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来,屋子一片沉沉的黑暗,宋煜开了灯和空调,但气温上升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慢很多。乐知时脱了已经踩脏的棉拖鞋,换了公寓里的,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眉头依旧皱着。
宋煜走过去,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双毛茸茸的珊瑚绒地毯袜,半蹲下,一句话也没有说,伸手抓住了乐知时的脚踝。
乐知时躲了躲,但宋煜还是握着往前拽了一下,宽大的手掌包住他几乎冻僵的后脚跟,揉搓了一下,给他穿上了袜子。
两分钟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宋煜替他穿好,站了起来,语气随意地开口问。
我说那些话,会让你产生同情心吗?
但他没料到的是,这句话却意外地激起了乐知时的情绪。乐知时皱着眉拿开了自己的腿,声音不太稳,你在说什么?
很快,乐知时又陷入了自我反省,他猜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一个对爱情一窍不通的白痴,在听到对方说我爱你的时候,回答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对不起。
他的确是因宋煜的痛苦而自责,可在宋煜眼里,一句对不起会被理解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调整呼吸。
不是同情心。乐知时抬起头望着宋煜,拿手背擦了擦眼睛,眼圈很红,连睫毛上都蓄着水汽,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太难过了,不是不接受你的感情,那是我最想要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你不要总是觉得,我分不清亲情和爱情。可能我当时表白的时候是生着病,确实不清醒,看起来也很草率,但那些话是我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才想说出口的,早就存在了,我是受不了才说出口的。
乐知时皱了皱眉,又松开,伸出手去够宋煜垂着的手,握住他的指尖,你说时间的长短由我决定,给我留有余地,但你有没有想过。
宋煜,乐知时垂下眼睫,眼底的泪水轻轻晃动着,是你让我感受到别人那里完全没办法感受的爱,给我从任何人身上都得不到的感情,从小到大,十几年了,我的眼里就只看得见你。我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有变过。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指望我去喜欢上其他人吗?
他握住宋煜的手,抬起眼,哪怕再倔,发红的眼底终究没有留住那滴眼泪,落了下来,从你接受我到你身边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是你让我没办法爱上其他人的,你怎么可以给我留其他的退路呢?
乐知时的语气从没有这么决绝过,我没有退路,我只有你。
宋煜陷入很长久的沉默,最后坐到了他的身边。
乐知时的眼泪是一滴一滴落的,他就下意识伸手去擦,一次又一次,像一个只会执行简单指令的机器人。
我不想只要一段时间,不够。
客厅的灯光下,乐知时白到几乎能看清青色血管的上眼睑微微有些肿,很脆弱,像是蹭一蹭便会破掉。他的睫毛长而柔软,脸颊的皮肤也很软,身上穿着很舒适的珊瑚绒。但他的表情、语气,全都是骨子里的倔强。
我要全部的你,要很久很久。
宋煜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被乐知时握住了手。
你说喜欢是无害的,可能在你眼里我就是简单的喜欢,连我自己都没有去定义。但我很挣扎,我对你的占有欲已经超出负荷了,所以我才会在半夜穿着睡衣跑去找你,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会自我怀疑。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始终没有给出的布丁,我为了快点见到你,连理由都找得很临时,没办法和别人说出口。十八岁的时候你说我还是孩子,那十九岁呢。
在宋煜为此失眠的时候,乐知时不断地、用尽一切办法抹平他们之间的时间差、信息差,所有他能想到的差距。
我有资格说我爱你了吗?
