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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鱼·鬼王

    喜欢一个人的这种情愫, 尤其是在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的前提下,其中的酸涩难忍,根本不为外人道。
    凤如青看着弓尤送到她嘴边的手臂, 又看着他眼中发痴的情愫, 其实是十分不解的。
    她自认也不是什么霁月风光之人, 走到如今这一步,无不是被命运逼着,抽打着。
    凤如青一直自认, 她就是个很寻常的,活着为人的时候不出众,甚至是不争气, 就连现在成为邪祟,也是她并没有想到的。
    她同白礼之间,其实是相互慰藉, 可凤如青就真的不太清楚,弓尤哪怕母亲血统不纯,也是上界天帝之子, 身负重罪下界, 却也还是鬼境之王, 喜欢她一个邪祟?
    而且看上去还不是刚刚开始。
    从一开始他屡次帮助自己,就已经让凤如青意外, 到如今察觉到他的心思, 她更是相当费解。
    凤如青伸手拍掉了弓尤伸到她面前的手, 弓尤眼神晦涩。
    凤如青刻意回避了这么多天, 以为他不会再提及了, 好歹是鬼境之王, 凤如青珍视他, 所以不想让他难堪。
    可……如今看来,他这性子怕是也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
    凤如青在弓尤苦涩的视线中,别了下侧颈湿漉的发,晨阳初升下她艳若饮足朝露之花,站在弓尤面前,这一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大人,我们共事许久了,我有今天,全赖大人容忍提拔,悉心教导武艺功法。”
    弓尤盯着凤如青,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想要阻止她说,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腕微凉,腕间皮肤细腻至极,再向上一些,便是一条艳色绢布,系在她雪色的细白腕间,刺痛了弓尤的眼睛——这是人王系给她的,这么久了,她居然还留着,定是到如今依旧难以忘情。
    凤如青没有躲开他,沉默地任他抓了一会,第一次刻意去感受他的情绪,又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绢布,情绪真可谓是波澜起伏。
    凤如青叹口气开口道,“大人,你是对我有意么?”
    弓尤猛地抬起头,一双鹰目几乎锐利地盯着凤如青。
    他生得十分英武,五官轮廓很深,俊若隆冬灿阳,分明是十分乖张不驯的模样,偏生眼神中因为凤如青这一句话翻滚起的情绪,竟生出了一种脆弱退避之意。
    他捏着凤如青手腕更紧些,不明白她这些天一直有意退避,为何突然这般直白地揭开。
    “我……”弓尤看着凤如青,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回避,站直了身体,微微拧眉肃穆道,“是。”
    “我对大人,并无任何男女之情。”凤如青几乎是瞬间接话。
    弓尤料到她不会回应自己,这些天的态度就是证明,可他没有想到,她竟是这样干脆地抽刀断水,半点余地也不肯留。
    “为什么!”弓尤心中焦急不已,冲口而出道,“你还未对人王忘情?!”
    弓尤抓着凤如青,分外认真道,“我可以等,反正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片刻,你何时能对他忘情,接受我?”
    这人真的半点也不懂什么叫余地,横冲直撞地问她何时能够忘情?
    凤如青神色复杂,也微微皱起眉看他,她同白礼相伴走这一遭,彼此都已经竭尽全力,分开固然黯然,却对彼此来说,更多是轻松。
    她已经放下,何来不能忘情?
    而且她与弓尤之间,根本也不是她是否忘情白礼的问题,她并不喜欢弓尤啊。
    凤如青问他,“你说等了这许多年,那是何时对我有意?”
