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哭,不动声色,泪水滂沱。上次这么悲伤是在什么时候他仍然记得,那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事情,痛彻心扉。
“谋杀,一定是谋杀。”符阳夏说,他擦掉脸上的水渍,声音不成调子,“复仇,生活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
*
陈巍在滴答的水声中醒来,眼前有微弱的光芒,这光芒来自于一截蜡烛,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草木香。他猛地睁开眼睛,手抄到胯上要去摸枪,却发现是空的。身上的衣服不是执行部的制服,而是老年人常穿的那种蓝色薄牛仔衬衫,裤子也换掉了。
他头痛欲裂,浑身使不上力气。就着一点稀薄的光线查看四周,是一个不大的洞穴,洞壁坑坑洼洼但是很干净。右边挂着一个烛台,上头一支蜡烛静静地烧着,其余没有一点声音。
潺潺的流水从外面传进来,隔得不远,应该就在下方。陈巍摸摸身下的石板,就算铺着几层牛津布,也不算太软,看起来相当草率。他握起拳头狠狠砸在石板上,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
手脚没有绑住,其余也没什么束缚,不像是囚禁或者绑架,洞穴里也没有其他人。陈巍喘了一口气,扭头看看旁边,何峦安静地仰面躺着,两手交叠,仍在沉睡中。
陈巍艰难地抬起脱力的手,用手指触碰何峦的脸颊。他仍然记得灾难来临的那一天,何峦脸上全都是渗出来的血液。此时的何峦面容干净,鼻梁挺立着,神色不见悲喜。
他就像平常睡着了,在一个充满希望的晴天,没有琐事的烦恼,没有外界的压力,也没有生离死别,完全放松,心无旁骛。陈巍盯着他看了很久,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但终究没有。陈巍想起了睡美人的童话,虽然把何峦比作美人略微欠妥,但陈巍就是这么觉得,只要在他额头上吻一下,他就能醒来。
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力气,陈巍呼吸着洞中挥之不去的草木香,犹如身处微风下的花园,或者被水汽浸湿的河边。这香气像是有妙不可言的力量,能让人感觉自己在变年轻,充满活力和生机。
陈巍耐心等待了一会儿,他机敏的感官探知着周围的一切微小动静,右眼失明,睁开后只是一个空荡荡的黑洞,眼罩被人拿掉了。等到身上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仍然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他撑起身子,背部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又是谁把他们运到这里来,然后又不见踪影。陈巍动了动腿,忽然开始发麻,挪动一下都困难。他停下动作,等待麻感消失。
“这是什么破地方?”陈巍问自己一句,当然他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环顾四周,干燥、温度舒适,石板当床,过去三步是一张堆着小东西的方桌,旁边叠着几个漆着徽章的铁皮箱子。
垫在身下的帆布棉是棕绿色的,陈巍摸了一把,翻起一角看看,判断这是军队中常用的布料,包括行军床和行军帐篷。墙壁上钉着铁钉,应该挂过地图,但此时都是光秃秃的。
陈巍初步断定这是某个部队曾经驻扎过的地方,或许还曾经在这里讨论过行军路线。牛津布相当旧了,蒙着一层灰,看起来像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就垫在了陈巍屁股底下。
他没有再继续思考下去,腿麻减轻了些,好歹能够活动下半身。陈巍掐住自己的腰,撩起褪色发白的旧牛仔衬衫下摆,看到腰上包着棉布片,伤口也被缝好了。根据愈合情况,起码已经过了三四天,陈巍用手碰了碰伤口,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睡就睡了这么久,他以为只是过去了几小时而已。
“我到底经历了什么?”陈巍轻声问,声音没有荡起回音,他回头看着何峦,“谁救了我们?”
何峦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他,陈巍知道没人会给他答案。陈巍矮下身子,凑过去一些,撑在何峦肩膀旁边。他检查了何峦身上,没有发现致命伤。放下心之后他把目光放在何峦舒展开的眉眼上,手指轻轻触碰他的皮肤,感受到活人该有的体温。
陈巍悄悄把手放在何峦心脏的位置,手心里传来心脏搏动的起伏感,尽管很微弱。他把耳朵贴在何峦胸口,凝神细听心跳,那期间绝对寂静,充耳尽是平稳缓慢的心跳声。
他觉得很安宁,他们还活着,就值得庆幸。陈巍轻轻呼出一口气,伏在何峦略显单薄的胸上,闭着眼睛很淡地笑了一下。他抬起身子,盯着何峦唇峰明显的嘴唇看了一会儿,然后贴上去亲吻。就算是死里逃生后的亲吻,陈巍也把力道放得很轻,柔和的,像隔着一层纱,或者是正好照着教堂里下午四点的阳光。
这个吻也没有把何峦唤醒,这一点与童话不同。陈巍有些沮丧,他以为自己是那个王子,拥有“真爱之吻”。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些抛在脑后,何峦也许要过一会儿才会醒来。
枪和一些剩余的弹药都被堆在桌子上,已经晾干了。陈巍从另一边矮墩上取来干燥的作战服裤子换上,绑好皮靴站在桌子前调试了一下枪支,还能用,他把手枪卡在腰间的皮带上。四盘氢气炸弹、两袋压力弹、两盒化学毒刺弹,都是双人份,整齐地码好。眼罩也洗干净了放在一旁,陈巍将其绑好,撩起头发盖住眼罩的绳子。
他找到洞穴出口,被一扇黑铁门把守着,地上放着铁锁和一把钥匙。门没锁,陈巍贴着墙壁,小心推开铁门,用红外仪探测外部情况,没有检测到人类或者其他什么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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