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什么?”
“就赌今天有没有人能少于32分钟到达这里。”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起码有十年了吧?上一次碰到这种事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列兵。”
“你怎么还记得呢?”
“这很难忘不是吗?谁能忘记这样惊世骇俗的壮举呢?”
“好吧,我赌今年有人打破这个记录。”
“那我赌没有。”
“赌注就是这壶酒,我敢说你要输了。”
“走着瞧吧。”
克拉斯诺尔斯克原本是导弹基地,但今天他们被临时安排为中转站,这些军官要负责接待从贝加尔湖飞过来的一拨人。壁炉上放着时钟,它看起来好像也被严寒冻住了,时间被冻在时钟里。中尉丢了一个红薯在柴火堆里,伸出手放在火堆上取暖,一边听着茶炊咕噜作响,一边抬起眼皮看了看时间。
距离考试开始已经过了32分钟,目前还没有一架飞机到达。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三小时飞行2864公里,意味着每个航区最多只能滞留36分钟。与时间赛跑的事情自然不消多说,大批的人马注定要败在时间脚下。
红薯在灰烬中捂着,马上就裹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壳。几个穿着海狸皮翻领大衣的中士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只消再等上几分钟,他们就能吃上热烘烘、甜滋滋的烤红薯了。中尉把茶炊提起来,往水壶里倒入浓浓的酽茶,然后把盖子封紧,掀起衣领将水壶包在怀里。他仔细地数着时间,在第33分钟的时候,轰鸣声由远及近,从房顶极厚的干茅草和雪堆上空划过。
“克拉斯诺尔斯克地面中转站注意,这里是雪貂一号,识别码RTG-99.7-M80。考生20100105484已到达,准备降落,请地面人员做好准备。重复一遍,请地面人员做好准备。”
“中转站收到。雪貂一号,请降落在1号起降点第四跑道,我们已为你亮起了航照灯和指示灯。”
“我看到了,正朝你们飞过去。”符衷拉住操作杆,让飞行稍稍抬升,侧转机身绕着机场塔楼环飞了一圈以示礼貌,最后再降落在第四跑道上。
中士把烤熟的红薯从灰烬中拨拉出来,咧着嘴笑道:“33分钟,就差了几十秒。你输了。”
“站起来,士兵!快点,都给我动起来,懒鬼!考试的人来了!出去接机!”中尉背好自己的枪出去,外面铺天盖地的雪片一下子灌进门缝,吹得屋子里温暖的柴火猛地跳跃了几下。
飞机着地的一瞬间激起了浓雾一般的雪沫,轰隆的发动机声在空旷的山谷下方回荡,片刻后这声音就消失了。紧接着飞机沿跑道开入建在山体裂缝中的维护站,符衷在地面系统的指挥下停好飞机,确认飞行系统一切正常后关闭驾驶舱电源,打开了底舱盖。
中尉领着人等候在栏杆外面,符衷摘掉飞行头盔拎在手里,跟在季垚身后走下了飞机。橘黄色的工程车从另一边开过来,穿着荧光色马甲的维修人员拉着哗啦作响的铁链在贴满了标识的地面上奔跑个不停,开始为飞机清雪。符衷的双足踏平整、富有弹性的地板上,雄鹰巨树徽章在他肩头闪闪发光。符衷先去擦亮手臂上缝着的中国国旗的标志,再挺起胸膛和季垚一块儿走向停机泊位外部。
季垚与中尉说了几句话,符衷则戴上了翻译器。中尉检查完符衷的考号和证明后示意他跟上自己,并告诉他们驻站监考员的办公区在指挥中心最顶层。
“第一位考生已到达,考号20100105484,中国籍。身份验证无误,资料已发送至系统等待确认。”中尉按着对讲机说,一边带领符衷走进电梯里,“完毕。请指示。”
另一头沉默了一阵,待到电梯上升到了一半才说:“准许发放通行证。带他上来。”
导弹基地指挥中心不过是一幢并不起眼的白房子,平坦的房顶上竖满了高高低低的信号收发站和雷达监控网,此时这些钢铁斗士在寒风里仍恪尽职守地履行自己的使命。在房子的最顶层,一条走廊从中间穿过,两边都是镶有紫杉木门板的房间,墙厚窗小、房门紧闭,看起来很暖和。中尉带着符衷走过铺有地毯的廊道,一直到尽头处的一间房前才停下。
“驻站监考官、导弹基地指挥官赫尼科夫少将在里面等您。符上尉,祝贺您拿到了第一张通行证。”中尉说,他对符衷行了一个礼,然后橐橐有声地踩着步子走开了。
赫尼科夫是个老人,符衷进去的时候他刚挂断电话。办公室里装潢典雅,枝形吊灯在镶着铜鎏金的天花板上发出珍珠似的光,一尊铜像立在矮柜上,紧挨着国徽。符衷站在少将面前行了礼,老人立刻热情地站起身与符衷握了手,再坐回绷着红条纹天鹅绒的高背椅里检查了他的准考证和一系列文件。赫尼科夫问了些常规的问题,然后在通行证上盖了钢印。
“在暴雪中飞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你为何能这么迅速地到达这里?”赫尼科夫坐在桌子后面问他,“你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考生,用时33分钟,真是难以置信。”
“我曾跟随长官训练,有赖于长官的悉心教导。”符衷简短地回答。
“我通过监控系统监督了你的飞行状况,你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的飞行员。上一次让我这么惊叹的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看来时间局确实常常注入新鲜血液。”
符衷不作一声,须发皆白的少将低头翻看着符衷的身份档案,问:“你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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