    “记不清了,”弓尤说,“你同人王在一起了多久,我便倾慕你多久。”
    凤如青眉目惊讶难掩,若真是这么多年,他倒是伪装得足够好,自己竟从未察觉过。
    “大人,我无论对白礼是否忘情,我们之间,也并不合适,”凤如青将手腕从弓尤的手心拽出来,揉了揉上面被抓红的印记,平静道,“大人还是莫要执着。”
    凤如青拒绝得干脆,是不想她与弓尤之间牵扯不清,躲他他不肯退,给他留了足够颜面,他偏生要撕破脸才行,那便彻底撕破。
    凤如青只盼两人之间,不要因此生了什么嫌隙,毕竟她到如今,自从成为邪祟之后,便也只交了弓尤这一个朋友。
    凤如青转身走了两步,便再度被弓尤按住了肩头。
    他的掌心炙热如火,放在凤如青的肩头,瞬间便透过她湿漉的衣袍,烘热了肩头皮肉,惹得凤如青狠狠皱了下眉,心中一阵烦躁不已。
    弓尤便又说,“我若是一定要执着呢!你是否要与我恩断义绝,不会同我去冥海了?”
    凤如青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不义于朋友,可弓尤如此步步相逼,她也实在心烦意乱,回手“啪”地拍开弓尤按着她的手臂。
    她面上带着些恼怒不解道,“大人何至于此,鬼境之中艳鬼无数,倾慕大人不肯投胎转世的更是数不胜数,想必大人如此风姿,在天界之中也抢手得很,何苦将情爱系于我这邪祟之身,能有什么好结果?”
    弓尤再度张口,便被凤如青打断,“莫要再说了!”
    弓尤被吼得愣了下,眼中焦灼之色要烧透他的瞳仁,凤如青却毫不留情地转身便极速朝着魔界中去了,徒留弓尤在原地凄风苦雨地再度招来了阴云,骤雨再度欲来。
    凤如青有点逃的意思,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决绝,她是真的很无奈,怕弓尤纠缠没完,做兄弟不好吗,非谈什么情,她不喜欢莽龙!
    还要她食他之魂,龙性本淫,她若是食了,可还有好了?!
    凤如青风一般地刮进魔界之中,用黑袍将自己包裹起来,鬼气遮面走在街上,不去理会身后逐渐积压的阴云。
    她躲避之心太盛,寻了个魔多的地方便扎了进去。
    魔界永远是最最开放的地方,也是最最放肆的地方,凤如青曾经入魔过,知道大部分的魔无论是魔修还是魔兽化形,都无法控制心中最原始的渴望,而人有七情六欲,这其中最最好满足的,便是食与性。
    但饶是如此,凤如青穿过群魔,一头扎进了一个食生血肉的糜烂盛宴之中,还是被这场景狠狠地震撼了片刻。
    众魔不分男女老幼境界高低地围在长桌旁边,长桌的尽头是一个高台,两个魔修持刀站在其上。
    其中一人面部布满粗粝鳞皮,看上去像爬行兽类的化形,另一个倒是看着细皮嫩肉,只不过瘦得脱型,白如吊死鬼。
    那个兽类化形的魔嗓门很大,叫喊着:“今日是魔尊娶妻之日,整个魔界同乐!”
    这魔的话音一落,凤如青身侧众魔高呼出声,凤如青被震得一缩脖子,这才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
    她身处的这一个桌子,简直就是冰山一角,再往前面,全都是这样的长桌高台,足足有二十几个,围着的魔们高呼起来,似乎整个魔界都跟着震荡不已。
    凤如青在鬼气之后眯起眼睛,看向了一处最高的台子上面,站着一个魔气浓郁身量高大的魔,他身侧左右,足足十个身穿艳色红衣的妖媚女子,围在他身侧娇笑讨好。
    而他面前的长桌格外的长,桌子的最中间,有一处凹陷的铁质长通道。
    凤如青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化为本体飘出,又出现在那围着最多魔的桌子旁边,一进入,她便感觉到了,这周围的人,境界明显要高很多。
    身边有魔察觉到她突然出现,被挤了下桌,十分不愉悦,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你是哪来的!这里三境以下的魔没有份!”
    凤如青撤掉部分遮面鬼气,露出一双简直催血一般的红色眼睛,神色阴沉地看过去,身边魔修顿时闭嘴。
    魔越是厉害,魔气便越浓,同样的眼眸的颜色便越是鲜艳如血,凤如青本体说是魔,但也不是魔,只是她如今眼眸长发却是根据入魔之时的那个画像变换而来,伪装成一个高境的魔毫无违和。
    身边的魔不敢说什么了,凤如青这才转头看向高台之上。
    那最高处站着的魔,应当便是这群人口中今日娶妻的魔尊,只是凤如青没能看出,他身边那么多美艳娇娘,到底哪一个才是魔尊今日要娶的夫人。
    不过凤如青这疑惑,很快便被身边酸溜溜说话的魔给解开了。
    “魔尊真是好风光,这一次娶了十个夫人,今夜该是如何的销魂蚀骨!”
