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倾和罗铮都是头一次在北方过年。两人中一个是从小被伺候到大的,年节里有什么讲究他不甚清楚,另一个在听雨楼那种环境中长大,自然也全无张罗年节的经验。
这回需要他们自己劳心劳力备年货,便只能边打听边学着,看旁人做些什么买些什么,几日下来总算凑了个七七八八,该置办的也差不多都备齐了。
买东西简单,但做年夜饭实在是个大难题。
因为时机特殊,两人未带随从,赫连倾又不喜外人打扰,便一直没有雇什么下人。平日里膳食都是从城内各个酒楼饭馆订的,每日有人准时送来。
可郢峣这座小城十分传统,人们忙忙碌碌辛苦了一年,等到过年的时候,初一到初三整整三天里全城的食肆都打烊歇业,人人都回家团圆专心过年了。喜庆的年节,饿着肚子是不可能的,不但得吃且还要吃好的。
这就得有人会做饭了。
很可惜,这两位,啧啧。
赫连倾打出生起,自家厨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罗铮比他强那么一点,但仅限于把食物弄熟他是不敢胡乱做那些东西给某人吃的。
赫连倾心血来潮地买来一堆食谱菜谱,潜心研究,还亲自下厨试验,好歹是把油盐酱醋分清楚了,菜却做不明白。
罗铮在尝了无数次半生半熟或焦糊不堪的狮子头之后,委婉地劝道:家里的肉又没了,属下明日去买,庄主休息一下再学不迟。
赫连倾早就过了难为情的阶段,爽快地倒掉盘里的大丸子,摇头道:这菜谱果然不如武功秘籍写得清楚易懂。
罗铮暗自翻了个白眼,默默合上图文兼备的菜谱,心想若不是那人抢着要学还不许他在一旁围观,或许早就可以试验下一道菜了。
赫连倾见他不出声,便猜到他心里想什么,长臂一伸将人搂到怀里,挨得极近,佯作不满道:嫌弃我?
他身上还挂着围裙未来得及摘掉,名贵香缎裁就的冬衣上也尽是油烟气,罗铮闻得心里一软。
心疼都是相互的,赫连倾对他所有的好他都懂,那人舍不得他做这些事,他又怎么会不知。这样想着便由着心也贴近那人一点,回道:没有,庄主学得起劲,属下也觉得有意思,想跟庄主一起学。
赫连倾挑眉,十分确定自己被嫌弃了。他愤愤地想,儿时跟父亲学习心法,仅念一遍便可领悟,那菜谱上不过零星几字,怎么耗费数日,做出的东西仍是难以入口呢?
想及此他叹了口气,闷声道:术业有专攻,看来做菜也需要天赋。
听那语气就像人生头一次遇到如此巨大的挫折,不知如何是好。
罗铮被他松松地搂着,此时转身面向他,安慰道:许是买来的肉糜不适合做这菜,那些原是买来包饺子的。
是吗?赫连倾眼里恢复了些神采。
是。罗铮张口瞎掰。
算了,明日学些简单的,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赫连倾心情很好地下了决定。
嗯,罗铮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吴记的大嫂说这几日甜糕铺子缺人手,想让我去帮个忙。
赫连倾才松了手去摘围裙,听了罗铮的话手下一顿。既然回来问了,便是之前没有拒绝人家。
他便问道:想去?
罗铮没回答,倒是接着说:她说冬月里远方亲戚来时带了两条燕子鲤,冻在雪地里,要留着年夜吃,到时做好了送给属下一条。
赫连倾弯了唇角,笑道:想吃?
罗铮转开视线,抿着嘴点了点头。
赫连倾笑得更开,许道:那便去罢,多穿点。
罗铮得了准许,眉眼竟也露出几分开心,披了貂绒大氅便要出门。
几时回来?大冷的天,跑去那挨冻就算了,总要及时回来吃晚膳罢。
关了铺子便回来。罗铮回道。
按说糕点卖到最后剩得不多,也不需要人留下帮忙了,完全不必等着铺子关门才回来,赫连倾也没多说,嘱咐了几句便放人走了。
待人踩着雪出了门,赫连倾才心情极好地笑了笑,低叹道:怎就那么喜欢甜糕。
吴记甜糕是一间不大的糕点铺子,平日里生意便很好,年节一到想必更是红火了。初来郢峣时两人路过买了一次,之后便隔三差五地去买些不同口味的回来尝鲜。赫连倾并不嗜甜,再精细的糕点到他这也就尝尝便罢,只是他发现罗铮似乎很喜欢,一来二去买得勤了,罗铮便以为他也很喜欢。
铺子老板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时间久了便也跟他们熟络起来。每次去买,若遇上什么新品了,吴老板都大大方方送他们两个尝尝。淳朴又热情的外人,赫连倾愿意罗铮多跟他们相处。
平时只吴老板自己看铺子,做糕点卖糕点都他一人忙活,偶尔会见吴家大嫂去铺子里帮忙,现下许是筹备过年也倒不出空来。
赫连倾没有多想,他知道罗铮从未与人这般平和地相处过,这种普通人过着的烟火气十足的安稳日子,对罗铮和他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
既然自己在家,赫连倾便闲闲地沏了壶热茶,将几本菜谱又翻了一遍,回想着自己做的红烧狮子头哪一步出了岔子,盘算着改日再买些合适的肉糜回来试最后一次。若还是不成,今后便不吃那破肉丸子了!