看见乐知时颤抖的睫毛和发红的眼尾,问出这样一句话,宋煜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
他没有给予回答,而是直接将乐知时压在沙发上,吻了上去。眼镜挤压在两人贴近的脸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几番干预之下,宋煜扯掉了眼镜,随手扔到地上。
沙发皮革很凉,乐知时的手腕被宋煜摁住,无法动弹。但宋煜的呼吸是热的。爱人身体的重量压上来,仿佛堕入湖水之中,被宋煜身上熟悉的味道包裹,乐知时在从未体会过的激烈与窒息中渐渐失控。
他喜欢温柔的宋煜,也喜欢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不做任何掩饰和压抑的他。
宋煜带着强硬的姿态进入,不再小心翼翼考虑乐知时的呼吸,掠夺一般侵入湿润柔软的领地。
窒息感让乐知时仿佛走在吊桥之上,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闭上眼,鼻腔的呼吸愈发激烈。
他试图回应,生涩又倔强,却因此跌入另一种漩涡之中,越陷越深。
枕着沙发的扶手,乐知时大口呼吸,心悸、浑身发汗、氧气稀薄,胸膛十分快速地起伏着,这几乎和病理性的呼吸过度如出一辙。
不一样的是,他既恐慌又渴求。
在宋煜的安抚下,乐知时凭借着本能凑上去,亲昵地与他蹭着鼻尖,在喘息中亲上宋煜的脸颊,他的嘴唇。
他的声音含混地夹杂在抽气声与吸吮声中喊着宋煜的名字,又或是叫他哥哥,支离破碎,一遍又一遍。
在亲密关系里,他像是一只被溺爱喂养的小狗,在训练下下意识将宋煜的亲近与黑暗等同。
在无人的黑暗空间里,宋煜会拥抱他,亲吻他。所以他总是满怀期待地迈进去,不愿出来。
如果可以,他希望宋煜的吻永远都不要停。
恍惚间,宋煜看到乐知时微肿的嘴唇上冒了很细小的血珠。他冷静下来,捧着乐知时的脸,指腹很轻地抹开唇上渗出的血,声音很轻地说抱歉,退离开来,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但乐知时并不接受这好意,反而起身攀到宋煜身上,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摇头说没有,又央求他,我今天过生日,你不要走,人也靠在他身上,主动贴上宋煜,不熟练又主动的样子,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天真地索取,单纯地示爱,明知道会呼吸困难却硬要勉强,这就是乐知时。除了宋煜,再没有其他人能看到这样的他。
宋煜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移开些许,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替他擦了擦嘴角。
你会觉得是我在诱导你吗?
乐知时的外套已经完全散落在身后,只有袖子还连着。他抓着宋煜的手臂,喘息难平,红着脸,望向宋煜的眼湿润而纯真。微微张嘴,含住他指尖。
难道不是我在引诱你吗?
他做着引诱的举动,眼神却是干净纯粹的,仿佛在给予宋煜心理暗示,告诉他你是无辜的,有罪的是我,就像乐知时说过无数遍的话。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赠送几千字)
他们很快地洗了澡,在浴室里温存很久,乐知时不想出去,宋煜拗不过他,把他打横抱回了房间,为他盖上被子,从背后抱着他,十分强硬地强迫他在两点半之前入睡。
再亲一分钟。乐知时翻过身,啄了啄宋煜的脸,好吗?
宋煜无动于衷,还闭着眼,乐知时只好动用撒娇的语气,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现在又
生日快乐。宋煜很快速地说完,吻了吻乐知时的嘴唇。
你太敷衍了。乐知时勾着他的脖子缠绵地吻他,我喜欢这样的。不过他没能得逞,很快被宋煜推开。
如果你明天还想去参加你的生日聚餐,现在就睡觉。宋煜盯着他,语气有几分威慑力,我也可以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乐知时的心猛地跳起来,面颊发烫,咕哝着,知道了,睡觉睡觉。
台灯关掉,卧室陷入一片柔软的黑暗中。静了几分钟,乐知时躲在宋煜怀里,又忍不住小声开口,你睡了吗?
嗯。
乐知时凑上去一点,可不可以把你在车里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啊。
什么话?宋煜声音低沉,故意问他,我不喜欢你?
乐知时咬了一口他的脖子,不是这句,是后面一句。
尽管被咬了,但宋煜好像心情不错。他抚摸乐知时的后背,声音带着平静温和的笑意,用更加平和的方式告诉他,我爱你。
乐知时满足地抱住他的背,他这次不想说对不起了。十九岁的第一天,他也拥有了对恋人示爱的资格,我也爱你。
觉得不够,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宋煜。
第67章 弦外之音
闹钟响第二遍的时候, 乐知时才终于从沉重的困意中苏醒些许,闭着眼,伸长胳膊毫无章法地摸了半天, 终于摸到手机,戳了好久的屏幕才关掉了闹钟。
意识还不清醒, 他眯着眼, 想看看现在几点,迷迷瞪瞪摁了侧面按键, 屏幕亮起来,九点零三分。原本准备再睡一会儿,可他忽然发现,屏保好像有些陌生,才反应过来这是宋煜的手机。