    出口的是个头顶生着双角的高壮魔,化形不完全导致他有些口歪眼斜,看着简直像是胡乱拼凑的,十分引人不适,不过在这奇形怪状甚至直接顶着兽头的群魔当中,他这样竟还算是比较清秀的。
    他说完,便咽了咽口水,自然是对着那上面缠着魔尊的美娇娘。
    而这魔说完之后,他身边一个比他还要惨不忍睹的魔说,“那你便在百年一届的魔族大比上拿下所有人,或者直接现在冲上去杀了魔尊!你便也是万魔之尊!到时候娶十个婆娘算什么,魔界中的女魔,还不随便你挑!甚至你若能耐,大可以去修真界抢个漂亮的女修回来啊!”
    这一番话可不是什么嘲讽,魔族以强为尊,谁本事大谁就是魔尊,而魔尊向来与修真界势不两立,于是抢女修之事,也是万年的陋习。
    凤如青听得一阵皱眉,身边的这个魔却不敢说话,若是让台上的魔尊听见了,今日他吃这喜宴,便成了他的断头宴了。
    凤如青看到这里索然无味,她不过路过此地,无心看什么魔尊娶妻,更不可能管魔界之事,她正准备离开众魔,准备去寻现在应该冷静下来的弓尤,赶快横穿魔界,去往冥海办正事。
    只是她还未等出去,便骤然间闻到了一股极其香的气味,香到人心驰神飞,凤如青甚至脚步都虚浮了一瞬,不由得循着香味,朝着香味最最浓郁的那高台之上看去——
    两个魔压着一个浑身都是伤的半鹿人,在高台之上那长桌铁凹槽的尽头,一刀斩掉了半个鹿人的脑袋,血疯狂地涌出来,顺着高台和长桌相连的凹槽淌了下来!
    而那香到人腿软的气味就是来自这半鹿人的血!
    凤如青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身边高阶群魔已经疯了,狗一般地就着凹槽喝起半鹿人的血来,有些抢不上的,只好用手沾了血送到嘴里。
    但凡喝到的,皆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我早听说这赤日鹿的血肉,堪比神仙肉!”身边一个嗦着自己手指上血的魔粗声粗气道,“果然啊!若是能日日喝上,这天下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事情了!”
    浓郁的香气弥漫在这一片的空气之中,凤如青环顾四周,所有的魔,所有的长桌之前的魔,都在贪婪地吸食着着赤日鹿的鹿血。
    但是其他的长桌高台上,斩杀的都是真的鹿,未能化形的那种带着难以思议的长长鹿角的血红色皮毛的鹿。
    只有凤如青所在的这个高台之上,魔尊傲然站立的这个高台之上,斩杀的是一个半鹿人。
    不,他还没有死!