翻着看着,天也渐渐黑了,罗铮下午出的门,饶是冬日日短,这也有个把时辰了。刚好来人送了晚膳食盒,赫连倾琢磨着这会儿摆桌上等人回来怕是要凉了,便拎了食盒到屋里,没有打开。
就在赫连倾担心放在食盒里也会凉时,罗铮才揣着一盒芝麻糕,带着一身凉气进了屋。
赫连倾放下手中的书,待人走过来,捉了罗铮的手在手心,还好揣着芝麻糕,手倒是不冷。
罗铮显然心情不错,将盒子放在桌上,道:庄主尝尝,是这几日吴记新出的。
你尝过了?赫连倾松了手,把装着糕点的小盒子打开。
还没,罗铮将大氅收好,才走回来继续说,闻着很香。
就是甜腻的芝麻味,赫连倾笑着摇头,将桌上的食盒盖子打开,没等多久,但他确实饿了。
待了一下午,可学会什么了?还好食盒保着温,菜还热着,只是色香味只剩香味二字了。
罗铮忙过来帮忙端出饭菜,歉疚道:让庄主久等了。
赫连倾未接话,只是坐回圆凳上,由着罗铮去做。
两人之间的无数经历,让赫连倾明白就算罗铮心里清楚二人的关系,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自己跟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他也曾想让罗铮叫他名字,且不再自称属下,可罗铮当时的为难和慌张让他不忍强求,他想宠着罗铮,且贴心地用着罗铮习惯的,适应的,喜欢的方式。
一切,总有个循序渐进,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相守,何必着急。
赫连倾继续玩笑道:若偷学了他手艺,以后我们也能挑个地方,开他个罗记甜糕铺子。
罗铮一愣,倒还认真想了一下。
赫连倾见他的认真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逗人的开一次心,被逗的便长一次心眼,后面再逗弄,难度可就大了。
赫连倾也不怕他学精,反正眼前人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单纯且傻的,不然怎么会答应吴家大嫂,明天下午再去帮忙?
见赫连倾一脸无语,罗铮又道:她说过两日包些饺子给属下带回来,先冻在雪里,年夜一煮便可。
罗铮向来话少,严肃习惯了性子甚至有些沉闷,多数人见了他会有些怕,不知吴老板和吴家大嫂是怎么看出他呆傻好骗的一面的。
今日见他回来时心情很好,赫连倾也不愿剥夺了他难得的乐趣,只是略带不满地回道:眼看着年夜饭都要被你凑齐了!
罗铮却也不敢反驳,赫连倾万万没想到真是应了他那句气话,一连三日每次罗铮都带着一盒新口味的甜糕回来,且必定会说吴家大嫂又打算送他们什么留着大年夜吃,还说吴老板听说他不会做菜,偏要教他几道年节必吃的菜式。
年夜饭倒真是不用担心了。
赫连倾一人在家也无聊,菜谱翻了个遍,还真学会了几道家常,尚可入口。可没了人试菜品尝,听不到他支支吾吾绞尽脑汁的评价,也见不着他每次不明显却很精彩的表情,便渐渐没了兴致。
转眼到了二十九,罗铮竟又跑去吴记甜糕帮忙了,说是一个时辰便回来。
赫连倾独自在家,翻出之前买来的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几副春联,不等晾干便寂寞如雪地贴了。
等着无趣,他便想去看看罗铮在糕点铺子里忙活些什么。
今日他才细想,罗铮那副尊容气质,在铺子门口多站片刻也要吓得没人敢来,店小利薄的,怕要赔到关门罢。
谁料他兴致盎然地出了门,待看到罗铮时,入眼的一幕却随着寒风吹走了他的疑惑和好奇,让人心情十分复杂。
第79章 番外二 过年 中
昨夜吹了一宿的风,一早起来窗外就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过了晌午,这雪非但没有停的意思,还越发大了起来。
赫连倾从二人租的小院走到吴家铺子,没几步路却覆了一身的雪。他披着银狐裘戴着兜帽,几乎跟雪地融在了一起。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上面,遥看去,无踪无迹,仿佛一尊雪人在缓步走来。若不是那呼出口的白气,任谁只要眼一花便找不到他的所在了。
雪太大实在影响视线,赫连倾直到在甜糕铺子门口站定才确定罗铮不在此处。
他错愕了一瞬,还未开口询问,吴家大嫂便认出他来。
哎庄公子来啦,是来找小罗的罢?吴家大嫂从门内探出头来,笑盈盈地招呼道。
她只知道罗铮的名字,却不知道赫连倾的,一个月前极偶然地听到过罗铮唤赫连倾庄主,听得不真切便以为赫连倾姓庄。之前叫过一次,赫连倾没做解释,待回到家里,因某个人一路憋笑憋得太辛苦,便大发慈悲地把人里里外外好好照顾了一通,从那之后罗铮也不敢再提此事。
现下赫连倾依然不打算解释,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暗忖着他的人能去哪些地方,心下略感不悦,天实在太冷了,若是把人冻坏了,难受的也是他。
现下铺子里没客人,吴大嫂似乎在收拾东西,想来他们是打算将剩余的甜糕卖掉便准备回家过年了。
吴大嫂十分热情地将赫连倾迎入屋内,吴老板也笑呵呵地唤了声庄公子。赫连倾十分有礼地回了个笑容,看起来倒妥妥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吴大嫂寒暄道:我跟你大哥也快要打烊了,剩下的甜糕都带走,待会儿包几盒给你和小罗拿家去。
对,多拿点。吴老板在一旁边忙边搭话。
赫连倾笑着道谢,吴大嫂一句接一句地跟他絮叨:你看今天雪这么大,还让小罗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说话间她才仔细瞧眼前穿着狐裘的人,轻呼一声:哎哟看看这身上挂的雪,冻坏了罢!