他们的手机型号相同, 颜色相同。就连手机壳都是一样的,是乐知时照着宋煜的买的。
只是他的屏保是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而这部手机的屏保是一张照片。上面拍的是凌波门湖畔的日落, 璀璨的碎金散落在粼粼波光中。
明明人还是迷糊的,仅仅是这一张照片, 就触动了乐知时心底的柔软处。他看到的好像不是湖, 也不是夕阳,是独自坐在湖畔长椅上的宋煜。
他是用怎样的心情拍下这张照片的, 乐知时不敢去想。
卧室只拉了一层纯白的薄窗帘, 秋日的阳光透进来些许,充盈了整个空间。放下手机, 乐知时重新钻回被子里,宋煜侧躺在他身边,睡脸很沉静, 但比平日里跟温和些。乐知时与他挨得很紧,静静地凝视着这张从小仰望到大的面孔。
他从没有觉得宋煜会喜欢他,这在他作为一个弟弟的世俗观念和伦理规则里是一早就被排除的选项。但奇怪的是,乐知时也不觉得宋煜会喜欢上其他的人。他生着一张冷漠又英俊的面孔,自律,优秀,不苟言笑,就应当是为人所追捧、但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人。
但这个人却为他停留了这么多年。
明明说着你就站在原地等我的话,却迟迟不敢前进,变成了真正原地等待的那一个。
不想吵醒他,乐知时半抬起身子,动作很轻地凑过去,贴上宋煜的嘴唇,原计划是一个短促的早安吻,但因不舍,多停了几秒,结果失了手。
宋煜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他背后,按住了他的后腰,直接翻转过来,将他压在柔软的床上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另一只手将乐知时的手腕按在枕边,在乐知时闭眼的时候又把自己的手指插到他指缝间,有些强势地与他十指相扣。
乐知时在吻中断断续续地喊他哥哥,鼻腔中发出很软的单音节,没有被牵住的手搭在宋煜的后背,手指抓住他棉质睡衣的布料。他很享受宋煜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有一种很安全的包裹感,没有缝隙,仿佛谁谁也无法分开。
在深入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宋煜适可而止地退离了。
乐知时喘着气,你什么时候醒的?我都不知道
宋煜力道很柔地亲吻他的侧颈,声音还有些沙哑,闹钟响的时候。
太会装睡了。乐知时的语气带着一点小孩子被骗的埋怨,缩着脖子用手推搡宋煜的胸口,你就等着我偷亲你是吗?是不是特别得意?
宋煜抬起身子,食指和拇指掐住乐知时的脸蛋,嘴唇都被脸颊肉挤出来,然后低头亲了一口,实话实说道:没等。我没想到。
乐知时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在他松手的时候抱住宋煜的手臂,一会儿说以后不许想不到,一会儿又问他昨晚有没有睡好。
嗯。宋煜拨着乐知时微卷的额发,抱着你很快就睡着了。
在自己十九岁生日的第一天,宋煜睡了一个踏实的好觉,乐知时感到十分满意,仿佛这就预示着未来的一年里他和宋煜都会非常好运。
但很快他又在心里推翻这个预兆,重新想了一遍,他可以不要好运,全部都给宋煜。
除了和宋煜在一起,乐知时几乎从不赖床,自律早到的习惯也是他跟着宋煜学来的。但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乐知时就格外喜欢虚度光阴。
无奈约好了中午和大家一起聚餐,作为寿星的他无论如何不能迟到。
洗漱完的乐知时脱了上衣,忽然想到从宿舍来的时候穿的是毛绒绒的睡衣,不能穿出门,于是呆站在床边。宋煜看见他身上星星点点的红印,从脖子蔓延到胸口,明明已经克制了力道,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他撇开眼,从衣柜找出一件黑色衬衫和长裤,递给了他。
乐知时腰细,宋煜猜想裤子尺寸应该不合身,于是自行到楼下去拿昨晚解开扔在下面的腰带。
客厅的场景被他想象中还要混乱一点,衣服凌乱地散了一地,眼镜也落在地毯上。这放在平时是宋煜完全不能忍受的。
他把眼镜捡起来放在柜子上,又收了收衣服,看到那件黑色针织衫上的痕迹,不知怎的就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把所有衣服都一起抱起来扔进洗衣机。
拿着皮带上去,到卧室门边,乐知时正小声哼着歌,两手抖着宽大的被子,弯腰认真整理床铺。他只穿了宋煜给他的黑色衬衫,一双又细又直的长腿白生生露在外面,光脚踩在地毯上。
宋煜敲了敲卧室的门,乐知时才猛地转头,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笑起来。
怎么不穿裤子?宋煜的视线从他腿上收回,盯着乐知时的脸。
等着你的皮带啊,不然往下掉。乐知时理好床铺,摊开一只手向他展示,像幼儿园午休结束后自己折叠被子等待老师夸奖的小朋友,看。
宋煜把皮带扔到床上,语气严肃地命令他穿好衣服,停了片刻,又多问了一句,你在宿舍也这样穿吗?
乐知时坐在床边穿裤子,怎么可能?宿舍很冷。
这是重点吗?
宋煜有些无奈地走到衣柜,找出一件乐知时可以穿的米白色羊毛衫,又重复了一遍,在外面不要这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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