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季垚,季垚曾在电话中对他提过这个建议,当时何峦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是首长,况且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
绛曲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何峦一眼,抖掉烟灰,语调不见起伏:“是符家那边叫你的来的吧,符老头子鬼话多得很。”
陈巍忽地撇下嘴角,他很有意见,但他没出声。一阵风从山上吹下来,陈巍打个寒噤,搓着双手取暖。他一边在心下思考,符家指的是谁?符衷吗?还有他老爹老妈。
何峦摇头:“不是,不姓符。”
“不是符家?那难道是肖家?或者杨家?”绛曲忽然变了声调,他扶好眼镜,显得不可思议,“不应该啊,他们没理由叫你这么做。”
“都不是,要算也算是季家。”何峦说,他同样拧着眉头看绛曲的眼睛,他们对视,满脸疑惑。
“不是,”绛曲很快地别开头,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腿,鞋跟敲着石块,一下敲碎了,“季家?怎么可能是季家?!娃子你不要跑火车,什么事情想清楚了再说。”
何峦悄悄瞟一眼陈巍,陈巍刚好也在看他,显然他也察觉到了此中不对劲。何峦把心情稳住,冷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冻得生疼:“我没有说错,确实是季家,他姓季,至于是不是您口中的季家,我就无从知晓了。”
绛曲闷着头吸烟,眼睛盯着前面地上一块石头,一言不发,差点要盯出一个洞来。江水流淌的声音从山涧中响过,突然一大群飞鸟自西边飞起,降下去,像一阵急雨。
“是的,确实是姓季,我可以作证,当时我就在他旁边。”陈巍说,他比了几个手势,试图让绛曲信服。
绛曲使劲眯着眼睛,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眼睛变得愈发红起来:“能有几个姓季的,不是他就是他儿子......不可能是他,他十年前就死掉了。”
何峦敏锐地捕捉到绛曲淡如烟雾的一句话,陈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何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但还是掩盖不住有点颤抖:“老师,能说得明白点吗?”
老鸹子开始鸣叫了,高僧还坐在石上,神态安详地闭着眼,面对高山深涧。他小小的身影仿佛升入了天空,只有身上的袈裟还在风里飘动。
绛曲凝视高僧的背影,像是在吊唁,又像是在缅怀,末了他看看雅鲁藏布江,一眼就看穿了江底:“季家那个,十年前死掉了,留下一个儿子,现在应该有27岁了。”
何峦猛地攥紧了长衣下摆,绛曲听旁边没声,看看他们的脸色,说:“你们怎么不说话?这个表情啥意思?操,老子就知道,他娘的,季家还嫌不够乱吗?把你拖进来干什么?”
“听老师话,您与我的父亲,还有季家、符家、肖家、杨家似乎都认识?”何峦说,“这些姓氏是什么?为什么要用‘家族’去称呼他们?”
绛曲一根烟烧到屁股了,烫了一下手指,他把烟头弹开,脚边堆了一圈灰。陈巍站起身挪到何峦旁边去,轻轻蹭蹭何峦的手臂,坐在一起取暖,听山鸟怪叫。
等了几分钟,绛曲从怀里摸出一瓶酒,递给每人喝了一口,才晃着酒瓶说:“我以前是EDGA的,跟陈小兄弟一样,是执行员,跟你爸一起合作过。当时我们进入了藏区,一路的还有符季肖杨等人,医疗兵专家学者都在里面,大家都是战友,混得很熟的。”
“我父亲难道和时间局搭边?”绛曲说完一段又不说了,何峦在一旁问他。
看了何峦一眼,绛曲喝一口酒,说:“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爸就是时间局的人,隐形调查员,假扮成普通民众,做着最危险的搜寻任务。他来西藏当兵就是瞎扯,打幌子用的。娃子,你看看那边的军区,你以为那些当兵的就真的是傻当兵的?鬼扯!很多人都是背后有组织的。”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陈巍问,他挨着何峦,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头,兴致还很高。
绛曲冷笑一声:“来干什么?你去问那山上的雪毛怪、峡谷里的野人、江里的大王,还有这化石啊。”
他指点山河,温和而连绵的山脉在他的手指下突然变得狰狞可怖,连挖掘坑里的化石也变得像堆积如山的骸骨。绛曲灌一大口酒,自顾自说起来:“我们当年进藏区,是来寻找一个东西。”
“后来呢?后来找到了吗?”
酒精很快上了头,皮肤黑里透红,绛曲的眼睛红红的,过分湿润了像是蓄满了泪水。他抹一把脸清醒一下,苦笑:“要是真找到了我就不会再来这里了,这种地方,谁想来第二次。”
山中的鸟群发出桀桀的怪笑,一只乌鸦扑下来,从陈巍头顶擦过去,落下几片羽毛。陈巍伸手抓住,把羽毛夹在手指缝里观赏,油亮瓷实。
“你们在找什么东西?”何峦吸一口冷空气,皮毛领子保暖,陈巍一直在旁边蹭,“文物古迹?”
绛曲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又叹一口气说:“娃子,不是我故弄玄虚,那东西我没法跟你解释。我希望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那东西搭上关系,你,你们,都不要。”
他指指何峦,再指指陈巍,陈巍睁着眼睛看绛曲,绛曲有点醉了,思维还是清楚的。天冷,江上开始起雾了,薄薄的一层,浮在水面上,时而把倒影遮了去。
陈巍斜过身子探看,撑着下巴问:“那老师您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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