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止对他很有意见,我对他应该是满怀恨意。”白逐从花瓶里抽了一枝腊梅,这枝梅花是从花圃里折来的,“没人能比我更想扳倒他,他们一家子我都不会放过的。”
白逐捏着腊梅的花枝,她不露声色地一用力,拇指粗的枝条就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发出啪嗒一声脆响。白逐松开手指,将断开的树枝轻飘飘地扔在地毯上。符衷从那两截不幸的梅花上想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他现在激动不已,他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来对了时候。符衷想笑,想对着窗外的旷野呼喊。
一种奇妙的共识似乎达成了,符家和白家之间的共识。符衷觉得他得把今天的日期好好记住。
“所以家族内部还是能实现大团结的对不对?”符衷说,他站在窗前看到小七在庭院里的积雪上打滚,和它一起玩的还有几只肥山雀和野兔。
白逐笑了笑:“大团结只是暂时的,等我们共同挺过这个寒冬,在前头等着我们还是互相倾轧和内斗不止。复仇、复仇,一直都生活在噩梦之中。”
“至少在危难时刻同舟共济过,至少我们把季家扶起来了。”
“季家从来就没有倒过。”白逐看了符衷一眼,继续去端详她的相册,“你知道徐太太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她活了一个世纪还要多,最后因为一场医疗事故去世了,我也惩罚了那位粗心大意的医生,让他再也不能为病人治疗了。”
符衷没有说话,他打算让白逐自己说出来。白逐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确切地说,她看了眼画面正中的黑龙,说:“我们向龙王借了时间,来给徐太太续命。‘方舟计划’结束后,季宋临没有回来,季家就没了家主。为了保季家,不得不让徐太太活着。她是猎场的老主人,只要她还活着,就没人敢打季家的主意。当时徐太太已经快死了,没办法,只得问龙王借时间。不过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们偷走了龙王十年的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在很多年前,有个藏族的卖艺人来到季家,送给了季家一样东西。那东西是龙王身上的一部分,我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弄来的,这要变成一个永远的迷了。我们就用它当信物,去跟龙王做交换,弄来了十年时间。但是我们没有把龙王的东西还回去,在这一点上,我们做了自私自利的小人。”
符衷明白了白逐讲的是个什么故事,他皱起眉想了想,说:“那个藏族人是不是叫占堆绛曲,他给你们的东西是不是一块像玉的骨头?”
白逐看着他:“分毫不差。”
两人各自缄默,符衷刚想解释几句,白逐打断了他:“你怎么得知的与我无关。其他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徐太太已经死了,季宋临还活着,龙王也还活着,陈年旧事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们该做的事是把龙王的骨头还回去,那是它的一部分,也许它迟迟不肯死去的原因就是它还没拿到这块骨头。”
“骨头在哪里呢?我能有幸看一眼吗?”
白逐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那一天了你自然就会看见它的。”
符衷有点失望,但他很快把话题转到别处去:“夫人,初代坐标仪还在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我对‘方舟计划’的执行员们所搭乘的坐标仪十分好奇,我很想见见它,毕竟是见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大事件的坐标仪。”
屋子里飘着一股梅花香气,符衷听见小七对着树林吠了几声,震起阵阵回音。山峦光秃秃的,掉光了叶子的落叶树此时就像绒毛长在黑色的山岗上。符衷看着这些山就会想到墓碑,这不是个什么好联想。符衷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绪转移到别的地方,别老让墓碑似的群山遮蔽了想象力。
白逐闻言笑起来,说:“终于有人问起初代坐标仪的事了,整整十二年了,终于有人问起了。符衷,你是第一个把关注点放在坐标仪上的人。”
“那我很幸运,我做了开拓者。”符衷回答。
寒风悉悉簌簌地在树林中穿行,庭园中的几棵香樟树停下了摇晃的枝条,连被风吹旋着在半空中打搅的雪花也在这时整理衣襟,不紧不慢地落下来。白逐拿着另一个相框,她把抽屉推进推出,好像那是风箱杆子。符衷看远处山脊线上罗列的风车,它们简直就像要高到天上去。
抽屉推拉的声响消失了,白逐说:“坐标仪没被销毁,它还好好地存放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不过同样的,我现在也不能带你去参观它。”
“为什么呢?”
“因为为时尚早,我敢说你现在就是纯属好奇,好奇救不了任何事。等到你真正需要它的那一天,你再来找我吧。”白逐转过身去。
符衷掂了两下手指:“意思就是说那台坐标仪的各项功能还都是完善的对吗?”
白逐没看他:“初代坐标仪还是我参与了设计和发明的,退役后一直由我保管修复,它的功能当然还很完善,简直和新的一样。”
符衷知道自己参观初代坐标仪的计划泡汤了,不过他仍得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那个坐标仪还好好地存放在某个地方。符衷这下放心了。
公事似乎暂告一段路,白逐终于把视线转回相框上。她用相框轻轻拍着手心,拇指在相片上摩挲:“想看看季垚小时候的照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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