    他的鹿角自额顶生出,并没有那些赤日鹿的角长,但是极度尖锐,似乎残了半边,否则会是十分有力的攻击武器。
    而他被五花大绑,下半身为鹿,上半身是人,头被生生切了一半,血流如注遍体鳞伤。
    可他因为半掉着而后仰过度的头,吊在高台之下,那双横瞳鹿眼正角度扭曲地看着不远处被斩杀的赤日鹿,这一刻竟透着悲悯意味。
    那些应该都是他的同族,凤如青眯眼看着他被切割的脖子竟然在肉眼可见地复原,如此恢复能力,他定是这些赤日鹿之王。
    而就在凤如青被这场面震撼不已之时,按压着这些赤日鹿,包括凤如青面前这鹿王的魔们,开始用刀子切割鹿肉。
    还未死的赤日鹿在竭力地挣扎,嗓子中发出了抵死哀鸣,而凤如青死死盯着半鹿人,他却紧闭着嘴一声未吭,半张脸都是自己的血,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可凤如青从他的眼中,却看不到任何的痛苦之色。
    亦或者说,他只有方才在看同族那一眼,显露出了悲悯,之后便如同真的死了一般。
    血肉被生生割下,扔在了沾血的凹槽之中,很快便滑向等着食鹿肉的众魔。
    凤如青脚步被钉在地上一般,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半鹿人,她知道魔界之事。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生生死死物竞天择,都有他们的轮回和因果,她如今身为黄泉鬼君,更加不该违逆这种规则,去插手任何界的事情,为救活一个白礼,她已经深刻地意识到天道不可违逆。
    虽然她没有死,可作为肉泥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凤如青知道她应该走,可就在她转头之际,那半鹿人因为切割血肉,再度朝着高台坠下一些,他的头完全后仰,横瞳正对上凤如青的视线。
    所有魔都在吞咽咀嚼他的血肉,这一片空间之间,宛如他一个人的地狱,这样的疯狂的地狱里面,凤如青这样站着,便显得尤为异类。
    于是那半鹿人多看了凤如青一眼,也就是这无悲无喜的不带任何哀求的一眼,凤如青便霎时间动起来——
    但正这时候,弓尤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又因为找不见凤如青心急如焚,他亲手打磨的坠子没有来得及送出,于是他在这群魔当中,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了凤如青。
    “我们走吧。”弓尤抓住凤如青才抬起的手腕,拉着她从群魔中往外走。
    凤如青迈了一步,一转身,却看到那半鹿人正被魔拿着刀开膛破肚!
    凤如青一把抓住弓尤的胳膊,看他一眼,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出现在了高台之上,一把抓住那操刀的魔手腕一拧,“咯嘣”一声,这魔的尖叫声撕破这一片吞噬血肉的地狱。
    凤如青三两下解决了台上压着半鹿人的魔,夺过匕首,去割缠缚着半鹿人的绳索,但这绳索似乎并非是普通绳索,反倒越割越紧。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那个正同美娇娘们缠绵的魔尊,他才上位不久,才刚刚挑赢了前任魔尊,今日是他娶妻立威的大喜之日,专门割肉一般拿出了他新俘获的赤日鹿一族,来笼络魔众之心。
    这赤日鹿一族血肉最是滋补,不仅能够助长修为,还能长久地缓解魔不食血肉便会肠穿肚烂之苦,他是下了血本要稳坐魔界尊者之位!却没成想竟然出了个闹事之人!
    魔尊乃是魔狮化形,名为乌狮,身形强壮无比,狮吼震天动地,利爪更是能够开山劈石,他手戴骨甲爪,更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臂力无边的优势,在如今的魔界中根本无人能与之一战!
    他瞬间起身便已经到了凤如青面前,扬起骨爪便对着凤如青的后背劈空而下,这一下若是抓实,必将粉身碎骨!
    凤如青察觉罡风已至,正欲化为无形,以本体能够随意裂合的优势,化解这一掌,却未等她出手,便突闻一声通天彻地的龙吟——
    声音穿透云霄,如悠远之音,震慑在人的神魂之上,黑云滚滚而来,山风猎猎作响,而这条龙比黑云还要浓黑,一尾便将这群魔围食的血宴连同那些还未来得及反应的魔修,一同扫飞了出去——
    凤如青察觉到后脊炙热如火灼,在这震魂摄魄的龙吟中抬眼望去,盘踞在半空大张龙口朝着乌狮喷出龙焰的正是弓尤!
    他竟然如此不管不顾地出手助她!
    凤如青不是第一次见到弓尤化龙,但却是第一次见他口吐龙焰,吟吼出声,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庞然大物同自己打斗之时,确确实实是以教她为主。
    真龙之威,撼天动地!
    那魔尊乌狮被龙焰包裹,又岂能承受如此能焚化世间一切的灼热,顿时跪地哀叫嘶吼出声,再无战斗之力!
    “是……是龙!”
    “黑龙,魔龙!”
