无礼,进宝一时无法如实回答。
神医说,这人骨头还真是硬,搁在别人身上,脊梁骨都要砸成几段了。
这话让菩萨听见还了得?
进宝润色道:神医说了,没有伤到骨头,都是皮肉伤,只是多流了一点血。
何止是一点血。
君怀琅可清清楚楚地看见,后头被撬开的石头上,都染满了他的血。
那么大的雨都冲不掉。
他淡淡嗯了一声。
进宝见他回应了自己,便再接再厉,试探着问道:那世子殿下去歇歇,换身衣服吧?
毕竟他从那山中赶回来,也淋了不少的雨。万一一会儿王爷醒了,世子殿下病倒了,自己可如何交差?
君怀琅却摇了摇头。
我在这儿等。他说。一会神医治好了伤,屋里能进人了,你再来叫我。
说完,他垂下眼,也没再看进宝。
进宝见状,也知劝不住他,只得回到了薛晏的房中。
这儿伺候的人都不是京里带出来的,手脚不利索。进宝虽说这会儿双手都受了伤,屋里也片刻都离不开他,还需他调度指挥着。
进宝告辞进了屋,君怀琅才缓缓抬起了眼。
他侧过头去,就看见房中进进出出的下人。
他眼前有浮现出了方才薛晏的模样。
那一刻,若不是还能感受到薛晏微弱的心跳,他真要以为,薛晏已经死了。
那么重的伤,怎么会有人撑得住呢
他还强打着精神,状似什么事都没有似的,一直同自己说着话,还反过来安慰他。
泪意又往君怀琅的眼中涌,被他强行忍了回去。
他收回了目光,无意识地抬手,覆在了自己的颈前。
那里悬着一枚用粗糙皮绳拴着的、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狼牙。
他手指冰凉,缓缓将那只狼牙从衣襟中拽出来,握在了手心里。
许久之后,房间里传出了一道懒散的声音。
下次若不是要命的伤,别再来找我。那人懒洋洋地说道。不够老夫来回跑的。扬州城知道我的谁没听说,老夫早就退隐山林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君怀琅听出,这是那位神医的声音。
他连忙站起身来,刚走到门口,就见进宝迎了出来。
已经好了!进宝满脸喜色。神医说,只等王爷醒了。世子殿下担心了半天,快进去看看吧!
君怀琅脚步匆匆,立马从进宝面前走了过去。
房中的丫鬟们差不多都退下了,只剩个眼看最多而立之年的年轻男子在收拾药箱。
房中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和原本厚重的檀香交织在一起。
面前这年轻男子,就是那一口一个老夫的神医。
见有人进来,那神医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目光便顿了顿。
这就是一起被埋在石头下的另一个人?他问道。
那神医五官生得颇为素淡,身板高挑瘦削,身上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
进宝连忙应是。
他上下打量了君怀琅一番,露出了个颇为诧异的神色。
一点都没伤到?
这进宝也不知道。他连忙回过头去,看向君怀琅。
就见君怀琅摇了摇头。
那神医愣了愣,接着便笑了好几声。
奇哉怪哉啊!他说。那路我也走过多次,那么大程度的塌方,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万幸,竟还会有毫发无伤这种事?
说着,他将收拾好的药箱一提,站起身来。
好了,我走了,你在这儿守着他醒吧。他扬眉一笑,路过君怀琅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让你这么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榻上那位,是拿命护着你了啊。
第80章
这神医颇为奇怪, 既不告诉他们姓名,也不要诊金。
他只将自己的鸽子收回,又讨了两坛陈酿的女儿红, 一手打伞, 一手提酒,肩上担着鸽子, 便独自走了。
连进宝要请锦衣卫送他的要求都没答应。
老夫说隐居,就是隐居。他说。这次让你们坑了一遭,全数你们运气好。回去老夫就搬家,还能真让你们送到地儿?
说完,他便提着酒走了。
送走了他, 君怀琅第一时间赶到了床榻边。
薛晏的伤在后背,此时静静地趴在床榻上。
他没有穿上衣, 被子只盖到了腰上。纱布从他的臂下一只裹到了腰腹,洁白干净,将他紧实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分明,远远看去,像是根本没怎么受伤一般。
君怀琅缓缓在床边坐下。
薛晏一双结实的胳膊, 径直露在了外头。君怀琅静静看了他片刻, 接着鬼使神差地,握住了薛晏的手腕。
平缓的脉搏,一下一下透过皮肉,传递到了君怀琅的指腹上。
他握着薛晏的手腕,握了半天,才像终于回过神了一般,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他眼眶迅速泛起了红,紧接着, 便有泪水涌了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君怀琅匆匆抬手,将没流下来的眼泪擦了去。
一直到此时,他才渐渐有了些活着的感觉。
那平缓有力的脉搏,终于将他从坠入的冰窟之中,一点一点拉了出来。
薛晏没事,他不会死。
这个认知一时间让君怀琅麻木许久的神经,终于有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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