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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页

    舷廊里亮着灯,值班室里的灯光从玻璃门内流淌出来,照亮了季垚半边身子。他插着衣兜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着朱旻,眯起眼睛笑道:“我看道恩根本没有让你陪他,是你自己想陪的吧?”
    朱旻忽地局促起来,他捏紧手里的试剂盒,舔了舔嘴唇,最后点点头:“好吧,你妈的,又让你猜中了。指挥官,你是不是从林城那里学来了读心术?”
    “哦,那倒不必,对付你还用不着读心术。有些东西都写在你自己脸上了,希望你以后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尤其是在我面前,你最好小心一点。”
    “我的表情很明显吗?我明明什么表情都没做啊。”朱旻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要掩饰些什么,“当然了,我承认,我和道恩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我还指望着他能在某篇惊世论文的末尾署上我的名字呢,我可太期待那一天了。”
    季垚睃了他一眼,皱起眉:“现在你有把主意打到人家道恩身上去了?先是高衍文,眼看分子粉碎系统没希望了,你又开始盘算林奈·道恩的神经医学了?”
    “谁不希望自己能出名呢?我不去追名逐利,我要名利奔我而来。我从事的是高危职业,医患关系里倒霉的总是医生,一不小心就丢了命,当然出名得趁早。”
    “现在我给了你一个出名的机会了。”季垚说,“‘毒血’计划,你是带队人,只要你把结果研究出来了,还怕出不了名?”
    朱旻垂着睫毛笑了笑。
    季垚抬着嘴角,但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朱旻没有走开,他撅着屁股趴在玻璃门上往里看,防护服背后镶着写有他名字的铭牌。季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不走?”
    “你还没告诉我里面两个人在干什么。”朱旻直起身子,点在玻璃门上的某一处,“那是抗冻剂抵消药,为什么给他们注射这个?没了抗冻剂会冻死的。”
    “我给了他们一点惩罚。”
    “什么惩罚?给人撤掉了抗冻剂?老天,这是在北极。”
    季垚把手从衣兜里抽出来,搭着,语气并不因为朱旻的质疑而产生波动,他一直都平平淡淡地在与人说话:“不止撤掉了抗冻剂,我还让他们一个去外面站岗,一个去关禁闭。”
    朱旻的表情难看起来:“什么?这不行,指挥官......这他妈会弄出人命的,外面的风暴还没停!”
    “怎么,你是觉得我过于严厉了吗?”季垚转过眼梢睨了朱旻一眼,昔日里,他的眼尾时常挑着绯绯的桃花色,但现在那些桃花已经全都凋谢了。
    玻璃门开了,医生给两位执行员开的门。朱旻站在季垚身后看着两个人走出来,他们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制服。抗冻剂被撤销之后,寒冷立刻让他们不住地发抖,但还得在季垚面前保持端正。
    封锁门打开后,风暴的怒吼从门框边涌进来,大团的雪花混着狂风吹进甬/道,执行员几乎睁不开眼睛。他背着枪走入雪中,站在立柱旁边,他的头发一下被飞雪覆盖住,肩上的徽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冰晶。冻结的海冰呈现鱼鳞状,已经连为一体,更远处,黑色的天幕变成了暗蓝色,冰山在这时仿佛低矮了一大截。
    另一名执行员换上橘黄色的禁闭服后被带走了,封锁门在季垚面前关上,他的大衣上沾满了雪花。朱旻着急地看着外面站在寒风中不停咳嗽的执行员,问:“他们犯了什么错?”
    季垚抬手拂去袖上的雪花,撩了一下头发,把灰羊绒围巾塞紧:“他们没犯错。”
    “那为什么要被罚这么重?”
    季垚抬起下巴,眺望远处的冰山,在浑浊的雪雾里反射着幽蓝的光。过了会儿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在风雪中站岗的执行员,说:“他们只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那也不至于?”朱旻摊开手,他凑到门前往外看,一条黑色的背影在狂风的抽打下哆嗦个不停,大雪插着幽灵的翅膀,发出尖利恐怖的嘲笑声,回荡在基地上空。
    “如果你当时正好站在现场,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了。”
    (微博@秦世溟。)
    季垚忽然想不下去了,他转身离开了封锁门,回头看着朱旻,问:“你还不去找道恩医生吗?他应该又要想你了。”
    朱旻忧虑地看了眼外面的执行员,他无奈地咬了咬嘴唇,把口罩拉上去:“你实在是有点过于苛刻了,三土。但愿这孩子能坚持到明天早上吧......天,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说着往实验室下去了,季垚点燃一根烟抽起来,慢慢地沿着舷廊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吐出一口烟雾,很快又飘到了他身后。他已经不再去留意外面的风暴,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不再去想那个受罚的执行员究竟能不能坚持到明天早上,36个小时还长着呢,那是未来的事情了,在当下就不要想着未来。
    季垚回了房间,他今晚没有在符衷的休息室里过夜,他已经安排了专人明早起来给那间房消毒,并撤掉了所有的床具去清洗。房间里的灯光亮起来,供暖系统开始工作,季垚把外套脱掉,搭在桁架上。他拉下百叶窗,去卫生间放水洗手,把指环摘掉,一遍一遍地清洗刚才扇了执行员两耳光的右手。季垚发狠似的揉搓,直到洗得几乎褪了一层皮,才把热水关掉。
    浴室不大,很快便水汽朦胧。季垚撑着洗手台,抬起头照镜子,镜子蒙上了雾气,但他没擦去。隔着一层雾看自己的倒影,朦朦胧胧的,季垚只看见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样貌没有变,除了消瘦了些,还是长得跟符衷说的那样美,像西江月,又像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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