    “快跑!快跑啊——”
    底下魔众被弓尤一甩尾撞飞,爬起来作鸟兽散,根本没有人去管什么新上任的魔尊。
    而凤如青见此,索性不去解这半鹿人身上绳索,抱着他的残破之身,一闪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弓尤也及时收了龙焰,并未真的将魔尊烤成飞灰,吟叫着腾天而去,没入黑云。
    与此同时,大雨倾盆而下,血肉宴被彻底摧毁,新任魔尊被龙焰烤化了兽型,皮毛半秃,昏死在这疯了般的大雨之中。
    而他准备迎娶的十个美娇娘,早在真龙现世的时候便已经奔逃得无影无踪。
    凤如青知道自己怕是又要触怒上天,但不知为何,看着滚滚黑云,再度成为落汤鸡的她,心中却升腾起一种难言畅快!
    她到今天才意识到,她或许天生便不是什么适合循规蹈矩安逸为生的人!
    凤如青抱着怀中半鹿人,极速穿出魔域,来到了妖界边界,她同弓尤方才落脚的地方。
    这赤日鹿乃是妖兽,凤如青在他身上并未感觉到半点魔气,他的同族甚至不能化形,猜想也应该是那魔尊越界抓了妖兽与群魔分食,这种事情虽也是难免,但若被妖界宫殿内的妖王知悉,便也是一场大战。
    凤如青小心地将遍体鳞伤的半鹿人放下,他恢复得极快,被人吃得浑身坑坑洼洼,却这一会的功夫,脖子上便快要长严了。
    他一直安安静静,被放在地上,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已经撤掉遮面鬼气的凤如青,若不是他下身鹿脚不着痕迹地蹬了几下,凤如青在这双横瞳中,还真的看不见半点畏惧无措。
    鹿的双眼,总是透着悲悯,凤如青半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处,虽然肚腹之上,有些地方都已经露了内脏,可他恢复得太快了,看样子根本无碍。
    凤如青对他道,“你没事,就快跑。”
    他头顶鹿角残破,一头沾染了血污泥水的浅棕色长发,散落在地上,他没有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凤如青,也没有开口说话。
    凤如青歪头,“哦,你还被绑着。”
    她又取出身上佩带的匕首,边割着半鹿人身上的绳索,边说,“没有化形完全,是不会说话?”
    这半鹿人甚至没有点头和摇头,只是用那双异于常人的横瞳,盯着凤如青的动作。
    骤雨过去,雨却还在沥沥淅淅地下,黑云逐渐褪去,天光乍泄,凤如青手上动作不停,但是这绳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割不断!
    凤如青索性等弓尤来,用他身上沉海试试,于是暂时停下来。
    她扶着身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半鹿人坐起来,“你灵智总开了吧,待会我同伴回来,把你解开,你便赶紧朝着妖族跑,你是妖吧?”
    这半鹿人似乎没有听懂一般,只是还用那双眼看着凤如青,凤如青说,“你的族人,那些赤日鹿,我听魔说你们叫赤日鹿,死的那些是你的同族吧,节哀顺变。”
    凤如青说完这话,便不再说话,和半鹿人对视片刻,伸手把他脸上覆盖的细软长发拨开,又抹了抹,露出的模样竟然还挺……
    不能用好看来形容,这半鹿人,一看就不是人的那种好看,头发和眉目都是浅棕,似乎和他的同族那些赤日鹿一般的颜色不同。
    他横瞳也是和毛发一样的颜色,眉目很温顺的样子,让人越看越舒服的那种温驯,和人对视的时候,给人很无辜的感觉。
    他的唇色浅淡,唇形极好,看着像是在笑,像一湾宁静的湖,哪怕身染血污,却有种空灵的美,一见便是不谙世事的那种山间妖精。
    凤如青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回应,很快弓尤找来,才从空中落地,便急忙上前抓住凤如青,“你没事吧!”