她边说着边扬手帮赫连倾拍掉狐裘上的积雪,顺手还把兜帽扯了下来,正欲将上面挂的雪一齐抖掉,一只修长的手便伸了过来。
似是眼前一花,赫连倾已站回了门口处。
他原本未做防备,才叫她上了手来,方才僵了一瞬,差点使出内力来。他实在不习惯与外人这般亲近,即便人家做起这些时都是心存好意又无意冒犯的。
多谢嫂子。劳烦告诉在下,罗铮在何处?赫连倾笑了一下,开口还是温文尔雅,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吴大嫂吓了一跳,但很快又一脸慈祥地看着赫连倾,闻言忙道:是了是了,他没说吗?在家呢。
吴老板带着围裙,擎着的双手上似乎还沾着面粉,他转头催促道:还磨蹭什么?快回家去,人家小罗他们也要过年,别耽误功夫。
吴大嫂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听了这话倒先不乐意了:我还不是怕你一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要不然能去麻烦小罗?吴大嫂边絮叨边将一些不知道什么口味的甜糕一股脑装进盒子,顺手摘了围裙。
我自己想办法,你快带庄公子回家,把甜糕带上,还有饺子他说了一半又冲着赫连倾道,你嫂子别的不行,做吃的手艺可是极好,这刚包了茴香馅儿的饺子,你俩也带回去些煮着尝尝。明儿个三十了,我跟你嫂子再包些牛肉馅儿的,我给你们送去。这些天啊,多亏了小罗!
尽管赫连倾十分好奇,但看眼前二人忙碌的样子,人家又殷殷切切地许了这么多好吃的,便实在不好再打扰,忙道:无妨,我不是催他回家,自己去找便可,两位先忙着。
这正合吴大嫂心意,她爽朗道:成,你去了先在家里坐坐,我跟你大哥马上就回去!
唉,你吴大哥还想再说什么,被吴大嫂瞪了一眼却也憋了回去,只是手下动作快了起来,像是要早点干完活,快些回家。
赫连倾与二人道了别,走出没多远,隐约还能听到铺子里的说话声,大抵还是念叨着辛苦罗铮帮了大忙之类的,临了还说了句什么不是坏人
赫连倾无意分辨,笑着摇了摇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吴家小院去了。
这冰天雪地的,给人看家去了?
赫连倾越发好奇,最后干脆施展轻功,一招踏雪无痕转眼就到了吴家附近。那院子没有砖瓦垒砌的高墙,只是由低矮的木栅栏松松围起,两道不甚笔直的树干组成了一个简单的门头,贴着喜庆的春联,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遥望去,几乎毫无遮挡。
他极慢地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大敞的木门上贴着威武的秦叔宝和尉迟恭,院内有一棵不知名的果树,光秃秃的树干上积满了雪,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小小的院子,低矮的房屋,甚至倒贴的福字,都透着盈人满眼的烟火气。
那种刺眼的温馨似是一道屏障,让人不能再靠近半分,树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如此活生生地将赫连倾钉在了原地。
赫连倾脸上有一转而逝的困惑,眉间淡淡蹙起又缓缓舒展,不及他心里的半分波澜。
他的人在大雪纷飞的小院里,陪着一个孩子,正玩得兴起。
那小孩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穿得厚厚实实,跑起来活像一只棉花球在雪地里跳动,吸引着旁边那高大男人的全部注意力。
罗铮未着大氅,好在此时风小,只是落的雪花大些。他半蹲在那里,在那孩子绕着树跑了一圈又冲向他时,将颈间的貂绒围领摘下卷成了个帽子戴在他头上,然后轻轻拍了拍才放开手,看着他又绕着树跑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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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空流连[忠犬侍卫受]——园葵(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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