    凤如青放开半鹿人,回头对弓尤说,“我没事大人,谢谢你出手帮忙。”
    她说的很真挚,眉目甚至是温柔的。
    凤如青是真心感谢弓尤,即便不用他出手,她也能够脱身救人,可人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尤其是这种并非是该做之事之时,若是有人陪着,甚至护在你身前,说不感激,不激荡,那是假话。
    她对弓尤笑笑,弓尤就有点发傻,他才被凤如青狠狠拒绝了,在找她之前,自己给自己定好了规矩,不能再越界。
    他没有放弃,喜欢了她这么多年,这喜欢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放下的,他决定先退缩,维持两个人先前的关系,冥海一行,时间定然不短,他可以慢慢来。
    心里盘算得很好,可如今凤如青对他笑笑,他便不受控制地热血沸腾。
    白礼的死像个闸门,开了,他却一腔情潮无处可泄,怎会不憋闷难受呢。
    凤如青没有察觉他的气息又粗乱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坠子递给凤如青,凤如青对他伸手,“沉海借我下,那鹿人不知道被什么束缚,寻常匕首割不开。”
    凤如青说完看到弓尤手里的龙鳞坠子,奇怪道,“这是什么?”
    弓尤顿时被插了一道似的,想要缩手,却又硬着头皮说,“这个……”
    他看了一眼那半鹿人,现在实在不是送礼物的时候,他脑子怕是被龙焰烧化了,弓尤咬牙道,“这个能够割开束缚那鹿人的绳索。”
    龙鳞之坚硬,世间武器鲜少能够比拟,自然是能割开区区束妖索的。
    凤如青哦了声,拿着去割半鹿人的绳索,果真看着边缘钝钝的黑片,轻而易举地切进了绳索,没几下,半鹿人身上的绳索便被彻底解开。
    凤如青才把绳子扔地上,她面前的半鹿人周身突然间绽出强光,凤如青眯了下眼,总算察觉到了浓烈妖气。
    弓尤走到凤如青身侧,同她一起看着那鹿人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这强光将他周身环绕过一遍,他残缺的鹿角便完好如初,一头浅棕的长□□浮起来,渐渐变为了银色。
    而他身上的血污消散,幻化出了一件银纹的白袍,那双鹿腿鹿脚,也很快化为人类的。
    他整个人都散着淡淡银光,只有双眸的瞳色还是浅棕,他面对凤如青,如暗夜中的萤火,即便是这青天白日的,也足以令人震撼其身上的空灵妖异。
    他一手放在身前,对着凤如青和弓尤行礼,姿态悠然如漂浮在水中,接着便如一缕飘在风中的白纱,越向山间深处。
    凤如青直到他看不见踪迹,才侧头看弓尤,“大人,赤日鹿在妖族是不是很弱?”
    “此番我救下这鹿,搅了魔尊好事,算不算坏了因果?”凤如青说,“大人为我现身动手,是否也……”
    “无事。”弓尤接话道,“并不算坏因果,你也是出于善心,且并未杀生,天道自有定夺,无需如此紧张。”
    凤如青这才松口气,弓尤却神色复杂地看她。
    赤日鹿乃是妖族神鹿,成年之后能力强悍无比,能将一切心有魔障之人拉入幻境生生溺死其中,鹿角一寸一世界。
    赤日鹿曾是上界灵兽跌落凡尘,看似美好柔弱,实则生性残暴睚眦必报,并非是什么柔弱之兽。
    之所以这赤日鹿被那魔尊所猎,定是妖族皇室出了乱子。
    神鹿被盗,且这鹿明显还是幼鹿,来日若长成……弓尤身为鬼王,能够看破一些因果轮回,这赤日鹿,若他所看没错,待他长成,杀他族人食他血肉的魔界怕是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这是天机,弓尤也不便同凤如青细说,只叹这也算她机缘吧,随便不忍救了个人,便是如此神物,也不知天道这算不算喜爱她。
    “哦,这个还你,”凤如青将割束缚半鹿人绳索的吊坠还给弓尤。
    弓尤说道,“你拿着吧。”
    凤如青却拒绝了,“不了大人,这一看便是珍贵之物,你快收起来。”凤如青见过弓尤龙鳞,这分明是龙鳞弄的,她可不敢要。
    弓尤神色片刻黯然,但很快恢复,说道,“我们走吧,魔界如今必然正乱着,我们便不要进入其中,我们自魔界上空飞过去,我载着你。”
    凤如青看着弓尤,“你不是能不长时间出现在天上,否则会引来骤雨和天雷吗?”
    弓尤抿唇,“我尽快,且我皮糙肉厚,劈个一两下没事。”
    凤如青彻底服了这莽龙,天雷劈两下还没事,她笑起来,“哦”了一声,有些热血道,“那便走吧!我也不怕那玩意。”
    两个人相视一笑,多年默契与相伴,终究也并非全是因为弓尤一个人的男女情爱,他们的性情,和骨子里的叛逆,都是他们如此合拍的原因。
    一个眼神便知彼此要做什么,也会毫不考虑便出手相助,更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因与缘。
    不必横穿魔界,弓尤很快化为黑龙,凤如青说了一声“大人辛苦”便攀着坚硬冰凉的龙鳞,上了黑龙的脊背。
    一生能够有一次骑龙的机会,足够吹嘘良久,凤如青不是第一次,但却是第一次骑着龙飞入云层之内。
    畅游在天际云雾之中,胸腔难免生出一种与天地争高下的畅快与肆意之情,凤如青扣着弓尤的鳞片,面上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这是纯粹因为弓尤笑出来的,可惜弓尤却看不见,他背上驮着喜爱之人,整条龙恨不得直冲天界而去,在云中翻腾炫技,翻滚吟鸣,冲过层层叠叠的白色云雾,好不猖狂欢愉!
    然后这一罪龙,一邪祟,一鬼君一鬼王,无一不是罪孽的代表,终于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玩得过头,引动了天雷追赶!
    在即将抵达冥海的前夕,弓尤被天雷追着劈得浑身泛起糊味,凤如青也是被燎到了一片头发,两人仓皇自云海极速下落,迅速冲入冥海边界的岛屿之上。
    落地之时,天雷紧随而至,弓尤抱着凤如青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替她挡了这一下,后背顿时皮开肉绽,鳞片翻了起来。
    两个人来不及查看伤势,相互搀扶迅速在周遭找了一个大石洞躲了进去——
    这石洞里面十分空旷,天雷劈在洞口,生生劈出了个足有一人深的地裂,裂纹一直到凤如青与弓尤的脚边,但是因为弓尤已经化为了人形,天雷也并没有穷追不舍,总算是止息。
    察觉到一切终于停下,两个人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狼狈地瘫倒在地上,喘得如同两条丧家之犬。
    弓尤后脊上伤还未愈合,瘫倒之时闷哼了一声,凤如青爬起来查看他被劈开的背脊,破烂焦糊的衣袍下,血淋淋的看着很吓人,不过恢复得也算快。
    她帮他将一些劈翻的龙鳞扶正,弓尤的自愈能力很强,飞速便能愈合,凤如青扶着他,两个人一起坐在这空旷的洞穴中,周围只有彼此此起彼伏的呼吸。
    凤如青先开口,“大人,谢谢你带我腾天。”
    弓尤心中欢喜,因为他察觉到凤如青恢复了从前对他的态度,笑了一声,说,“这没什么,若你喜欢,待回程之时,我还带着你。”
    凤如青笑起来,声音十分娇柔好听,难以相信这样的声音,来自一个敢骑着罪龙穿越天际不畏天雷的邪祟。
    弓尤也笑起来,两个人笑了一会,在洞穴中看向彼此。
    欢快的气氛环绕着两人,凤如青没有再说话,弓尤也没有扫兴地说什么情爱,两人眼中因为方才的疯狂晶亮如星辰,双眸之中此时此刻,仅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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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如青:我是龙骑士!
    作者:3合1送上!如果爱,请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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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不赎,还要拿钱消遣他、欺负他、折辱他,叫他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风月楼的厢房内,季听慵懒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过来
    都知道申屠家嫡子是性烈高洁的谦谦君子,按照她的设想,他定然会拼死反抗,她再趁机嘲讽,好好将人羞辱一番
    结果下一秒,他就过来了
    季听:?
    男主视角文案:
    申屠川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季听遣散公主府那些男人
    重来一回,他不想等了,性烈高洁的申屠大人收拾好了包袱,主动要跟她回家
    季听:…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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